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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浅情人不知 ...

  •   按照郢国规制,亲王亦分为几等,如庆昌郡主的父亲并非天家血脉,以双字为封号,单字王则均为皇室宗族。

      其中,靖千江的封号从“王”字边,是诸王爵中的最高等,仅次于太子。

      他进门之后,对着齐徽行了一礼,语气冷淡:“见过太子。”

      齐徽神色稍有复杂。

      上一世,他就可以算是死在了靖千江的手中,如今再见这人白衣萧萧而来,齐徽几乎有个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那段日子。

      当时苏玄兵变,谢九泉又因乐有瑕之死心神大乱,难抗外敌。

      局势内外交困,是原本欲往边地的靖千江领兵折返,方才平定乱局。

      他本就战功赫赫,名震天下,这回更是一手护下山河无恙,可谓尽得人心,权倾朝野。

      当时不少人担忧靖千江也会因为乐有瑕的死讯失去理智,但他从头到尾,从无片刻在人前失态。

      他只是换上白衣,自此再未笑过。

      靖千江打退敌军,安顿百姓,一丝不苟地将乐有瑕未竟之事完成,而后骤然发难,扶植旁系宗室与齐徽抗衡,以雷霆手段改立新君。

      齐徽恼怒之极,便曾在金殿上指斥对方居心叵测,打着乐有瑕的幌子谋夺天下。

      靖千江当时眉目幽深,却只道:“没有他,我不需要这无用的天下。”

      齐徽不信这句话,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璟王这样辛辛苦苦地打江山平天下,若不想登基为帝,还能是因为一个死了的乐有瑕不成?

      但又过半月,一切步入正轨,新君仁善,郢国政通人和,璟王自刎于乐有瑕先前葬身的悬崖边上。

      报仇和完成遗愿——原来做这些事情,他真的只为一人。

      那人不在,性命或江山,都是多余。

      如今重活一世,再见到靖千江这样的神情衣饰,让齐徽一个晃神,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对峙。

      “璟王不必多礼。”

      齐徽眼看对方向自己行礼,实在也跟他说不出来什么亲热欢迎的话来,只道:“你一路回京辛苦,快请坐罢。”

      靖千江扫他一眼:“臣弟刚刚从御书房过来,陛下令我告知太子,圣驾暂缓,由殿下主持开宴即可。”

      此时确实已经过了时辰,皇上迟迟没来,谁也不敢开席,现在看来,怕是另有要事。

      曲长负目光在席间一转,只见太师府宋家,将军府谢家都没到场,猜测可能是有军情。

      宴席正式开始。

      靖千江身为这次宴会的主角,身份又极为贵重,酒过一旬,有位老臣上前敬酒:

      “殿下,您这回凯旋,不光为社稷黎民立下了大功,而且还与天家骨肉重逢,实在是双喜临门啊!臣特意来敬殿下一杯。”

      这位老臣乃是文渊阁学士蔡谏。

      昔日靖千江的生父定襄太子在世的时候,他担任东宫属官,关系算得上十分亲密。

      也正因此,他才敢第一个上来敬酒。

      靖千江眼皮未抬:“多谢。本王向来不饮酒,此杯心领。”

      蔡谏以为他在推脱,略略尴尬,还是将自己那杯酒喝了,再接再厉地感慨道:

      “当初臣曾在东宫讲学,深感定襄太子之宽厚仁德,可惜天不假年,定襄太子早逝,实乃毕生之憾。”

      他欣慰地看着靖千江:“如今臣见到了殿下,总算可以释怀了。”

      靖千江终于也给了蔡谏一个眼神:“哦,原来是这样吗?”

      他一手撑头,持杯晃着其中茶水,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本王听闻,蔡大学士你的生父亦已不在人世。所以若蔡大学士照一照镜子,是否便也不会再有这丧父之悲了?”

      “这……”

      蔡谏干笑道:“殿下说笑了,自然也是悲痛的。不过后继有人,多少也能宽慰一些。”

      靖千江懒懒道:“听闻父王去世之后,东宫门庭冷落,蔡大学士可是当时第一个自荐调往他处的,并不见太多留恋。”

      蔡谏:“哈哈,这……当年旧事臣都已经忘了。”

      “这般旧事都已经忘了,先太子去世更早,你又如何记得?”

      蔡谏满头大汗,几欲磕死在璟王桌前,干巴巴地道:“是老臣愚蠢,不会说话,殿下恕罪,老臣这就告退了。”

      靖千江脸上仍不见笑意,瞥他一眼,挥了挥手。

      蔡谏这老头一向擅长钻营献媚,见风使舵,在朝中的外号就是“墙头草”,先太子去世他跑的比谁都快,这会又来巴结璟王。

      众人见他这般狼狈,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除此之外,倒也有一分同情。

      没想到璟王战场杀敌厉害不说,竟然还这么能杠!

      最致命的,是他嘴毒又身份尊贵,你争辩不过也不敢发怒。

      璟王殿下白瞎了一副好样貌,却满脸都写着“看谁都不顺眼”,什么话都能被他挑出刺来。

      这样一来,弄得其他想上来套交情的人纷纷退避三舍,都不敢自讨没趣了。

      靖千江的周围很清静,他自己亦不在意,冷冷一笑,自饮着杯中苦茶。

      满殿繁华中,斯人独坐,周身萧索。

      *

      见到这一幕,沈鹤实在忍不住了,悄声跟李彦说道:“哎,老李,你说这璟王是遇上什么事了吗?还是说他天生就是这么个人?这脾气坏的,简直跟刚没了老婆一样。”

      李彦还记着这个小贱人刚才撇下自己跟曲长负卖好的事,没好气地说:

      “沈世子,你说话可小心着点吧,这是在宫里,也不怕晦气……”

      他话音尚未落下,忽听殿门附近的席位上一阵杯盘之声乱响,有个女子惊恐地尖叫起来:“快来人,这里怎么还有蛇?!”

      那边是女宾席,这一嗓子传来,不管有没有看到蛇的都纷纷离座,惊恐尖叫。

      丝竹歌舞之声立止,刚刚说完晦气的李彦惊的张开嘴,连后面的话都忘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连忙帮着抓蛇,很快竟然真的捉到了两条。

      人们的混乱躲避当中,不知是谁将殿门口一侧的青玉灯推翻在了地上,“哗啦”一声,半边大殿陷入黑暗。

      这青玉灯本是番邦贡品,构思精巧,嵌在大殿左右的墙壁之上,一共两排,灯芯相连。

      点燃头灯则所有的灯便会亮起,而灯头砸碎,其他支灯上的火苗晃了晃,挣扎片刻同时熄灭。

      男宾这一侧有不少人惊慌离座,曲长负把最后一口杯中残酒饮尽,这才在黑暗中稳稳放下酒杯。

      嗬,瞌睡送枕头,刚想着要出风头,没用他做手脚,立功的机会自己来了。

      眼下皇上不在场,曲长负在心里默默盼望着刺客争点气,搞个大事。

      最好刺杀个把太子亲王,这样他再冲上去勇救皇室子弟,功劳大些。

      可惜齐徽被侍卫保护的滴水不漏,可能是没这个机会了。

      曲长负在暗中辨别着周围惊慌的声音,向殿门的方向走了两步,瞬间微妙感到身侧风声一闪。

      那个刹那,他拂袖在旁边的席位上一震,桌上盘子直飞而出,将对方去势一阻。

      同时,曲长负身形瞬移,手向后一拂一捺,果然在黑暗中碰到了尚且来不及彻底退开的人影。

      这一连串的动作既狠又准,迅疾无伦,完全不似他之外表。

      对方大概也十分震惊,用力一挣,飞速后退。

      曲长负衣袖带风,直接向着身侧的一扇屏风后面拍去。

      他没听错,那里果然有人。

      此时大殿中本来就光线弱,这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曲长负与屏风后面的人飞快地几下交手,立刻觉出不对。

      ——对方手腕的袖口处缀着玉片,这种服饰,分明是皇族规制。

      这个人一定也是追着刺客来的,结果要抓的人跑了,他们两个抓人的撞在了一起。

      曲长负反应极快,想明白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松手,同时一甩一推,也挣脱对方的钳制,急速转出屏风。

      压着嗓子咳嗽两声,他隐入混乱的人群。

      *

      时间只相差了片刻,周围灯火大亮。

      一队御林军验明身份,提着灯笼奔进殿来。

      大殿里再度恢复了光明,侍卫们忙的不可开交,赶着向太子请罪、询问各位宗亲大臣有无受伤,调查事发原因,清除残蛇。

      外面乱纷纷的,唯有靖千江还站在屏风的后面摸着自己的手腕,好像被梦魇住了似的。

      刚才、刚才跟他动手的那个人,是……

      回忆转眼掠上心头,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殿下,你看,站在这个位置,抬头可见天上明月,而你之所以觉得月色清美,是因为那从来就不曾属于你。”

      “正如你我,彼此利用最是互惠,可千万,不能靠的太近。”

      记忆中对方站在月色下,人也如那一片清辉,那么无情凉薄,那么美丽脆弱。

      乐有瑕。

      他们两人是因为利用而相识,但实际上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去利用。

      他曾经以为哪怕不能靠近,相守的时间也会很长,他从未想过乐有瑕会死。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他身影,所有思念只能寄托在回忆与想象之中。

      不能忍耐,不能接受,所以自刎于崖前,希望天上黄泉,总能有相见之期。

      靖千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重生,但他已经重生数日,却发现在这个世上,竟然怎么也找不到乐有瑕这个人。

      心中的期冀随着等待和找寻一点点冰冷下去,幻梦落空的滋味如同剖心剔骨。

      可刚才的黑暗中,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

      如此熟悉的招式和感觉,到底是真的,还是又是他思念过度的臆想?

      *

      “殿下?殿下?”

      小心翼翼的呼唤打断了靖千江的思绪,他转眼见东宫总管太监王荣正赔笑瞧着自己,冲他说:“殿下,太子爷问您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呢。”

      靖千江瞧了齐徽一眼,觉得对方望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分外幽深。

      他压下百般心绪,说道:“方才在暗中,臣弟仿佛发现了可疑逃窜之人,但没追到。”

      此刻,侍卫们早已将周围团团围住,一听殿中还是混进了可疑人员,大家均觉如临大敌,连忙开始排查。

      万幸的是,皇上没有前来,这些尊贵的客人们也并未受伤,让人摸不清刺客究竟想做什么。

      有侍卫在检查时将方才靖千江与曲长负交手的屏风挪开,露出了后面的一尊金像,是照着先太子的画像雕出来的。

      因为今晚的宴会是靖千江作为先太子留下的唯一子嗣头回进京,皇上为了表示尊重怀念,便按照习俗在屏风后面放置了这尊金像。

      此刻屏风挪开,金像好端端地摆在那里。

      两名侍卫的动作很小心,正想把屏风抬回去,靖千江忽然说了声:“慢着。”

      齐徽道:“璟王弟,你可有发现?”

      靖千江直接把金像拿起来端详,心中念头飞转。

      方才他是察觉到刺客才会到屏风后面的,但刚才交手的显然已经换了人,应该也是与他一样,追着刺客过来的受邀宾客。

      他说道:“金像被掉包了。”

      他一眼便看出,之前那尊金像面颊宽度不过一指,眉间距离与双唇上下同宽,发髻高半寸,发带长至后颈下一指。

      而这一尊脸太宽,唇太厚,双眼更是一大一小。

      ——极丑。

      偏生就这么明显,被他点破之后,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在问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要搁在方才,靖千江怎么也得说句“若是瞎了,及早去看”,要不然就“在你眼中,齐氏血脉就是这幅模样?”

      但眼下他心中乱作一团,毫无废话的欲望,直接抬手。

      “擦”的一声轻响和银色刀光同时扬起,那尊太子的金像被他毫不避讳地劈成两半。

      随即刀花一挽,刀刃再次回到刀鞘之中。

      靖千江身后站着的侍卫愕然低头,这才发现,璟王方才拿了自己的佩刀。

      只在瞳孔紧缩的一个瞬间,他就完成了出鞘还鞘的动作,自己竟然都未能察觉。

      靖千江负手看着面前的被劈成两半的金像,淡淡道:“若是真品,金像腹内中空,刻有经文。”

      但这一个,没有。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侍卫统领脑门上冒了汗。

      这事不好查,因为破案的速度越慢,真正金像找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但大殿之中人多,又有很多都是达官贵人,想要查明白,只能一个个排查审问,又岂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了的?

      *

      “你说这可真是奇怪。”

      曲长负正瞧着这一幕,昌定王世子卢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低声笑道:

      “往常举办过多少次宫宴,遇上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偏偏就赶上曲公子难得入宫的时候。该不该说一句晦气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不屑之意却是分明:“这似乎就是在提醒你,区区一个病夫,不要想太多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卢延是庆昌郡主的侄子,身为昌定王府下一任的接班人。

      他文武双全,目前已是散骑常侍,是京城贵公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素来眼高于顶。

      对于曲长负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卢延一向是最看不上的。

      更何况千秋节眼看就要到了,按照本朝惯例,每年皇上的生辰前后,总要有一批中高级文武官员的子孙蒙受荫补,入朝为官。

      这名额通常每府中只有一个,可以说是官宦子弟青云直上的最便捷道路。

      庆昌郡主的儿子才只有七岁,若是被曲长负抢了先,他以后便要错过这个恩典了。

      作为庆昌郡主的侄子,卢延自然站在自己的姑母那一边。

      “是这样吗?”

      曲长负眸光流转,含了些沁凉的笑:“卢世子,若我配,你便学狗在地上爬一圈如何?”

      卢延一怔,便见他直接起身,冲着太子拱了拱手,说道:“殿下,能否容我说几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杠王是个双标狗,他不敢杠老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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