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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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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叶凌秋预料,乔非在得知她受了重伤,不得不休养了一段时日之后,丝毫不给面子地嘲笑了她一番,气得她几乎要拔剑和乔非同归于尽——不过,乔非终究没有彻底丧尽天良,嘲笑过后,他帮她运功疗伤,最后扔给她一本心法。
“这是什么?”叶凌秋脸色不善,仍在为乔非刚才的嘲笑耿耿于怀。
“自然是心法啊。”乔非理所应当地说,“怎么?出去转了一圈,连字都不识了?”
“我当然知道是心法,就是,师父,您忽然给我这个做什么?”叶凌秋耐着性子问,她觉得,她简直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徒弟了。
“自然是叫你去学习。”乔非难得地耐心解释,“看你这次伤得重,恢复得又慢,还是别急着提升内力了。这套心法或许能保你一命,也能让你的伤势快些恢复。就你这几两功夫,我真怕你哪天死在了江湖里。”
“没见过哪个师父会这么严肃地诅咒弟子。”叶凌秋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将书放进怀中,随后伸出手掌,“师父,有没有钱啊?给我些银子或者金子吧。”
乔非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凌秋如此直白地伸手要钱,打量了她一下才说:“你去跑个镖,随便接个任务,不就有钱了?”
“时间太久了,我等不及。”叶凌秋解释道,“我在外面养了几天伤,药材的钱,都是别人帮我付的。算我借用不行吗?我想尽早还给他。”
“这倒是可以。”乔非想了想道,“不过,我也没钱,你去找宛玉拿吧。”
“多谢师父!”叶凌秋忙深深做了个揖,“您真是全天下最最英俊潇洒,最最文武双全,最最仁义慷慨的师父!”
“去去去,有钱拿就开始奉承我,简直不能更加虚伪。”乔非板着脸,抬手轰她出去,嘴角却有藏不住的笑意,“快走吧,记着好好练剑,不是每次都有人能恰巧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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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凌秋拿了几张银票,便又下山了。
乔非虽已年逾半百,却全无中年人的刻板严肃,反而时常调侃三个弟子,其中最常遭殃的,就是武功最不好的叶凌秋。在乔非的影响下,她也逐渐变得开朗,不再夜夜被有关父母的噩梦惊醒。虽然没有血缘,她却依然觉得,她的师父、师姐和师兄——池宛玉和段明珏,据说都是师父捡来的孤儿——更像她的亲人。
不过,乔非的训练方法实在太不人道了——见过哪个师父,会把只学了半年剑术,仅仅十四岁的少女,一人一剑丢到猛兽出没的深山里,一丢就是十个月吗?
她承认,那十个月,她的剑术突飞猛进,但是,有这么没良心的师父吗?就不怕她万一不小心,死在了深山里吗?
这还不算什么,十个月后,段明珏将她带回山顶,只过了一个月,她又被乔非赶下山,带着仅仅十枚铜钱做盘缠,去什么“江湖历练”了!他怎么敢把一个正值芳龄,武功仅有二流水平的少女,一人一剑丢到深不可测的江湖里,一丢就是一年呢?
她却仍然不得不承认,那一年,她为了挣钱生活,为了防范小偷和骗子,为了战胜不知劫钱还是劫色的强盗,拼命提升剑术和内力,即使免不了受些大大小小的伤,可她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但是——有这么没良心的师父吗?就不怕她万一不小心,死在了江湖里吗?
但或许,她确实应该感谢乔非。如果没有武功,她就不会在那一天路过城外,不会出手相助,不会遭遇埋伏,不会受伤,不会逃进医馆,不会……得到回去现代的机会了吧。
不知不觉,叶凌秋已经走到了清临县,晌午日色明媚,树木郁郁葱葱,微风随着阳光一并流进百草医馆。那个医生正在为病人看诊,修长的指尖搭在病人手腕上,神情专注而安宁。她不忍打扰如此温暖的一幕,便自己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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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西移,最后一个病人也走了,余楚楚起身,忽然看见角落里的叶凌秋,不禁微微一怔。
叶凌秋笑着向余楚楚走去:“好久不见。”
“啊,是你!你……”余楚楚认出了叶凌秋。
“我叫叶凌秋。”叶凌秋抱拳行礼道,“取自木叶凌落于秋之意。”
“余楚楚。”余楚楚敛衽轻轻一拜,“那日你突然不见踪迹,我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那些人,后来没有追上你吧?”
“没有,我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疗伤,如今伤势无碍,我就过来,向你道声谢。”叶凌秋递给余楚楚一对银镯,“不过,没什么贵重的谢礼就是了。”
“没事便好,谢礼就不必了。”余楚楚连忙摇头,推开叶凌秋的手,“你们江湖人,不是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吗?”
“你又不是江湖人,自然应该讲究一些。”叶凌秋又把银镯递上前去。
“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本就没有欠不欠的道理。”余楚楚又推了回去,“你若要答谢,不如今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是我答谢你,怎能让你留我吃饭?”叶凌秋哭笑不得,“这不是人情越欠越多了吗?”
“江湖广袤,你我相识,也算难得的缘分,送礼倒显得生疏了。”余楚楚笑着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再说,我每日看诊,还有许多活计,戴着镯子,实在多有不便。以后遇到困难,我再找你帮忙就是了。”
“唉,好,那便依你。”余楚楚的话简直全无余地,叶凌秋只得将银镯收起来,“以后,如果有人到你的医馆闹事,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瞧你说的,还是平平安安的最好。”余楚楚笑着关了医馆的门,带叶凌秋向后院走,“叶姑娘,不知你……师承何处?”
“我倒不属于任何门派,我师父啊,只是在山上喝茶练剑,顺便教我们几个弟子习武,就是旁边那座望瑶山。”叶凌秋向西边指了指,“他不太掺和江湖里的事,我原先问过他,他只说太麻烦了。”
谈话间,二人已走进后院,孙怜正坐在石阶上。
“你回来了。”余楚楚脚步微顿,转头对叶凌秋道,“他……是我的病人,目前在医馆养伤。”又望向孙怜,“这位,是叶凌秋叶姑娘。”
“初次见面。”叶凌秋一抱拳,凝眉看向孙怜,他腰间拴着两把暗色长剑,江湖上使双剑的人可不多,他是……“阁下可是孙怜?我先前听说过你,今日算是有缘得见了,幸会。”
然而话音刚落,她忽觉周身一阵压迫感袭来,这温暖和煦的晚春时节,竟似一瞬间退回了冬天。她抬眼望去,只见孙怜脸色阴沉如霾,漆黑的瞳孔仿佛凝了玄冰:“你听说过什么?”
冰冷的语音带着毫不掩藏的,锋利逼人的杀意,余楚楚心底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就是那晚临屋中的人啊。叶凌秋想,神色却依旧平静。论剑术,论内力,她可能都不如他,但从他手中逃跑的本事,她自诩是足够的。
于是她不仅毫无惧色,反倒笑了笑:“江湖上关于你自己的传言,你会不知道吗?无非是说你烧杀抢掠,穷凶极恶,江湖人人得而诛之,之类的吧。”
孙怜凝视着叶凌秋不语,他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余楚楚站在一旁,脸上浮起忧虑,似乎怕他们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不用担心,我只是陈述事实。”叶凌秋察觉到余楚楚的不安,安慰地笑了笑,“不过,传言嘛,我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你……不信那些传言?”孙怜眉心紧锁,语气中带着意外和怀疑。
“我可没说我不信。”叶凌秋看到孙怜的脸色重新冰冷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那又如何呢?我也杀过人,也偷过东西,抢劫过财物。说真的,在江湖里求生,谁的手上是干净的呢?”
孙怜依旧沉默着,目光却深沉了几分,余楚楚看着叶凌秋,眼中露出惊讶和深思。
她居然说得如此坦然,仿佛烧杀抢掠根本算不上什么,在她眼中,那只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事。
“我哪里说错了吗?”叶凌秋看看孙怜,又看看余楚楚,“天色不早,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晚饭?”
“这就去。”余楚楚回过神来,看了看二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帮忙?”
“好!”叶凌秋笑道,似乎全然未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我很可能是去帮倒忙。”
她跟着余楚楚一起向厨房走去,身后,孙怜却突然开了口。
“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叶凌秋回头,很快明白了孙怜的话外之意,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你在这里养伤,我对你的剑和剑谱呢,也没有一点兴趣。这样你能放心了吗?”
孙怜没有说话,叶凌秋笑了笑,便和余楚楚一起走进厨房,他却没有跟上。
这个人——这个,江湖人,似乎确实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但她——真的不会出卖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