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烟火往下坠》象馜

7、chapter 1-7

　　继父走向她们母女俩。
　　栀栀闻到他身上发出一股很浓的酒精味。

　　继父在栀栀面前蹲下来，酝酿着情绪，用一副深沉的口吻说：“栀栀，你也长大了，家里有些情况你也应该要知道。”
　　栀栀：“......”

　　继父推了推眼镜，胳膊肘架在膝盖上。

　　他看着栀栀，满脸愁容：“这几年我的公司经营状况很不好，在外面欠了别人很多钱。那些债主知道公司的几个大项目进展都不顺利，怕我还不上钱，最近逼我逼得很紧。”

　　栀栀护在妈妈的身前，看着继父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想说什么。”
　　继父：“我想说，你能不能帮帮我，问小邱借一点钱？”

　　栀栀没有想过继父会厚颜无耻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感到相当震惊。

　　“不是很多，就五百万。”
　　继父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五百万对他们那种家庭来说算什么呢？”

　　妈妈听得一头雾水，怯生生地开口问：“谁是小邱？”
　　继父斜眼看妈妈，表情中带着些许轻视：“你的未来女婿。”

　　妈妈皱着眉，疑惑地转头看栀栀。

　　继父现在显然没耐心搭理她，追问栀栀：“怎么样？你就当是帮这个家，好不好？”

　　栀栀还没缓过来，难以接受之余，心里还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过了很久，只见栀栀突然自嘲般地笑出来，眼神寒凉地看着继父，淡淡地说：“我不会向邱弋开口借钱的。”

　　继父脸一僵，嘴角挂着的讨好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那笑容之下逐渐显露出一张痛苦的面目。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

　　继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缓缓起身。紧接着，就见他相当神经质地用手掌心不断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像是终于失去控制，气急败坏地开始拿家具发泄。

　　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用力往地上掷，然后一脚把边上的凳子踹飞到墙上。

　　多么熟悉的开场。

　　栀栀害怕地直打哆嗦，这个家已经再不能够待下去了。
　　她拉起妈妈的手，想要带她逃出去，妈妈却拉回手坐在地上不肯起。

　　“妈。”栀栀急切地哀求她：“你跟我走吧。”
　　妈妈顿了一下，栀栀似乎看到她悲凉一笑，继而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去哪？”
　　继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栀栀身后，贴近她问：“你准备去哪？”

　　栀栀吓了一跳，转过身，实在没忍住，哭了出来。

　　为什么这样。
　　栀栀一步步往后退着，无声地问。
　　为什么她要过这种生活。

　　栀栀看了妈妈一眼，她坐在地上，眼角噙满了泪水，却就是不肯起来。
　　栀栀咬咬牙，转身想跑，被继父扯住头发拉了回来。

　　继父顺着力把栀栀往地上甩，问她：“为什么要跑？”
　　钻心的疼痛从四肢传了上来，继父在栀栀身旁蹲下，揪住她的头发硬把她给扯了起来。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继父的声音冷冷的，凑近栀栀的脸问：“我打你了吗？”

　　栀栀顺着继父的力把头往后仰，脸早已经哭花了。

　　继父忽然皱起眉头，脸上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然后按住栀栀的头往地上砸，一脚踹在她身上，吼道：“我打你了吗？”

　　栀栀无力抵抗，抱着头，整个身体弓了起来。
　　继父一边踹一边不断问她：“我打你了吗？啊？回答我！我打你了吗？”

　　血混着唾液从栀栀口中流了出来，栀栀半睁着眼，眼珠子里的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

　　半昏半醒之间，栀栀想起了邱弋的脸，腥咸的泪从眼中滑了出来。
　　栀栀突然觉得心好痛。

　　她多舍不得他。

　　身上突然压下一道重量，妈妈手脚并用从地板上爬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栀栀。
　　继父不为所动，丧心病狂般的一脚一脚踢在妈妈的小腹上。
　　妈妈痛苦地揪起脸，伸出双手抱住继父的腿。

　　“求求你。”
　　她伏在地上，哽咽地哀求他：“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继父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踩在脚底下的老婆，眼神冰冷。
　　妈妈碎了心，卑微地重复：“求求你……”

　　终于，继父慢慢收回了脚。
　　他低着眼眸看着倒在地上满身是伤，无力反抗的两个人，心中毫无波澜。

　　忽然之间，他脚步晃了晃，目光望向半空中的某一个点，许久，心里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妈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转身回到了房间，关上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赶忙去看栀栀的情况，栀栀已经昏了过去。
　　妈妈心痛地皱起脸，托起栀栀的上半身将她抱进怀里，辛酸的泪顺着脸庞滴落到栀栀身上。

　　“对不起。”妈妈拉扯着眼泪，发自内心地说：“对不起。”

　　……

　　醒来的时候，栀栀觉得自己全身哪里都痛。
　　她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身，发现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理过了。

　　栀栀环视四周，像囚中鸟一样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这个家。

　　快要窒息了。
　　栀栀望着窗外想。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
　　栀栀敏感地转头，看到继父的脸出现在门口。不远处，妈妈就跟在后面。

　　栀栀不禁心头一颤。

　　继父看到了栀栀眼睛里的恐惧，放慢脚步安抚她：“别怕。”

　　态度与昨晚判若两人。

　　栀栀脸色苍白，带有敌意看着他。

　　继父放低声音，说：“我们进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我们？

　　栀栀抬眸瞥了一眼拘谨站在后面的妈妈。

　　就在这时，继父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栀栀面前，声泪俱下地对她说：“对不起！”
　　栀栀看向他，表情复杂。

　　“我昨晚喝了酒……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对不起。”
　　继父低着头，真诚地忏悔：“对不起，栀栀，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身后，妈妈的表情变得殷切起来，栀栀知道她已经选择了原谅，原谅他的酒后施暴行为。
　　再一次的。

　　栀栀眼睛看向别处，沉默着，不作回答。

　　她不可能原谅他的。

　　“我保证。”继父抬起头看着栀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栀栀无法相信他，她寻求安全感般地曲起双膝抱住自己，淡淡地看向继父。
　　继父盼着她的回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她知道他对自己昨晚的行为有多后悔。

　　“我想休息。”
　　栀栀最终没有表态，只是这么说。

　　继父表情有些失望，点点头说：“好，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了假，你多休息几天。”

　　栀栀知道继父是怕学校里的人看到她脸上的伤。

　　妈妈紧接着说：“你想吃什么吗？妈妈给你煮。”
　　栀栀看了妈妈一眼，态度疏离：“不想。”

　　继父从地上起来，也看了妈妈一眼，两个人退出房间，还给栀栀休息的空间。

　　栀栀重新躺下来，用棉被盖住自己，闭上眼，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

　　同一时间，学校里。
　　邱弋身旁的座位空了好久，栀栀从来不迟到的。

　　邱弋给栀栀发了几封信息没人回，趁着下课时间，邱弋给她打了电话。

　　第一通无人接听，邱弋开始有些疑惑，好在第二通，栀栀终于接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邱弋喊了她一声：“栀栀？”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栀栀用沙哑的声音应了声：“是我。”

　　邱弋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没来学校？”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栀栀回答：“我有些不舒服，请假了。”

　　邱弋：“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栀栀说：“肚子有些不舒服。昨晚踢被子，结果被空调吹着凉了。”

　　邱弋顿了顿，松了半口气，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栀栀也哑哑地跟着笑了一声：“是啊。”

　　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邱弋因为想太多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说：“那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别担心，笔记我都帮你抄着。”

　　栀栀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邱弋......”
　　邱弋手里转着笔问：“怎么了？”

　　犹豫了好半天，栀栀还是决定不说。
　　“谢谢你，帮我抄笔记。”
　　窗外的阳光洒在邱弋的侧脸，邱弋轻轻笑起来，暖暖的：“是不是傻瓜。”

　　上课铃声敲响了，在走廊逗留的学生匆匆忙忙赶回教室。

　　栀栀听到了，开口说：“你上课吧，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邱弋温柔地“嗯”了一声，放下电话，原本草书一样记笔记的字突然写的端正了起来。

　　......

　　傍晚放了学，前桌两个女生在商量去附近奶茶店买冰淇淋奶茶。邱弋想起栀栀也最爱喝那个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邱弋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决定上栀栀家看她一眼。

　　这么决定了以后，想见她的心突然变得更加迫不及待起来。
　　邱弋一路从教室往楼下跑，骑着小电摩开在了去往栀栀家的路。
　　十五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就到了，邱弋从楼下抬头看，看到他们家的灯是亮着的。

　　想了一整天的人终于要见到了，邱弋笑了笑，停好车，楼道里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邱弋没有按对讲机直接上了楼。
　　他记得栀栀跟他说过她家住二楼，邱弋循着门牌号摁响了门铃。

　　里边人没有问是谁，拖了一会才出来开门。
　　邱弋看到栀栀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门的后面，面无血色，满身是伤，看起来好惨。

　　一时间，邱弋没有接受过来眼前的画面，不由得怔在了原地，栀栀也一样。
　　毫无准备地被邱弋看到这副模样，栀栀第一反应只想逃。
　　她赶紧把门关上。邱弋伸手抵住，稍一用力就把门推开了。

　　栀栀慌张地往回跑，她想至少先躲回房间，结果被邱弋一把拽住拉了回来。

　　栀栀惨叫一声，痛苦地皱起脸。
　　邱弋意识到自己弄疼她了，赶紧松手。他看到栀栀的胳膊和腿全是清晰可见的紫红色的淤青，额头和颧骨都伤到肿了起来。

　　用面目全非来形容也不为过。

　　就在昨天，她还好端端地跟他去吃饭看烟火。
　　邱弋不敢想象栀栀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内心太过震撼，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继父和妈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们还疑惑门怎么没关，就看到邱弋和栀栀站在客厅。

　　继父看到邱弋，表情明显变了一下。

　　邱弋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第一次的不作为，才导致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他越想越不冷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攥紧拳，眦红了眼，恨不得立刻把栀栀继父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