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二十三章 ...
-
第二十三章
对于师正半夜十一点拎着宵夜出现在实验室门口,荷沅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准备今晚在实验室通宵赶毕业论文,这事儿宋妍知道。有买房市场就必有供货方,这是市场规律。
大实验室里还有其他两个男同学,大家都认识师正,一起联欢过。师正进门就像是主人似的,分了一半宵夜过去给那两位男生。最后才走到荷沅身边,笑着轻问一句:“原来你戴眼镜?”
荷沅自师正进门后,就一直看着他的作为,见他终于进入射程,才道:“调查工作都没做完善,不觉得做事冒失了点吗?”
师正“嘿嘿”一笑,不去反驳。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荷沅。里面是一块黑森林蛋糕,与一块巧克力蛋糕。“昨天吃饭,看见你喜欢吃蛋糕。”
荷沅只是直直地看着师正,道:“你想了解我的行踪,其实不妨直接打电话问我,我很不喜欢台面下操作,搞得我跟商品一样。”
师正忙道:“我没有去问什么……”
“我知道是宋妍自己主动告诉你,但如果没有你的默许怂恿,这事何至于变得如此不堪?害得我与宋妍之间现在有了龃龉。”
师正连忙喊冤:“这事你得怪万恶的分配政策,我也是受害者。我昨晚才向你说明了,你今天还是一点不饶我。”
荷沅见师正一脸无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谑:“你这受害者是怨花不好月不圆,与宋妍他们的民生问题大不相同。所以没人可怜你,一边儿凉快去。”
师正傻呵呵地看着荷沅笑,“宋妍的事我会努力的。但是你得答应我以后让我见你,否则我就只有再问她拿情报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若是换作一年前,大家都没分配压力的时候,谁理我。”
荷沅瞪了师正一眼,心说此人怎么能将以权谋私说得这么光明磊落的。可是,她如果不答应,宋妍只有落入刘军平手中了,这事更加恶心。她只有拿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决心了。“师正,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的宵夜。明晚我还在这儿,因为这个实验室只有晚上才属于我们本科生。不过别带东西过来了,太麻烦。”
师正却打开背包,摸出书和笔记,笑道:“我也是夜猫子,我不打扰你,就旁边看看书,你也别理我。什么时候我累了自己会回去。”
荷沅以前身边一直有青峦,以前只看着别的女生被追求者死缠歪打,从没想过这事儿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有点小小得意。想了想,去水槽洗了手,拿起黑森林吃了,将那块巧克力蛋糕推给师正。师正本是不喜欢这种甜腻点心的,此时却吃得分外畅快,心中揣测,有门了。
另外两个男生后来熬不过走了,实验室只剩荷沅与师正,好在师正没有打扰的意思,自己车轮大战似地翻着书查资料,做自己的毕业设计。荷沅见此也不烦他了,两人相安无事。
快五点的时候,天开始渐渐亮堂起来,实验室里日光灯的光线逐渐退出主导地位,窗外鸟鸣声此起彼伏。师正这时起来,找到开关将室内的日光灯关了,推推荷沅的手臂,交给她一张纸。上面是师正刚刚用钢笔画的荷沅侧面肖像,微鼓着腮帮子,微翘着嘴唇,非常传神。荷沅看了忍不住笑出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我看书时候就是这个样儿吗?这张给我好不好?真好玩儿。”
师正见荷沅喜欢,也很高兴,道:“你喜欢就拿着。现在校门外已经应该有早点了,我们出去吃点怎么样?”此时在初晨阳光下看荷沅,一夜下来,有点憔悴,但也只限于头发有点乱,眼皮有点沉重。
荷沅也正好饿了,去远一点的水槽马马虎虎抹了把脸,与师正一起出去。如此之早,原该青春的校园里只有老头老太在草坪锻炼,还有早起的鸟儿在树杈间跳跃欢唱。路上几乎没人,两个人的自行车如双飞之燕,迎着清新晨风滑翔而过。少年的心是如此瑰丽,即便是早点摊儿的烟火也可以让师正唱出又见炊烟升起。吃饭之际,两人约下周日爬山。
祖海依约下午两点过来安仁里,却见荷沅懒懒地正在桌边吃饭。祖海忍不住笑问:“你才起床?这是早饭还是中饭?”
荷沅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知道,该吃早饭的时候我已经吃了。祖海,给你看一张同学给我画的素描,真好玩,我怎么看上去像只鼹鼠。”
祖海接了一看,也忍不住笑出来,这正是他喜欢看的,荷沅认真时候就是这种样子,特别好玩。“还真挺像你的。对了,青峦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你的电话。他说他暑假要回来。”
荷沅闻言愣了一下,看看祖海,才道:“不给。”好不容易中头奖一样,电话升位时候全部号码改了,她还叮嘱父母不要把号码给童老师,也叮嘱过祖海不能透露她的号码,现在当然坚持到底。
祖海听着这话简直比听什么歌星唱歌还动听,但还是笑笑道:“青峦回来肯定得见个面的,电话给不给一个样。”
荷沅心中暗说一句“不见”,但怕祖海听见了数落她,没说出来。只是问:“青峦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七月七日到上海机场。我准备到时候去接一下。你一起去吗?”
见祖海问上门来,荷沅只能避开祖海的眼睛,淡淡地道:“没空,我毕业呢,那时候忙着呢。”
祖海没再追问,带着荷沅上车,先去他的批发市场。才到拐角处,荷沅先惊住了,原本这是一条冷清的街道,过往的车辆比行人多得多。而现在街边鳞次皆比的街面房,屋顶路边见缝插针的广告牌,汽车黄鱼车行人从被各色广告覆盖的大门进进出出,热闹程度一点不亚于不远的客运东站。祖海对此早耳熟能详,让他高兴的是看到荷沅脸上掩不住的惊喜。
“要不要在旁边停一下,你进去看看?”
荷沅摇摇头,“没想买什么东西,看看规模就行了。祖海你真了不起。后来有没有再扩大?”
祖海点头:“有,不过左右的街面房人家打死也不肯出手了,我吃下后面的房子,反正同一个市场里面,房子深一点没关系。市场后面的地块比街面的要便宜多了,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同一个市场里,就收一样的摊位费,没什么不同。不过这些都交给老董在办,都是现成的套路,不用太动脑筋。”祖海当然将车开得特别慢,后面传来一串不耐烦的喇叭声。
荷沅看着眼前的热闹繁华慢慢退后,直至看不见,这才道:“当年我们还说这么一块地方,鸟不拉屎,开茶馆是喝西北风。现在你看,一路多少小快餐店,都是你带来的人气。两年以前,你说你能想到这么好吗?这要是开了电器厂小旅馆的话,不会有今天那么大的发展。选对项目有多重要。”
祖海微笑道:“当年逼着我改行的人,现在该吐血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们,一车把我撞进钱堆里。”
荷沅看看祖海,见他现在衣冠楚楚,长相虽然与以前一样,但是气势上面有了很大不同。说话举止好像很权威的样子。真没想到,以前那么顽皮捣蛋的祖海现在竟然生意做得这么好。“祖海,你差不多是我说过的韩信了。现在去哪儿?市中心?”
祖海等的就是荷沅这句肯定,他有时一个人回顾过去挫折的时候,总是在想,不知荷沅怎么看他现在的成就,现在见荷沅说他像韩信,他放心了。“我做房产的地块在市中心。一般好的地块,周围福利好的企事业单位比较多。大家都喜欢家与单位近一点,所以好地块的房子卖起来特别快。我们才开始打桩的时候,已经有两家进出口公司捧着钱过来预定了。我一看这办法好,定金拿来,我不是又可以周转了吗?干脆招了两个人拿着图纸帮我跑预售。你别看房子才造到三层,预售已经差不多七成了。有几家心不急,说要等着结顶看了整体才肯给钱,我不理他们,看结顶时候还有没有他们的房子。”
荷沅奇道:“房子那么紧张吗?怪不得安仁里周围的老房子都有人抢着要。”
祖海笑道:“那不一样,买你那儿房子的一般都是家里房子两三套,现在想要一套有点噱头房子挣门面的人家。”
荷沅一听,笑了起来:“对,连我都是有四套房子,住还是住到安仁里,哈哈。”
祖海也笑:“荷沅,我给自己留了两套房子,一套是五楼,我自己住。住了那么多年办公室和租房,我也得有个家了。一套是一楼加底下改良的车棚,前面大概是一百平房的空地。我想把爸妈搬过来住。我爸总是说城里没新鲜蔬菜吃,买来的菜都是水浸一夜的,我现在给他一百平方的地自己种,他总该过来了。你想不想也这样要一套给你爸妈?如果要,我给你前面楼留一套。别看是一楼,因为房子靠着小河,阳光充足得很,不会太阴。而且两家一起搬来,老邻居还住在一起,不会没人说话。”
荷沅想了想,道:“其实农村与城市的区别还真不是门前一块阳光充足的地而已,还有好多。我妈今年退休,我已经提出让她来城里住,安仁里或者四套公房随便她挑,可他们不爱来,说家里安静惯了。不信你问问你爸妈,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来城里。我有安仁里之后,我爸妈都来住过,上次春节还是安仁里过的呢,可是住久了都不喜欢。”
祖海缓缓将车停到一幢大楼停车场,与荷沅一起出去了,才道:“怪不得,我爸妈一会儿说这不好,一会儿说那不好,原来是压根儿就不想搬来城里,每天只想着我回去看他们。原来是这样。”
荷沅跟着祖海进去大楼,一边道:“是啊,本来我妈还挺想住城里来的,原来计划着退休后一半时间住我这儿,一半时间住家里。还说晚上可以逛街,白天可以去图书馆老年大学什么的,可是春节他们才住了十天,就受不了啦,说太吵太烦。我都不知道哪里吵了。我妈说一眼看出去全是人,烦。原来我爸妈还是老愤青。”
祖海领着荷沅进电梯出电梯,心想,他爸妈文化程度比荷沅爸妈低得多,别说图书馆老年大学了,逛街走进精品商厦束手束脚,走进批发市场才如鱼得水,荷沅说的城里的好处看来他爸妈一概不适应。
荷沅走出电梯,见迎面一块红绒墙面,上面嵌着铜字一串,“海纳房地产公司”,字下面是一排绿色盆栽,上面用冷光灯照着招牌。“海纳”不正是她给祖海的批发市场起的名字吗?原来祖海的房地产公司也用同样的名字。可是这门面好土。进去玻璃门,是一条长廊,左右分布着十几间办公室,祖海的办公司在最里面。
在祖海铺着地毯的办公室里一坐下,便有一个身穿套装的大波浪长发美女端茶进来,美女亮晶晶的眼睛看看荷沅,便噼里啪啦地道:“丛总,二建的财务过来对帐,现在还在。城建局的顾科中午过来找你,好像很急。林律师说想与你约一个时间,商量合同细节。周经理出去办事了,要我向丛总说一声。”
荷沅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还以为已经很了解祖海,其实祖海在做些什么,她一点不懂。只听祖海回道:“你跟林律师约明天早上八点。这段时间谁来找我都不在。”
祖海这话的意思是,这段时间谁都别来烦他,包括眼前这个美女。美女疑惑了,又看看长得不很美女的荷沅,应声退走。祖海这才对荷沅道:“城建的顾科不打我电话,直接找上门来,肯定是为这个。”说着用拇指与中指食指捻了几下,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这事,他不会与公司任何人说,但与荷沅说说无妨。
荷沅愣了一下:“腐败?多不好。怪不得你假意说不在。”
祖海摇头,道:“该给还是要给,逃不掉,没办法的。只是这个顾科,都快退休了,又只是科级调研员,谁耐烦理他,他以为我新进这个行业就好欺负了吗?我又不是傻瓜。”
荷沅听了惊讶,“祖海,你怎么说起犯法的事情跟数家珍一样,你当心啊,行贿也是要判罪的。”
祖海当然知道荷沅会这么说,笑笑道:“都这么在做,我敢不做?我爸妈又不是高官,保密一点就行。来,荷沅看看工地,这扇东窗看出去正好全部看到。我每天上班看一遭,下班看一遭,每天都能看到变化,心里不知多欢喜。”
荷沅拿眼睛白白祖海,祖海坦然受下荷沅的白眼。换作别人,祖海当然不肯,但是他很清楚荷沅只有为他好,心里一直偏袒他,所以荷沅即便是拔出拳头做规矩,他都不会还手。只因为荷沅做什么都是为他好。
荷沅站在窗边微眯着眼睛看去,见下面一片水泥钢筋脚手架,乱七八糟一团,看了很久才知道数数。“有十幢房子,每幢房子有几户?”
祖海指着下面的工地道:“最南和最北的四幢都是小套型,一条楼梯三户,一幢楼四十二户。其他都是一梯两户,一幢楼二十八户。反而还是小套型卖得好,大多是单位分给年轻职工做婚房。”
荷沅听了笑道:“那你以后多造小套型的,买起来多快啊。这就是经验之谈吧,原来经验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祖海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小套综合成本高,卖小套没卖大套赚钱,你说我会选什么?来,再看看北窗这儿。”
荷沅听祖海这么一说,又觉得祖海有理了,原来这里面还有个成本之类的问题,那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不过实践出真知的话还是对的,祖海知道得那么多,还不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做出来?这一点,荷沅挺佩服祖海。再到北窗一看,见眼前一片狼藉,显然是拆迁景象。荷沅默默心算了一下,道:“这儿也是你的吗?你哪来那么多钱?东窗那边那个工地还不占了你全部资本?”
祖海得意地一笑,道:“荷沅你很聪明,一下问到点子上了。东窗工地上的二建公司是带资进场,我卖掉房子才结算工程款给它,这才每周要对帐一次,最后总决算,所以我不用把自己的钱全投进去。我又有两百多套房子的定金,两者加起来,付北窗那块地皮的预付金和拆迁费刚好。等东窗的一期完工,北窗的二期正好接上,两个地方合起来,就是一个很有规模的小区了。”
荷沅听得很吃力,相信祖海已经说得深入浅出了,但她还是似懂非懂,因为都是全新的概念。她沉默好久才道:“我不很懂,但我想着,你这么抓紧着做是不是先下手为强,抓住北窗那个地块。就像食品批发市场做得比较好,你赶紧吃下旁边的锯木加工厂开日用品批发市场,否则拖到大家都知道这是风水宝地的话,像现在食品批发市场附近的街面房一样,你吃下来也太贵了,而且人家还不肯给你吃,是不是?可那样你自己就太辛苦了,每天像陀螺那样不停被市场挥着转。”
祖海一拍手大笑道:“你还说不懂,你一说就把我那些手下想不出的都说出来了。就是这个意思。南窗这块地房子造出来后,有人看我卖得好,一定会赶紧抢规划中要拆迁的北窗这块地。我又没权没势,硬碰硬的话,我能抢得过谁啊,只有自己脑袋活络,比人家先一步下手了。荷沅,你别找什么进出口公司上班了,干脆过来帮我忙吧。”
荷沅不由笑道:“不好,是朋友就不要做上下级,否则就不是单纯朋友了。我宁可要朋友。”
虽然荷沅拒绝了他,可祖海听着很高兴。他发达了后,很多朋友同学看见他都是一句话,发达了不要忘记老兄弟,有什么轻闲赚钱活计给个做做。只有荷沅在他最苦难的时候不嫌弃他还全力帮他,他最得意时候不揩他的油,让他感动。不过祖海也怀疑,可能在他眼里,只要是荷沅做的说的,都是好的。
因为祖海这儿有电话进来,而且一讲起来就没个完,荷沅悄悄走出去到处地看,见祖海的公司还真是象模象样,里面干活的人走路都是匆匆忙忙的,穿着打扮也都整整齐齐,不过像刚才端茶来的美女那样的女孩还是少,但财务室也有两个看上去挺舒服的女孩。荷沅走一圈回来,见祖海已经打完电话,便笑道:“祖海,哪个姐姐以后会成丛嫂啊?”
祖海愣了一下,没想到荷沅会问出这种问题,心中失落,看来荷沅心里都没丝毫考虑过他。他“哼”了一下,才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荷沅给祖海一个鬼脸,双手拍拍沙发,笑道:“我该回去了,你别送我,我先去旁边店里逛一下。祖海我真为你骄傲,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肯定做不到你那样成就。”
祖海终于恢复一点信心。亲自送荷沅下楼,众人都是好奇,唯有荷沅没觉得什么,走路还是有点蹦蹦跳跳,电梯来时正看着北窗叽叽呱呱,被祖海一把推了进去。荷沅对与祖海的身体接触很不习惯,立刻跳了开去。祖海当然清楚,不语。到了下面,走出大楼,祖海忽然叫住荷沅:“荷沅,你听我一句话。”说了这句,又忽然觉得很难启齿,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勇气百倍地道:“荷沅,我做这一切,除了为我自己,就是为你。我想让你跟着我吃好用好住好玩好。”说出这些,已经用完祖海所有内力,一张厚如城墙的老脸皮都有点泛起桃花了。
荷沅一听,惊住,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扔下一句“我回家了”,飞也似地穿过马路跳上回家的公共汽车,跑了。早忘了还得去旁边商店逛逛的念头。想都不敢想,祖海竟然也会有那种想法,原来还真有那种想法,青峦没看错。不知道祖海是早有想法,还是后来她总是不注意男女之别,两人嘻嘻哈哈久了害得祖海日久生情。荷沅觉得这事儿麻烦得很,以后可还怎么见祖海。
其实荷沅的反应在祖海的意料之中,不过祖海心里还是难受。但这事总有捅破窗户纸的一天,他今天说了,以后就得开始行动了。否则不宣而战,对别人无所谓,对荷沅就下三流了。
=================================================================
祖海的一番表白害得荷沅又不敢住安仁里了,卷起包裹就住回学校,美其名曰四年最后几天了,得抓紧时间与同学们多呆一起。可是寝室也不是容易住的,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宋妍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神情越来越紧张,周六中午还一个人闷在床上哭了一顿。荷沅见了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都不敢在寝室里逗留,还是在实验室与图书馆之间流窜着比较保险。
周日与师正约下爬山,本来约定师正七点钟在荷沅寝室大门口等,但荷沅才六点半多点的时候就“嗖”一下窜出众人都还在睡觉的寝室,啃着饼干等到师正寝室到女生寝室的必经之路上。师正则是心头火热,时间不到也早来了,远远看见荷沅等在路口,大喜,心中揣测荷沅的心情可能也与她一样,小跑步到了荷沅面前,一时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荷沅连忙一拉他的袖子急急往远处走。一边问他:“吃了没?饼干要不要?”说的时候发现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穿了一回情侣装,一样深蓝的短袖T恤,一样米黄的帆布裤子。
因为短袖,即使只是拉袖子,那感觉还是很震撼的。师正兴奋地跟着荷沅快走,见问,忙用一只没被拉着袖子的手拍拍身后的双肩包,道:“都是吃的,你吃饼干觉得干就问我拿水。”
荷沅看看师正的包,觉得很漂亮新奇。深黑的包上面几块鲜红,竟然跳跃出活泼,再一看牌子,果然,原来是耐克。除了赝品,荷沅还从没在店里见过类似真品。多看几眼才想起,还拉着师正的袖子呢,连忙放了。两人已经快到边门。跳上公共汽车,难得很少的人,师正坐在荷沅身边,这才拿了荷沅手中的饼干一起吃。
“干吗跑得那么快?怕谁看见?”
荷沅不好意思地笑:“怕宋妍看见。自从你生日那天后,她看我的眼睛总是带着很多内容,我愧对。”
师正神色一凝,“她怪你不帮忙?”
荷沅连忙摇头:“不,不,她没那意思,是我自己看着她伤心心里不好受。啊,原来你也喜欢太平的葱油饼干。”
师正沉默了会儿,对荷沅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你别内疚了,我会帮她。但是得先向你声明,我妈实在烦了我总是拿这种事找她,所以我只能宣称宋妍可能成为我的女朋友。你到时听到什么风声别多心。”
荷沅惊喜:“真的可以吗?”但又明白师正为什么帮她,有点受之有愧,忙又说了句:“很谢谢你。”
师正很想跟荷沅说,为宋妍这样的朋友不值得,但是他从小深受做高官的爷爷熏陶,知道什么时候该三缄其口,这会儿还是忍了不说。只是顺着荷沅笑道:“别谢我,宋妍该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有可能……我妈很强势,可能会要求见见本人,到时,你冒名顶替一下行吗?对着宋妍,我脸色好不起来。”
荷沅心中满是荒唐,终于忍不住一个鬼脸做了出来。看得师正一脸紧张消失,跟着荷沅笑道:“是,是像电影里的蹩脚镜头,很荒唐是不是?啊呀,我们到站了。”很自然地一把拉起荷沅冲下公车的门,但下车立即放开。
清晨,太阳照在面南的山头,却透不过茂密的树叶,窄窄的山径幽深寂寥。一些平时不多见的山雀在林中穿梭,小松鼠们大约没想到那么早就有人来,有些还大大咧咧地在山径上跳跃,看见人走近了才“哧溜”一下跑开。荷沅平时练柔道,师正平时常打网球,两人的体能都好得很,爬山时候谁都不肯落后。师正偶尔跑快几步,到前面抢拍一个镜头,荷沅抗议,爬山时候一脸傻样,拍什么拍。
两人吵吵闹闹,就到了山顶。日出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城市沐浴在薄薄的雾霭中,朦胧如画。师正看着感慨道:“从来不知道水泥丛林也有诗情画意的时候。”
荷沅笑道:“这是污染气体,早上时候下沉,看上去似烟岚。”
“嗯,蜘蛛精吃人前先扮作美女将人引进洞。”师正笑嘻嘻地道。
荷沅也觉得自己说得太沉重了,一笑,“要不要给你一张到此一游照?”
师正却将镜头对准了荷沅,笑道:“等我回去给你画出来。现在还是抓紧爬山。回头我教你网球,你教我柔道,我们一帮一,一对红,怎么样?”
荷沅坚决拒绝:“不,柔道不教。对了,你上次生日我去得匆忙,没给你带礼物,今天我带来了,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说着从包里面掏出一枚紫檀印章,下面已经请人刻了师正的名字。这一阵师正总是送吃送喝,荷沅被他送得过意不去,便想出这招。
师正见是黑里带红,油亮光滑的东西,不认识,却认出底下刻的正是他的名字。他当然知道那天生日荷沅是不会给他礼物的,那时候荷沅是被宋妍出卖给他。但现在荷沅送上已经刻了他名字的印章,说明很多问题。他欣喜地捏着印章,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拿出来的东西跟你的家一样神秘。”
荷沅笑道:“拿给你爷爷看,一定认识。”
师正摇头:“肯定不会认识,我爷爷是老革命老官僚,不懂得风花雪月,也反感风花雪月。他经常拿眼睛疑惑地瞅着我,喃喃自语,家门不幸,师家怎么会出这么个不肖子。”
荷沅便就着师正的手给他解释什么叫紫檀,什么叫老料,这方闲章刻的又是什么花。
山顶的树不高,早晨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齐齐拖到地上,早晨的风儿将两人的气息带向远方。这个时候,不知哪个山头有男子中气十足地唱起了京剧,山谷里顿时有了回响,合着百鸟的啼叫,竟比在剧场听大师演唱还动听。但没想到的是,那人才唱了两句,便改弦更张,唱起了崔键的《一无所有》,却前前后后,衔接得天衣无缝,把这边山头等着听好戏的人生生憋死。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出声来,荷沅提议:“你也唱。”
“好。”师正答应,“也唱崔键的?”
“NO,到山上当然得唱山歌。哈哈,我们跟对面的对歌。”荷沅想到这个,自己先笑出来。
师正听了也笑,摩拳擦掌地干咳了几声,忽然扯开嗓子唱起了《刘三姐》里面的歌。“唱山歌咧,这边唱来那边和。”旁边的荷沅没想到他会唱那么老的歌,笑得捶胸顿足。
没想到那边不等师正唱完,立刻字正腔圆地接上:“山歌好比春江水,不怕险滩弯又多。”
师正被对面唱去了他想唱了,只得对着荷沅愁眉苦脸想了会儿,忽然想到刘三姐与秀才对歌的那段,便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唱了过去,“隔山唱歌山答应,隔水唱歌水回声,今日歌场初会面,对面先生贵姓名。”荷沅在旁边又是笑得打跌,师正暗暗解释,这是因为他爸他妈最喜欢对歌。
对面大约没想到师正竟然这么专业,一下接不上腔了,干脆捏着嗓子唱道:“别问我是谁,请与我面对,看看我的脸上流下的泪。”
师正挤眉弄眼地唱到:“常进深山认得蛇,常下大河认得鳖,常给财主流血汗,谁不认得你的泪。”还是刘三姐的,骂人不吐脏字。
那边山头的对不出来了,过了一小会儿,忽然用京剧奸角的大笑结尾。一时笑得群山回应,百鸟离枝。荷沅与师正也在这边大笑,觉得那边山头那个人很可爱。
这么一个小小插曲,打消了荷沅与师正之间氤氲的微妙的不自然。两个人后来沿着山顶小路走了大半天,有说有笑,非常开心,下山时候,俨然一对老友。
不过回到学校,与宋妍说起她的工作师正会给帮忙的时候,看着宋妍惊喜的脸,荷沅忽然有种舍生取义对师正施美人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