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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回 真英雄情关难过,假情郎忍下毒手(下) ...


  •   李英瞪着炯炯的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烁王脸上移开,昂着下巴声色泠然,“草民参见殿下。”
      烁王对李英的失礼毫不介意,神色温柔地不像个武人,“外面日头毒,你……你快些进来吧。”
      亭中的八仙桌被丞昀、烁王和我一人一边占了三面,我与丞昀面对面,只余烁王对面的位置还空着。李英在烁王对面坐下,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丞昀与我对视一眼,莫不尴尬地寻找话题。
      我取过一只新杯为李英倒茶,“李兄,来,尝尝三殿下府上的好茶。在我们大宁,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都爱品茶,吃茶还讲究产地,咱们大梁也兴这个吗?”
      李英对我是极和气的,淡笑道,“江左盛产各类茗茶,文人骚客又多,自然更讲究这些。”
      我见他略有些兴致,又问,“李兄虽是做酒楼生意的,茶酒却不分家,想来对各式好茶也颇有见解。”
      “见解万万谈不上,然酒楼的事我是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的,日子长了,倒也听了一些、学了一些。”
      丞昀道,“李当家一贯谦虚,他敢说‘学了一些’,想必已是行家了,今日我可要考考你。我这菊杞茶中的枸杞子是到西北贩货的商人带回来的,并不难猜,菊花却是许多地方都产的,李当家焉能猜出今日这菊花的产地?”
      李英并未拒绝,喝了一口茶细细地品。
      丞昀又谓烁王与我道,“皇叔与子路也别只看着,指不定也能猜对呢?”
      我笑道,“殿下这可是难为我了,你若给我两颗宝石,问我哪一颗更值钱我或许还猜得出。这嚼碎了都吃不出什么味道的菊花,我是一万个辨不出来。”
      烁王看着李英专注品茶的模样,也微微露出些笑意,“我是个粗人,你若不说,我竟不知喝的是什么。然初秋略有些燥,热热的饮一杯下去,倒是极舒服的。”
      丞昀道,“难得皇叔瞧得上。李当家,可品出来了?”
      李英放下茶杯,“似乎……是毫菊?”
      丞昀爽朗笑道,“李当家果然见多识广,丞昀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又喝了一口,实在喝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便问,“李兄如何得知?”
      李英缓缓道,“一则我见这茶水中有许多散落的菊花瓣,几大名菊中毫菊是最易散瓣的;二则烁王殿下喝不出茶味,却觉润燥。毫菊的香气远不及在几大名菊中香气最甚的杭白菊,润燥却是最佳,因而……我也不过是胡猜罢了。”
      烁王凝视着他,嘴角不觉间微微上翘,“听你说完这些再饮,便觉得更添一番意趣。”
      李英抬眼,不经意间对上烁王的视线,登时便冷了脸。一时间,痴望着他的烁王虽不觉尴尬,却难免伤心。
      我干笑着避过二人之间的不快,道,“李兄说得果然在理,小弟长见识了。”
      “贤弟客气了。”李英依旧和气地笑,经了烁王那一眼,却到底显得比适才说茶时意兴阑珊些。
      心明眼亮如丞昀如何会看不出这细微的变化,他大约极敬重自己这位叔王,一直竭尽全力地化解尴尬,并为他二人寻一些可互相亲近的话题。“说来我等在宫外便结识,虽来自天南海北,相识时连身份姓名都不曾互道,今日却在一处谈天喝茶,也是缘分。李当家比子路年长一些,也莫叫得那般生分了,便唤他的表字如何?”说罢,似乎又想起什么,“哦,说来,我竟还未问过你的表字,当真是失礼了。”
      李英这才笑道,“贤弟还未满二十,何来表字?”
      我粑粑头发,憨笑道,“说来让几位见笑了。我大宁早些年是不讲究这些的,近些年才渐渐的时兴了,便难免有些不规矩之处。先父去得早,撒手黄泉时我与舍弟年方十二,他老人家弥留之际为我与舍弟各留下一个表字。我国的太子殿下常常以表字称呼舍弟,旁人便也学着叫了。我表字芳满,舍弟表字绿盛。”
      李英点点头,“竟是这样,既是令尊所赐,自然理应如此。令弟竟与芳满同年?这倒是极让人羡慕的,我是家中独子,自幼孤单,母亲孱弱,父亲又始终不愿纳妾,我竟连姊妹都没有。”
      烁王见他不悦,忙劝慰道,“兄弟姊妹多又有什么好,我上头十几个兄长,有多少是恨不得将我掐死在襁褓之中的?”说完见李英的神色并未好转,又隐隐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便转而问我,“不过适才听尹护卫说起令弟,我倒有一事不明,贵太子常以表字称呼令弟,令弟也如尹护卫一般得贵太子赏识么?尹护卫与令弟同年,想必是有嫡庶之分的,嫡子与庶子同时少年出仕的在梁国倒极少见。”
      果然言多必失,此时若是将我与子凌是双生子一事抖出来,麻烦想必不小,我只得尽力含糊过去。“虽是先父赐字,到底男子叫‘芳满’显得柔弱了些,不及‘绿盛’好听,是以舍弟的表字用得多些,倒不常有人唤我表字。几位若不嫌弃,也只管唤我‘子路’便是。”
      丞昀倒没疑惑烁王所言之事,只接我的话道,“‘子路’倒是极好听的,既你这么说了,我等以后这样唤你便是。”
      为转移烁王的心思,我将话往李英身上引,“李兄已然行过冠礼了吧,可有表字?”
      “我并无表字。”
      “自然是有的。”
      ……
      李英与烁王同时开口,答案却大相径庭。言罢,李英一脸愤愤然,烁王却是一阵怔忡,似是又被伤了心。李英转过头去狠狠瞪着烁王,眼中锋利刺人的像是怨愤又像是威胁。烁王眉心微蹙,温柔而坚定地直视着李英敌意的目光,喉结微微颤动。
      良久,我才听到烁王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他的表字是‘君华’,我为他取的。”
      李英咬着牙道,“李英一介草民,受不起烁王殿下这般恩宠。”
      既然话已说破,烁王便也不再称呼他为李当家,只唤他的乳名,“英儿,你再百般否认也无济于事,你与我的的确确曾亲密如斯。”
      “亲密”二字大约激怒了李英,他“腾”地站起身,身子抖得像秋风中干枯的柳条,“亲密?呵!真是让殿下见笑了,怪只怪李英自不量力,以为读了几年书便可与皇亲国戚称兄道弟了。殿下高高在上,李英不过是地上蝼蚁,再怎么高攀,也只配当奴婢罢了。”
      烁王亦是一副瞪大了眼睛要吃人的模样,他气得抓住李英的手腕,“你非得这般作践自己吗?!”
      李英用力地要甩开烁王铁钳一般的手,却终是徒劳,他自暴自弃地红了眼圈,“是我作践自己?!夏占峘,你难道不知是谁作践我?!”
      此话一出,李英自觉失言。匆匆抬袖拭去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迹,匆匆向丞昀与我分别作了个揖,低头道,“李英身子不适,今日少陪了,还请二位海涵。改日两位到‘鸭先知’去,咱们再聚,失礼了。”
      说罢,便扭头冲了出去。
      烁王也顾不得什么体统礼数了,竟从亭子里翻了出去,追着李英便去了。我急急地起身要去寻他二人,却被丞昀拉住。
      我半转过身子急道,“李兄那脾气,我放心不下……”
      丞昀笑着摇摇头,“你多虑了,皇叔如何会让他有事?”
      我仍有些迟疑,“烁王殿下……”
      丞昀拉着我坐下,“放心吧,我虽不知皇叔与李当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却也零星听了一些。两人原是交好的,只因皇叔有……有那龙阳之好,对李当家过于孟浪,惹恼了李当家,如今才是这般光景的。传说李当家曾多次当众让皇叔难堪,皇叔却从不曾怪罪于他,可见是真心疼他。想来今日也出不得什么大事,便由着他们去吧。你追去了,皇叔不高兴,李当家也尴尬。”
      听他说得在理,我便也不再执着于此事。眼瞧着已近午时,丞昀放下茶杯,道,“他二人虽走了,饭却还是要吃的,况我今日还是以府中的酒菜诓你出来的。”
      我笑道,“可不是。今日有幸到王府蹭吃蹭喝也是福气,若是酒菜不比‘鸭先知’的好,我可不答应。”
      丞昀说着起身,“来来,咱们移步小宴厅,府里平日几个最好的厨子今日都做了拿手菜,就等你品鉴了。”
      我二人正兴致高昂地往小宴厅去,却忽闻身后有人问道,“三哥可愿多添一副碗筷?”
      乖乖隆地咚!送走了真烁王,竟又迎来了假烁王。丞昀闻言自是一脸笑容,我却是鞠躬行礼连头都不敢抬,“尹子路参见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王带来的一个中人一个侍卫亦向丞昀行礼。
      “尹护卫请起吧,如今你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儿,本王可受不起你的大礼。”慕王慵懒的声音冰凉冰凉的,跟这和暖的秋日正午极为不搭。我起身后,他又谓丞昀道,“三哥不会怪我不请自来还未经通传吧?”
      丞昀的老管家此时才追过来,一脸喝了黄连水的苦相,显然是未来得及通传又不敢拦住恶名昭著的慕王。
      丞昀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对那不速之客笑道,“我倒要怪你为何今日才来。走吧,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平日里现准备也没这么快,今日来倒都是现成的。只有一样我可要提前说明,你三哥我穷困潦倒,府里吃穿用度与你那慕王府是比不得的,酒菜不好可不许嫌弃。”
      慕王看着我笑了笑,“三哥用来招待尹护卫的酒菜自然是极好的,我岂有嫌弃的道理?”
      及至在小宴厅的饭桌前坐定,我都未再开口。太子大婚之后,此番还是与慕王第一次相见,想起此前与他有关的种种蹊跷,说不忐忑是假的。听丞昀的口气,慕王是不常来襄德王府的,缘何今日不请自来了呢?
      难道是为我?这个念头让我冒了一身冷汗。
      也许是为烁王呢?我换了个答案安慰自己。转念一想,这也可怕,烁王手握军权,慕王若是对他存了什么心思也绝非小事。
      “尹护卫可是身子不爽,瞧这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本王吓着了。呵呵。”慕王说完,像是给自己说的笑话捧场一般径自笑了起来。
      “殿下说笑了,殿下风华绝代,气度不凡,子路敬爱还来不及,如何会怕。说来殿下那日赏了子路不少好东西,子路无功受禄,倒有些惶恐。”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尹护卫喜爱就好。”说罢又转身对自己的随从道,“你们两个见过尹护卫了没有?太子既许尹护卫以高官厚禄,日后他必是要峨冠博带的,你等还不快过来拜拜山头?”
      他说罢,那中人与那侍卫竟当真跪拜行礼。他二人道,“奴婢广顺、卑职广安,拜见尹护卫。”
      我只得放下筷子将他二人一一搀扶起来,“公公请起,大人请起,小可断断受不起。”
      也不知慕王唱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总不至单单是为讽刺我吧?几番交手的经验告诉我,这活阎王每次看上去莫名其妙之举皆实则别有深意。只要他在场,哪怕喘口气也得再三思量,不可随意。
      襄德王府的桂花酿不比“鸭先知”差,然顾忌着慕王,我只意思了两杯,未敢贪饮。
      不过今日我又见识了一回夏丞暄的排场,原还想他出门竟只带两个随从,瞧着忒不像了,谁知只两个随从也能折腾出比他老子还大的架子来。
      桌上的一应碗筷器皿都是银器,因慕王的随从倒未拿出银针来验毒。然那个叫广顺的中人却是先将桌上每一道菜都先夹一筷放入自己碗中,连整鸡、整鱼都不例外,将碗端到外间一一尝过后,再回来伺候他家殿下用膳。
      莫说我,也莫说从不摆殿下架子的丞昀,便是慕王的老子恩献帝吃饭时也都是亲自举箸。他倒好,每一口菜都是中人为他夹到小碗中,他再吃。
      广顺大约是极熟悉慕王口味的,席间,有些菜他给慕王添了许多,有些却是碰也没碰。这娇贵的慕王殿下倒不挑食,奴婢给什么便吃什么,从不曾多看哪个菜一眼。
      慕王用膳时竟很安静,没出什么幺蛾子,拖他洪福,这顿饭吃得还算太平。然我这一口气松的太早,才放下筷子不多时,襄德王府可怜见儿的老管家便又来了。
      老汉跌跌撞撞地跑进门,道,“殿下,慕王殿下,大、大、大事不好了,慕王殿下请节哀。京兆尹胡大人派人来报说,未过门的慕王侧妃被人害、害、害死了,要请慕王殿下前去认、认、认……”他结巴了半天,也不敢把那字说出来。
      丞暄却淡然地站起身,轻轻抖了抖并未起皱的云锦袍,接话道,“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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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七回 真英雄情关难过,假情郎忍下毒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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