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青酿

26、光阴

　　叶凌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正在厨房煎培根的沈青。

　　“沈青哥哥太累了，让他在家里休息一天嘛。”林安婕撇撇嘴，解释道。

　　叶凌秋看了看林安婕，又看了看沈青，最后问她：“你不累吗？”

　　林安婕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有一点，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才不要闷在家里呢。”

　　沈青做好早饭，端上餐桌，他听见二人对话，急忙走过来拉着林安婕，向叶凌秋道歉：“抱歉，这太麻烦你了，我不累，还是我陪她出去。”

　　“没关系。”叶凌秋笑了笑，眼风扫过林安婕，“我陪她去吧，在屋子里闷了三天，正好想出去走走。”

　　她特意支开沈青，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吗？

　　沈青却担忧道：“你对附近不熟，而且你们两个女生，太不安全了。”

　　“哎呀，沈青哥哥，这里治安很好的，而且我们看着地图，绝对不会迷路。”林安婕见叶凌秋答应了，急忙向沈青保证，“你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吧，我一定在天黑前回来。”

　　沈青始终蹙着眉，林安婕劝了很久，又是撒娇又是发誓，他才极不放心地应允了。吃过早饭，叶凌秋和林安婕离开家，走出小区，叶凌秋停住了脚步：“你打算去哪？或者，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尽量将语气放平，但和颜悦色，是不可能了。

　　林安婕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殊无笑意：“看来，你还挺聪明。附近有家咖啡馆，我请你喝咖啡。”

　　她没等叶凌秋拒绝或是同意，便径直向前走去。叶凌秋没说什么，跟着她走进了一家咖啡馆。

　　街角的咖啡馆，小巧玲珑却五脏俱全，林安婕点了一杯白咖啡，叶凌秋随便要了一杯拿铁。她根本不懂咖啡，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来咖啡馆。以前上学时没有机会，后来去了越国……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叶凌秋的生疏全被林安婕看在眼里，落座之后，她勾着嘴角，眼中有些轻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沈青哥哥的？”

　　叶凌秋默念了三遍“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才平声道：“今年春天。具体日子，我不记得了。”

　　林安婕死死地盯着她：“你和沈青哥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叶凌秋听出她话外之意，笑了一声道：“我觉得，大概只是房东和房客。”

　　林安婕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叶凌秋半晌，却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和沈青哥哥，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只有四岁，沈青哥哥也只有五岁，一转眼过去，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

　　叶凌秋没有接话，他们的往事她没有兴趣，但她知道，林安婕真正想说的还在后头。

　　林安婕拿起小匙，轻轻搅拌着咖啡：“那天，是爸爸妈妈带我去沈青哥哥家里做客，所以我们就认识了。我的爸妈和沈青哥哥的爸爸是大学同学，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沈青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叶凌秋淡声道。

　　“我知道，不过我呢，是世界上最了解沈青哥哥的人。”林安婕弯着眼睛笑起来，颇有几分挑衅的姿态，“沈青哥哥初中毕业就离开了家，除了我，也不怎么和家里人联系。所以我呀，要比他的爸妈和哥哥都了解他——对了，你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吗？”

　　“不知道。”叶凌秋喝了一口咖啡。这是实话，她对沈青的家庭，可以说一无所知。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沈青哥哥为什么会离开家，自己出来读书吧？”

　　“嗯。”叶凌秋点点头，心里却似乎有什么一窒。

　　林安婕颇有些意外似的，顿了顿才又道：“沈青哥哥非常聪明，远胜过同龄的孩子。我自认为也不算笨了，我小学时跳了级，比同学都小一岁，但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三。然而沈青哥哥的天才之处，却是成绩根本无法衡量的。”

　　“嗯。”叶凌秋仍旧点了点头，沈青的聪明她早已有所领教，而且她心知，他的智商只会比她所见更高。

　　“但是……”林安婕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也许，正因为如此，沈青哥哥几乎没有朋友，在学校里也总是受人欺负，他的同学，甚至他的哥哥，都不喜欢他。我那时劝他干脆不要上学了，反正在家里看书也是一样的，可他始终不肯，不只退学，就连转学和跳级都不愿意。”

　　叶凌秋皱了皱眉，这就是沈青有意掩藏才智的原因吗？

　　“沈青哥哥人那么好，别人找他帮忙，他从来不会拒绝，哪怕是一直欺负他的那些人。我现在想着都很生气，他何必要理会那些人呢，他明明有我就够了。”林安婕紧蹙着眉，双手也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幸好初三时，沈青哥哥终于想明白了。中考之后，他就和叔叔阿姨说要离开家，自己去外地读书。我总觉得，叔叔阿姨多少知道他在学校里受的欺负，所以就同意了。”

　　“到了这里，没有人认识沈青哥哥，他也收敛了才能，因此交到了朋友。可是……”她叹气道，“那怎么能算真正的朋友呢？而且，我以前每周都能见到他，现在一年也见不上多少次。”

　　“嗯。”叶凌秋仍极简短地应了一个字。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沈青过去的经历，她一无所知，现在，就算从林安婕口中了解一二，似乎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安静了片刻，林安婕先打破了沉默：“沈青哥哥和之前的同学早就不联系了，他现在的同学，都不知道他真正的样子，我倒不算太担心，就是……”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叶凌秋，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凌秋无论如何，不能再搪塞过去了吧？

　　叶凌秋确实听懂了林安婕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了林安婕之前长长的铺垫，都是为了告诉她，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识十几年，她这个认识沈青只有不足一年的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她应该知难而退？

　　她不免觉得好笑，于是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又不喜欢他，既然你这么喜欢他，又这么担心，何不自己去追？”

　　林安婕的脸色黑了黑：“我的事你不用管，我就是提醒你，不要想着破坏我和沈青哥哥之间的关系，也不要缠着他。”

　　叶凌秋只觉得更加好笑，她为何突然被扣上了破坏他们关系的罪名？她和沈青清白得一尘不染，她在泼脏水之前，就不能先好好调查一番吗？

　　“你笑什么！”见叶凌秋一直望着她笑，似乎将她当成了傻子一样，林安婕不禁恼羞成怒，“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吗？我告诉你，沈青哥哥只是人好心善，才会收留你！这十几年，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真正对他好的人也只有我！你们都是在利用沈青哥哥，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沈青哥哥！”

　　叶凌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看着林安婕，待林安婕说完了，她才把最后一口咖啡喝下，笑着问道：“说完了？我还带你去逛街吗？”

　　“不用你！沈青哥哥生活的城市，我比你要熟悉一万倍！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赖着沈青哥哥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林安婕死死盯着叶凌秋，恶狠狠地威胁她。

　　然而，叶凌秋在江湖上生存数年，林安婕这般“温柔”的神色和威胁，只令她忍不住想笑。于是她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林安婕，笑着笑着，她的心底，却忽然涌起一阵难过。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难过，霎时间将她脸上的笑意冲刷了干净。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和面前这个人，说这些莫名的话了。

　　她没有再看林安婕的脸色，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放到桌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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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店门，林安婕没有追出来，叶凌秋也不想再管，便独自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正值国庆长假，街道行人络绎，车水马龙，笑语欢声，却与她全然无关。初秋的阳光落在她肩上，却好似盛满了人世间的悲凉。

　　她……该去哪里呢？

　　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她寻不到一个亲人，她在这繁华中孤孑一身。

　　还是……去望瑶山吧，她也只能去望瑶山，似乎只有那里，是唯一可以给她些许安宁的地方。

　　于是，她向公交车站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沈青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她有事要离开一段日子，就不回去了。

　　沈青很快回了消息：“发生了什么？你们没事吧？是安婕说了什么吗？”

　　看来，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发生的事。是啊，毕竟，他的智商比常人高出许多——那他为什么还要让她陪着林安婕出门呢？

　　可她——她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他呢？

　　叶凌秋早已经没有心情多做解释，简单回复道：“没事，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事，不用担心。”

　　沈青依旧很快回了消息，叶凌秋的说辞，显然并没能说服他：“我这就去找你们，你们现在在哪？”

　　叶凌秋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却没有再回复。她已经走到车站，便直接关了手机，放进口袋，向公交车驶来的路上远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