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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回 文新殿梁上有耳,慕王府盘中无味(上) ...


  •   待身子完全无恙了,丞昭来探望过我一回,自然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并又许我以厚禄高官。我一面谢恩,一面表忠,只字不提疟疾药一事,他却有些心虚,神情一直有些闪烁。
      丞昭走后,我叮嘱玉碗儿铜盆儿盯着他那头这两日的动向。
      傍晚时,玉碗儿从外面跑进来,在我耳边说,“文新殿来了好些人,看官服品级都不低。”
      我倒并没有很在意,“东宫有自己的小朝廷,他在自己宫里召些官员来议议事、摆摆宴是寻常事。”
      玉碗儿道,“西暖阁里是安排了宴席的,可那帮子人是往正殿去了。这都日落了,他们有什么事非得掌着灯议?”
      丞昭中午时才见过我,晚上便召了一群人来议事,难保所谈之事会与我有些关联。况我亦算是他东宫的人,若非刻意背着我,议事不传我也便罢了,何故饮宴也没有知会集芳殿一声?
      横竖到东宫来的没什么武将,我去听听墙角也未尝不可。
      文新殿外偶有一列一列巡逻的东宫卫军,然许久才走一趟,天色暗,我脚步又轻,倒也不足为虑。
      我倒挂在殿外围廊的顶梁上,身侧是正殿最高层的窗户,虽关着,却好歹有些缝隙,恰能听清殿内的对话。
      “宁国与俄羌的战事已牵扯了他泰半军力,曜日凛此时自然是不愿开罪于我大梁的,他留下的人自然也不至有何异动。况尹子路颇有些心计,上回还在勤仁殿救了本宫。虽则此次未能诱他服下吻蛇淬,他也未必会生二心。”是丞昭的声音。
      一来便听到他们说我的事,这一趟倒是来对了。
      “殿下,他既知药中玄机,难保不会因此心生怨恨,加害于您。”
      丞昭哼道,“自那日慕王去探望过后,集芳殿便自行煎药了,必是他挑唆的。”
      方才那人又道,“不管是谁挑唆,集芳殿都会起防备之心,日后,只怕不易为殿下所用。”
      “本宫原也没指望尹子路能成什么大事,然他……”丞昭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他亦出身高门,比个和亲的公主不知有用了多少。”
      此时,一个苍钟般的声音道,“和亲之事老臣原也是不赞成的,然那毕竟是我大梁强盛,四方朝拜的象征,与这不明不白留在东宫的侍卫不同。”这声音听来应是个老者,底气却比方才那两人还足。
      丞昭似乎很是敬畏,谦逊道,“太师说得是,然……”
      太师?竟是借院子给孙擎住的那位文太师?
      文太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丞昭,“殿下饱读诗书策论,必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贸然将那侍卫放入东宫无异于开门揖盗,恐遭物议,有辱殿下英名。”
      好家伙,把大爷我留在东宫做个宫内官竟能有这么大的罪过?
      不止丞昭,一屋子的亲贵大臣们都不吭气了,可见太师老儿地位之崇高。
      半晌,才有人奓着胆子道,“便不把人留在东宫,也是能施恩的,不如放在工部或是刑部封个检校员外郎?”
      文太师“哼”了一声,便立时有人反对道,“诏除加官乃是圣上和殿下莫大的荣宠和恩赏,岂能给个异族的小侍卫?”
      众人一片附和,“嗯,嗯,断不能如此。”
      又有个声音虚浮的人,谄媚道,“人既已留下了,也不能凭白赶了回去。太师既说这皆是宁国的阴谋,不如殿下将此人赐给慕王,一则宁国的奸计不能得逞,二则也给慕王府埋下个隐患。如此一石二鸟,岂不正好?”
      难道这便是那日慕王在东升门外与我说我在东宫待不长的因由?方才进言那官员是慕王府安插在东宫的奸细?
      这回文太师没有吭声,便有几人附议了方才那人的计策。丞昭听了一会子,才道,“众卿说得在理,这也是个办法。他堂堂一个亲王,成日里不是喝酒就是看戏,于家国社稷无横草之功,实在有愧于父皇厚爱、有愧于列祖列宗。本宫赐个文武双全的爱臣与他,为他慕王府出谋划策,也望他能有些长进。”
      这丞昭变卦可真够快,早上还信誓旦旦地夸我是个大才,断不能小用了,晚上便能将我塞进他的死对头府里当个谋士。如此看来,我这辈子的苦怕是都要在慕王府里受尽了。
      说完我的事,殿内一行人便要去饮宴了。我从房梁上下来,抓着围廊外的树藤,跃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群,待他们走远,才慢慢溜达回集芳殿。
      翌日一早,我便同丞昭告假去慕王府谢他慕王殿下在我病中亲来探望的恩典。换作往常,丞昭大约会寻个由头不准我去,然他既已打定主意把我弃与慕王,早一日晚一日见到慕王便也没什么分别。
      自来王府的规矩都是上午会客的,我到了慕王府才知道,偏慕王殿下与别个不同,非要等到过了午时才开大门。
      门房小厮呵欠连天地与我说,“大人回去用了午膳再过来吧,我们殿下还未起身呢。”
      我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这会子还不曾起身,殿下身子不适?”
      门房小厮不爱听了,“大人怎么说话呢,殿下身子好着呢,每日都要召好几个人侍寝呢。日日都是清晨了才睡下,这会子怎么起得来呢?”
      见我呆若木鸡地不说不动,小厮有些不耐烦了,“大人若没有别的吩咐便先请回吧。”
      他说罢便要关门,我赶忙用手隔在两扇门间,“小哥且慢。小哥或不认识我,实则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几日我病重时殿下还去寒舍探望过。现既好了自然要来府上拜谢,只是不知府上的规矩偏来早了,倒害小哥为难了。然寒舍离王府颇有些路程,小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等等?”
      小厮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大人还是……”
      我打断他道,“小哥既做不得主,可否劳驾代我去问过广顺公公,公公与我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广顺是慕王的贴身中人,在这王府里应算是半个主子,门房小厮听我说出他的名字来,不由得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转着眼珠犹豫了一番,语气也放软了些。“既认识公公,想来是贵客了,大人略等等,小的去回了管家。”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纤瘦水灵如小葱一般的广顺站在门口冲我笑得靥如春桃。往常他站在慕王边上,看着只觉纤瘦水灵,今他单独站在我面前,真可谓是一副亭亭玉立的好模样。“这可真是稀客,尹护卫快请进,殿下昨晚还念叨您呢。”
      我一怔,“殿下念叨我什么?”
      广顺温良贤淑地笑道,“殿下说尹护卫不日便要进府了,命我差人将东跨院打扫出来留给您住。从前咱们王府是没有过门客或谋士的,殿下又尚未婚娶,府里一直有些空。往后尹护卫来了就热闹了。”
      我张了张嘴,原想问些什么,转念又想,昨日在太子面前进言那人十有八、九便是慕王安排的,他又次次未卜先知,倒也无甚好奇怪的了。我索性恭顺地答道,“有劳公公费心。”
      这回倒换广顺怔住了,然他很快神色如常,边引我往里去边道,“尹护卫不是建京人,不知咱们王府的规矩,殿下晚上听过曲子后爱和那些舞女戏子们玩笑会子再就寝,是以起得晚些。京里常来拜访的人都知道的,我便忘了吩咐门房若是尹护卫早上来了也须得好生招待。”
      “是尹某叨扰了,只是病中得殿下探望实在惶恐。一见好就忍不住赶来谢恩了。”
      “不过尹护卫今日来得倒巧,早上王府的船队捞了些河豚上来,难得厨房有位师傅会杀会做,府里便留下了一条。尹护卫喜欢清蒸还是红烧,我这便吩咐厨房去准备。”
      “河豚乃名贵珍馐,尹某听闻其鲜非言语可名状,疑非人间味也。如此美味,尹某怎敢独享,还是留给殿下晚膳时用吧。”慕王府竟还有自己的船队,他养着船队只为给自己捞鱼吃……
      广顺却道,“殿下不吃这些,日后尹护卫跟殿下时候长了便清楚了,殿下……”他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了,似乎是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多,便笑了笑,改说些不痛不痒的。
      待到河豚吃完了,饭后的香片茶也饮了两大壶了,那位慕王殿下才赏脸起身。我坐着等他的暖阁就在他卧房外间,因而他弗一洗漱完毕便晃晃悠悠地来了。外袍只穿了两个袖子进去,将将披在肩上;连里面的绛红色亵服都尚大敞着,露出胸前一片刺眼的雪白。广顺小媳妇似的跟在他身后整理衣摆,系上腰封。
      我原以为他近来步步为营地把丞昭耍得团团转,又将曜日凛的细作劳劳地捏在手里,必然是志得意满神清气爽。然而慕王的精神并不好,眼神空洞披头散发,美则美矣,却教人觉得死气沉沉。
      “广顺。”他忽然站定,唤了一声。
      广顺忙走到他身侧,扶着他在主位上坐下。广顺又伺候着喝了口茶,他才瞧着精神了些,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模样。过了这好一会子,他才看了我一眼,道,“尹护卫来了。哦,以后你便是我府中的谋士了,该叫‘尹先生’才是。”
      “殿下客气了。”
      见我面色如常,并无反应,慕王似乎有些不满,因追问道,“或者该再亲切些,唤你——‘芳满’?”艳可比群英,妖可胜鬼魅的玉人衣衫微乱,雍容地靠在铺着水貂皮毛的椅子里,古琴一般的嗓音暧昧地唤着你的表字,此情此景如何会不令人心动心惊?
      然而出口的话却令我只能回以冷笑,“千里迢迢地到我上京老家去盘查,倒让殿下费心了。”
      慕王也笑,苍白的脸陷入柔软细密的银灰色水貂毛里,愈发显得精雕细琢,却与那得意的笑容格格不入,“本王兴师动众地派人去上京查,自然不会只得到这些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殿下还查到些什么?”
      慕王笑着吹了吹茶,嘬了一小口,才慢条斯理地道,“那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何必急在一时?日后我自然会一件件地说与你听,横竖你我……来日方长。”
      我心知再与他说下去只会顺着他挖的坑越陷越深,索性开门见山亮明来意,“尹某不是来同殿下打嘴仗的,贸然前来除却谢您的救命之恩,还有一事求教。”
      他放下茶杯,看向我,“看来你这一场病没有白受,到底有些长进,说吧,何事?”
      “殿下那日单是观其色、嗅其味便得知太医院给我服的是何物,想来对那汤药极为熟悉,可否告诉尹某,那药……是什么?”
      其实昨日在文新殿外听房檐时我隐约听里面的人提到了,药名似乎叫“吻蛇淬”。然这名为“吻蛇淬”的毒药原是我大宁皇室祖先给保卫皇族的死士服的,后因入药的一种毒蛇渐渐难寻,便极少配制了,如何会在几百年后流传至梁国呢?大约是我听错了。
      慕王神色渐冷,复又端起了茶杯,“问这些做什么?你只需知道那是要命的毒,而本王救了你一命,足矣。”说罢,他便专心饮茶,不再看我。
      活阎王竟也有难言之隐,我愈发好奇了,“殿下知道那是什么毒,却不愿为外人道,这倒奇了。”
      慕王深深地看着我,眸色中有几许怨毒,“尹子路,曜日凛没教过你知道太多会引来杀身之祸么?”
      我竟为激怒慕王而感到颇为自豪,“捏些别人的把柄在手里或可保命呢?”慕王的讳莫如深反而打消了我的疑虑,教我隐隐觉得,染疟疾的头些日子我服下的正是吻蛇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回 文新殿梁上有耳,慕王府盘中无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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