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之陈小雨的奋斗》馨香木子

1、穿越

　　一阵狂风卷夹着残雪迎面吹来，打到脸上就如同被刀子割过一样，生疼生疼的。陈小雨被雪粒子打得有些睁不开眼，她侧过脸避开这阵风,并抬手挡了一下。但是她的手却没能如愿地抬起来,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所以抬不起来.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没能成功。于是顺着这只手看向她的主人,是个小女孩。小女孩眼中带泪,随着她抽手的动作,整个人都被带得晃动了起来,但却执拗的不肯松开。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吧,脸上都被风吹得皴了,两团高原红非常抢眼,扎了两根麻花辫，身上穿着棉袄和棉裤,灰蒙蒙地,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上面又乱七八糟的打着好几块补丁。这是什么地方她这是被拐卖了吗在自己家里被拐卖,这也不太可能吧。

　　明明昨晚还在参加公司年会的。小雨努力回想，她因为抢到了大红包,被同事们起哄灌了几杯酒，回了家路上又淋了雨，到家后感觉有些发烧，草草吃了两颗感冒药就睡了。那醒来后难道不应该在床上吗？即便是在医院也比在这个贫穷的村子里要靠谱吧。

　　是的，贫穷的村子。她此刻应该是站在村子边的土路上，这条勉强可以称之为路的路面坑洼不平,有的地方还有薄冰。放眼往村里望去，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土坯房，这个村子很大,土坯房都是挨着建的,挤挤挨挨,连成一排更显得低矮。裸露在外面的墙面灰突突的,还有一些草梗参杂其中,不禁让人怀疑这个土坯房会不会被这大风给卷走。每家房子前都有一个长长的院子,但许多人家竟连院墙都没有，只是用低矮篱笆围起来的，村边这户人家连个院门都没有。
　　这个村庄,以及眼前这个小女孩,都在印证一件事,这里很穷.她甚至听到了这个小女孩肚子里的咕噜声。
　　抬头看看天色,因为刮风,太阳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声灰,散发着黄色的光晕,太阳挂在中天,这个时候应该是中午了,就不知道是午饭前还是午饭后。此刻她也感到肚子饿了。

　　“小雨、小雪你们站在那干啥”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说话的是一个老太太,她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她们是从村子里走过来的,停在了村边这户没有院门的人家前。
　　“妈，你快来，我大姐要离家出走。”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
　　再哭这张就脸更不能看了,小雨不由伸出没被抓的手给她擦了擦泪。
　　她妈听到后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啥就离家出走，咋的啦？”
　　是啊，咋的啦，小雨不知道啊，但也很想知道。
　　“就是刚刚刘大婶来咱家串门，说是大姨要把我姐卖到城里给老头做媳妇．我奶已经答应了，她说看牛书记把我大姐的介绍信都开好了。我大姐害怕，就想走。＂小女孩竹筒倒豆子，不带停顿地一气说完了前因后果。

　　老太太听后快步走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骂：“你个傻狍子,现在都兴婚姻自由了,谁敢卖闺女.”她咬了咬牙,“再说刘柱媳妇那就是个二百五，你不知道吗她说的话，你也相信，你宁肯信别人也不信爹妈！”

　　被点得后退了一步的小雨心里也有同感，邻居一句话就被撺掇得离家出走,而且是啥也没拿,空着手离家出走,这智商也是挺令人捉急了。

　　至此,她想她这应该是穿越了,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但是名字竟然和她一样.她前世是一个孤儿,一直是孤伶伶,如今忽然多出了好多亲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悲该喜。

　　“明明都跟你说明白的了，让你去是当保姆的。而且是去给首长当保姆。去了那，只管吃香的喝辣的，你有啥不满意的。啊！还想着离家出走，你真是长本事了，我告诉你，没有这个家，出了这个门你就得饿死。你以为这差事是谁想去就能去吗？这事要不是你老姨姥念着我，想拉拔拉拔咱家，这好事能落到你头上吗？你还给我拿乔。”老太太越骂越生气。又瞪了中年妇女一眼“你和她说说，说清楚点，别以为是我要把她推火坑里去。还我已经同意了，怎么的？我在她心里就是个恶老太婆呗！哎哟，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就遭人嫌弃，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说着开始抹起了眼泪来。小雨怀疑,如果不是现在是冬天,地上太凉,她一定会坐在地上拍大腿的。这一番唱念作打端的是精彩无比。

　　“妈,妈，小雨她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是偏听偏信了，没有怪您的意思。咱回家，回了家我好好骂骂她。”中年妇女急道，并两步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估计她也和小雨有一样的担心,这坐地上了,把邻居都招来就不好了。风还在呼呼地刮着,老太太估计也有点受不了,于是冷着脸点了点头,下了台阶。但她还是甩开了中年妇女的胳膊, 率先转身回家了。中年妇女被甩开,又去拉小雨的胳膊,拽着她往家走。小雨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妇女赶紧放慢了脚步.小雨打量了一下这个拉着自己胳膊的女人,这个是妈妈,这个称呼,从未在她嘴里说出来过,每每听别人叫妈的时候，她都有些羡慕，现在她也有妈了。她妈梳着短发，她的衣服和裤子也是灰扑扑的，上面打了不少补丁，脸上的神情是麻木的，带着悲苦相。

　　进了院子,厕所挨着猪圈，还有鸡窝，院里光突突的,可能是冬天的原因,并没有种什么东西，三只鸡在地里刨食吃。
　　很快就进了屋子,屋子是一间厨房,有一口灶台，上面安着一个大铁锅。厨房向两边各开一个门,东西各有一个屋子.东屋门边的墙边摆着一口大水缸,缸上盖着木头盖子,上面倒扣着一个葫芦瓢。水缸旁边是一个橱柜，橱柜上面竟然还挂着一个小锁头。

　　小雪估计是刚刚哭得多，也或许是饿坏了。她跑到缸边，拿起葫芦瓢，掀起盖子，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小雨看着都替她觉得牙冷，但她什么事也没有。

　　跟着老太太进了东屋,屋里是一铺大炕,上面铺着炕席,炕席有的地方有破损，露出了里面的黄土。炕稍放着一个大木柜,木柜上面堆着折叠整齐的被褥。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家俱了。老太太偏腿坐在炕沿上,斜眼撇嘴示意中年妇女说话。
　　“小雨啊，妈这回和你大姨问清楚了，你老姨姥那边的姥爷不是村支书嘛，对当时在他们村关在牛棚里的老首长有点照顾，去年年底的时候，老首长平反了，前些天打电话让你姨姥爷帮忙找个保姆。不是找小媳妇。”
　　“死丫头片子,你长不长脑子,人家说啥你都信,家里人说啥你都不信.好话赖话和你说了多少遍。家里人是为你好,会害你嘛。隔壁刘柱媳妇,那平常就是一个二百五，专门爱扯老婆舌,她说的话你也信，你这还是初中生呢,我看没上过学的也比你有心眼。”越骂越生气,“你还耷拉着脸干啥,让你去京城给老首长当保姆,这是一般人能求来的好事嘛,要不是你老姨姥给你说合,哪里轮到你。你还在这里摆脸子,真是狗肉丸子,上不了盘子。”老太太的声音略大,把隔壁小孩都吓哭了。是真有小孩哭声，中年妇女听到后赶紧跑了出去,一会抱了一个小男孩过来,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满脸泪花,估计刚刚在睡觉被吓醒了。
　　妇女一边技巧地颠着他哄着.一边对小雨说:“你赶快给你奶保证，说愿意去北京。”小雨不说话，“快啊！”她焦急地催促了一下。
　　“嗯。”情况未明，只能先答应下来再做打算。
　　看到她点头，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奶奶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不禁又是一阵气恼，正要再骂，往窗外一晃眼，看到有人来了，就止住了话头。

　　院里走来了一个中年妇女，这个妇女穿着打扮干净整齐，身上没有一块补丁，她穿了一套蓝色的衣裤，虽然没什么款型，但是在这一片灰蒙蒙中那真是鹤立鸡群了，彰显了她的身份。
　　老太太看她来了，立时挤出了笑脸，赶紧下炕去迎接，那个利索程度不比小年轻的差，接进来后直接给让到了炕头坐下， “素芹啊，这就说好事了？”又指挥小雨妈“去给素芹冲碗白糖水。”说着解下了串在裤腰上的钥匙递给她。
　　小雨妈把孩子递给小雨，接过钥匙转身出去了。
　　“哎，不用了，二嫂，我不渴。”小雨妈笑了笑还是出去了。
　　她也不再阻拦，此时回答奶奶的话
　　“事说好了。就是把县里的红头文件带给了牛支书，再传达一下妇联的宣传任务，也没多少事。对了大姨,我和牛支书说好了，一会啊让他派个拖拉机把我们送到县里。”声音清脆爽利。
　　“哎哟，那敢情！素芹就是能干，你这和春生刚调到县里，就能主事了。好样的。”
　　“大姨，可当不得你夸，我啊就是运气好。”
　　“大姨一看你就是能耐人。这离县城不远，以后啊可得多走动啊。”
　　小雨妈端着一碗白糖水回来了，放在炕沿上，招呼：“她大姨，快喝吧，解解渴。”
　　“谢谢嫂子。＂端起碗喝了一口又放下了。小雨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小孩咽了一大口口水。“大姨，咱们这是近亲戚，以后啊肯定得多来往。”看了小雨一眼，眼睛闪了闪，解释道：“大姨，二嫂，这事说来也怪我，上次来的急急慌慌的也没说清楚，让孩子误会了。”刻意压低了声音：“首长把我和我家那口子都调到了县里，我们一直都想感谢，可也没门路，这回那边好容易有个事用到我们，我们也是想尽心把事情办好。”压低了的声音里略带兴奋。
　　奶奶和妈一齐点头，表示很理解，理该如此。
　　大姨对大家的反应很是满意，抚了抚烫成小卷的头发接着说：“我想着多找几家，多比较比较，看看哪个最合适，所以当时就没敢说明白，这不是怕会影响到首长吗？”奶奶和妈配合地点头，虽然不明白说明白会怎么影响到首长。
　　“这看来看去啊，就属我们小雨最合适，勤快，干活利索，模样俊，性情好。”
　　这是找保姆吗？这咋听这么像是媒婆呢，还说人家误会，她这表达有问题吧。没听到小雨心中腹诽，她转转头安抚地拍了拍站在炕沿前的小雨，温声道：“别害怕，你去了呀就是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不累的慌。首长家人口少，事也少。”
　　“嗯。”小雨点点头。
　　“首长说了一个月１５元钱工资。吃住，穿衣都归他管。这挺不错了，我一个月才挣１８块钱呢！”
　　“嗐，哪能和你比，你是吃皇粮的，她是伺候人的，不能比。”声音里掩示不住的兴奋。小雨估计这１５块钱应该不算少。奶奶转头又训斥小雨“你到那后给我麻利的,好好干活,要让人家说出个不好来,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奶奶看着她这木讷样气得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恨自己这么个玲珑人为啥生了个木讷儿子，又生了个木讷孙女。

　　“嗨,大姨,你别讲究孩子了,孩子第一次出门,难免心里不得劲。”也并不等她回答，就和老太太和中年妇女说：“大姨，二嫂，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得走了。小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老太太转头对小雨妈说：“你去把给小雨收拾的包袱拿出来。”
　　“哎”中年妇女答应一声去了西屋。小雨想了想也抱着小弟跟了过去。
　　“我要下来。”小雨没抱过小孩，估计抱得不舒服，孩子在她怀里挣了挣，差点掉下去，小雨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把他放到地上，领着他的手走。
　　屋里奶奶和大姨又开始了商业互吹。大姨略显兴奋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这个老太太还挺会聊天。
　　“妈，我们回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小弟弟一听放开她的手就往外跑。
　　“二姐，你们回来了？有没有掏到鸟蛋？”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
　　“今天没有掏到，等过两天天气暖和了，三姐再去给你掏，保准掏个大的，烧熟了只给你一个人吃，好不好？”其实冬天哪里有鸟蛋可掏啊，骗骗小孩子的。
　　“喔。”小弟弟有些失望。

　　小雨也跟着小弟弟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十岁左右。她俩正在卸身上的篓子，篓子里放着树枝，原来是去捡柴火去了。两个人看到小雨都叫了声：“大姐。”
　　小雨点点头，去帮着她们把篓子卸下来。看着这群小萝卜头，仿佛明白了这个家如此贫穷的原因。
　　这时小雪出来了，“大姐，奶让我去叫爷和爸回来。”小雨点点头，她就跑了。

　　小雨带着三个小家伙进了屋，刚回来的两个妹妹也是先站到水缸前一人喝了半瓢水．然后去了西屋。西屋比东屋要小一些，也是一铺大炕，这上面睡七个人，估计有点挤。

　　地上靠北墙的地方摆着两个大木箱。此时一个木箱是打开的，她妈正在收拾包袱，看到她进来就说，
　　“也没啥给你拿的，给你拿两身换洗的内衣，外衣就别拿了，你大姨说首长家里管穿衣服．介绍信在最底下，你一定拿好，别丢了．”说着把包袱系好递给她．
　　“发了钱要拿好，不要乱花．去年你爸生病借了好多钱，工分也挣的少，今年就等你拿钱回来救急了，知道吗？”
　　“嗯。”这份工作看来真的很重要。

　　过了一会，爷爷和爸都回来了。她们也一起去东屋，东屋里一时间拥挤非常，她妈叫小雪。
　　“你带小风，小霜还有小雷去外面玩。”
　　小雪就把妹妹和弟弟都带出去了。
　　这家人起名还挺有意思，雨雪风霜雷，如果再生一个难道要叫电。

　　“大姨夫，二哥，就是上次来和你们提的事，北京有个首长，想找个保姆，我挑了几个，就觉得小雨合适，老首长那边同意了，你们有啥意见不？”
　　“没啥。”中年男子半天只憋出两个字。老太太气得磨了磨牙。
　　爷爷毕竟是一家之主，还是有点风范，他嘱咐小雨“到了那边要好好干活，别老想家。”又问中年妇女“素芹啊，那孩子啥前儿能回来啊？”
　　“大姨夫，过年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行，那你们一会咋走啊？”
　　“我和牛支书说好了，一会派拖拉机送我们。”
　　爷爷点点头，拿出了烟袋锅，装满了烟丝，划根火柴点着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青烟渺渺升起，瞬间朦胧了他的眉目。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走了啊。”大姨起身道。
　　大家一起送她出门，小雨拿着包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小弟弟忽然跑过来搂住她的大腿：“大姐，你回来一定给我带糖啊。”
　　“嗯。”小雨摸了摸他的头，心里软得一榻糊途，心想一定给你带。

　　妈妈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嘴唇张合了好久，最终那句别去了，仍然被咽了回去。

　　在这个贫穷的家里,谁都没有任性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