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游戏[无限]》一两烧刀

71、季燃

　　季燃沉溺在漫长的黑暗里。
　　这种黑暗和他过往认知的任何一种黑暗都不同。

　　不是透着薄薄月色的黑夜，更不是闭上眼睛还能透出血管微红的黑暗。
　　而是一种浓稠的沉寂。

　　“季燃！”
　　“季燃。”
　　“季……燃……”
　　“季燃！！”
　　……

　　猝不及防间，有声音在季燃的脑海里响起。
　　那些声音窸窸窣窣，逐渐变得强烈起来，汇聚在一起，变成一股呐喊：“季燃！”

　　周围的黑暗已经越来越浓烈，起初只是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暗，但此刻，季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陷入一团死寂的漆黑中了。

　　季燃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沌。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些声音都极为耳熟。

　　成千上万，乃至亿万的声音，都像是与他相识。
　　似乎这些声音，曾经也呼唤过他一样。

　　与此同时，季燃能感到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自作主张行动着。
　　他似乎正在抓起什么，但黑暗已经太过浓稠，以至于季燃连自己手中握起的到底是什么也无法看清。

　　“伊丽莎白，从一开始就死了。”
　　季燃的脑海里，浮现出平静、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改过了那千千万万的呼唤，在他的脑海里涌现。

　　那道声音，让季燃逐渐冷静下来。
　　少年沉溺在黑暗中，放任声音在脑中肆意奔走。

　　他要扮演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季燃感觉自己的手指紧紧攥着什么，正缓缓朝着自己的胸口移动。

　　身边，那个穿着织金黑色礼服的男人正在唱什么。
　　“Weisst du noch wie wir erbebten……”

　　季燃默默跟着他唱。
　　“还记得吗，我们如何瑟瑟发抖，当你我翩翩起舞的时候，你需要我。”
　　“承认吧，比起那个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你更加爱我。”

　　那个男人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样，却又满含着挣扎。
　　季燃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些呼唤自己的声音里，也有这个男人的。

　　“Die schatten werden langer”
　　“Es wird Aben eh dein Tag begann”
　　……

　　季燃确定自己不会德语，但此刻，他甚至不需要将这些语言翻译出来，而是仿佛母语般对他们的含义了如指掌。

　　“黑暗将要来临，阴霾渐渐袭来”
　　“夜晚即将代替晨曦”
　　“黑暗就要来临”
　　“世界摇摇欲坠”
　　“而你已无力挽回”
　　……

　　那句歌词落下的瞬间，季燃看着自己的双手举到了胸前。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一把利刃。

　　与此同时，利刃划破他胸前层的皮肤。
　　季燃眼前的黑暗开始染上斑斓的色彩。

　　“小火苗。”
　　出现在季燃眼前的，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虽然五官俊朗，但男人脸上却刻满了冷漠和阴郁。

　　季燃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曾相识，却又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脸上比他多了几分“活着”的气息。

　　他们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人始终牵着他的手。

　　“我是谁？”季燃听见自己正在发问。
　　牵着他的男人声音低沉：“你是一团火苗，只要你在，人类的意志就仍在继续燃烧。”

　　“我是谁？”季燃固执地发问，“你们都有名字，所以我是谁？”
　　听见这个执拗、天真的问题，男人的声音含上了笑意：“你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

　　男人顿了顿：“以后，你就叫季燃，继续燃烧的季燃。”
　　“季燃。”季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们说着话，也不断向前走着。
　　一路上，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一头粉发的少女朝着他们挥手：“季燃！季燃！”
　　“你叫季燃。”颤颤巍巍的老人转了转眼珠，贼眉鼠眼地念出这个名字。
　　抱着书包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过来：“季燃，你好！”
　　高大健壮的半人马扬起一路灰土，朝着少年奔来：“季燃！”
　　美丽红发女郎笑得风情万种：“你好，季燃。”
　　……

　　无数道声音呼唤着。

　　“燃燃。”
　　只有男人的呼唤与众不同。
　　那声音里，饱含着某种季燃无法理解的、极为深沉的情愫。

　　似乎是爱意，又似乎是决绝。
　　似乎是宠溺，又似乎是不舍。

　　像是要把他拉向身边，又像是要把他远远推开。

　　季燃努力睁开眼睛，试图在斑斓的色彩里看清男人的脸。
　　和最开始的模样不同，此时的男人多了几分生机，却也多了许多血痕，头发被血液浸透，湿漉漉地搭着高挺的眉骨，身上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几块，露出浑身血迹。

　　“去吧，去变成真正的人类。”男人推了他一把，“再见，我的燃燃。”
　　像宇宙飞船脱离地球的最后一次助推一样，季燃感到自己正和男人越来越远。

　　“季燃！”一道极为强烈的声音破开眼前的所有色彩，穿透黑暗而来。
　　一瞬间，那些斑斓色彩和人物都如同尘埃般消失殆尽，只剩下浓郁粘稠的黑暗。

　　紧随其后地，黑暗也开始退散。

　　季燃猛地睁开眼睛：“祁哥！”

　　台下，玩家们已经乱作一团。

　　“救命！怎么回事！”
　　“谁在那里！台上为什么有个人握着刀！”
　　“他在干什么！”

　　季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他两手握着刀柄，胸口已经渗出鲜血。
　　得益于维多利亚时期繁复的衣服，伤口并不深。

　　没等季燃再看下去，祁执已经飞快伸出手，挥开了那柄短刀。
　　黄金和宝石装饰的短刀掉落在地，发出铿锵的撞击声。

　　少年晃了晃头，试图让脑子里并不同步的记忆整合起来。
　　零零散散的记忆像弹珠在一个巨大的篦子里摇滚，努力找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然而还没有理清思路，一个宽大的怀抱已经拥了上来。
　　是祁执。

　　刚刚的黑暗里，是祁执一直在他的身边。
　　此刻，祁执正紧紧拥抱着他。
　　余光里，季燃瞥见祁执的手腕上，正在渗血。

　　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怀抱也格外厚实，季燃松弛下来，任由祁执将他包裹。

　　祁执搂着怀中清瘦的少年，矮下身来，下颌抵住少年柔软的颈侧。
　　季燃被他的胡茬挠得有些痒，下意识别开脖子，却被祁执以为是想要闪躲，于是越发扣得紧了一些，哑声道：“还好，还好……”

　　季燃猛地一惊。
　　意识到祁执的“还好”指的是什么，于是越发顺从任由祁执为非作歹。

　　祁执正在庆幸自己的幸存。
　　就像片刻前，自己的潜意识在庆幸祁执没有步入黑暗一样。

　　“燃燃。”祁执的声音越发温柔，在耳畔哑哑地，摩挲着季燃的神经末梢，“还好，还好没有忘记你。”

　　季燃点了点头，在汹涌的情绪里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瘫软在祁执怀里。
　　刚刚，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和意志力，他现在太需要休息了。

　　华灯公馆三楼的房间里，季燃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依旧是一片璀璨。
　　少年皮肤雪白，眼睛澄澈明亮，骨骼有一副成年却又尚未步入成熟的清瘦。

　　“醒了？”瞥见季燃睁眼，祁执淡淡道。
　　季燃点了点头，随即错开脑袋，避开头顶刺眼的白光。

　　一只手伸了过来，覆住了季燃的眼睛。
　　手腕上是道道血痕，还浮着隐隐青筋，西装的袖口是精致的袖扣，一看就是成熟干练的男人，动作却格外小心。

　　季燃眨了眨眼：“祁哥，我在黑暗里，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他说话的同时，那些记忆终于如同抽条的柳一样，炸开无数柳絮，在大脑里清晰地活跃起来。

　　季燃一点点开始复述。

　　“我梦见，很多很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他们都叫我季燃。”

　　确切来说，那应该不是梦，而是某种记忆的形式。

　　祁执愣了愣，声音很低，似乎在给自己解释：“理论上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你只要认识六个人，就认识了全世界。”
　　所以全世界都叫他季燃，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季燃柔软的睫毛剐蹭着祁执的手指，少年的声音有些含糊：“但……我还见到了你，你说，我的燃燃。”

　　世界寂静，只剩下祁执脑海里的千军万马正在奔腾。
　　片刻后，祁执喉结滑动，轻轻道：“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你牵着我，告诉我，我是一团火苗，只要我在，人类的意志就仍在继续燃烧。”季燃闷着声音，错开头，从祁执的手掌里钻出来。

　　少年的脸小得一个手掌就能盖住，看起来青涩又稚嫩：“你还说，我没有名字，你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季燃，继续燃烧的季燃。”

　　“嗯。”祁执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又看不出任何情绪了，“还有什么吗？”

　　季燃静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有些许犹豫：“然后，你浑身是血，跟我说，去变成真正的人类吧，再见，我的燃燃。”

　　季燃丝毫没有隐瞒，逐字逐句把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祁哥，我，还有你，我们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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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季燃，继续燃烧的季燃。
诶嘿，终于写到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