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裙下臣》软星

1、第一章

　　燕寰病重那年，即使神志模糊，频频陷入昏迷状态，仍旧时常不受控制记起那个女人第一次出现的场景。

　　在他幼年记忆中，骁勇强悍的父王是全国子民最崇敬畏惧的英雄。父王率领的燕军在短短数年内踏平一十四城，吞并歧、蔺二国，将燕朝疆土扩大一倍不止，其威名之显赫，战功之卓绝，远非三言两语可道清，史书上的记载不过是皮毛而已。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样天人般的英勇君王在几年后会因一个女人威名如决堤倾塌。

　　无论他曾经多么憎恨那个女人，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的确无人能比。

　　那个冬日午后，她披着燕王灰色大氅趴伏在案边，侧首与燕王低声说笑，黑色长发散落满肩头，铺至膝上，殿内烧着火炉，脚下铺着厚厚一层毛毯，与外头冰天雪地如两个世界。她听到细微脚步声，挺直身转脸看来，眼波流转，朱唇皓齿，眉目娇艳瑰丽，脸颊被暖烘烘的空气熏得如同抹了胭脂，嘴角笑意融融，明艳灼人。

　　燕寰忘了那日他是如何退出去的。漫长而遥远的后来，从前一切皆模糊褪色，只有她的面容一如从前清晰，成了灰色记忆里唯一明亮的色彩，往后亦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使他这般惊艳。

　　父王驾崩后，他把那个女人关进地牢，迫使她自行了断，却被她三言两语激怒，拔匕首欲砍她脑袋，她冷笑一声，清亮的眼眸中似有一簇烈火熊熊燃烧：“燕寰，你父王尸骨未寒你便要杀他的女人？！”

　　只一句话，他的匕首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她却不愿善罢甘休，双手狠狠握住他握柄的手刺向自己脖子，目光凛冽，恶狠狠道：“你砍啊！我正好给你父王陪葬！”

　　她说这话时，眼中水雾弥漫，与凶狠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利刃寒锋倒映出她修长白皙的颈脖，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

　　青筋突起的拳头骤然松懈，匕首“铿”地翻转落在石面上，他再次落荒而逃。

　　事后，桑沅一边磕瓜子一边回忆这段往事，对燕寰作出了三个字评价：“纸老虎。”

　　燕寰关了她十天，第十一天她被劫到了相府。

　　桑沅最初以为是哪个仇家寻仇，故意折磨她来了。

　　不给吃不给喝，饿了她整整两天，这也算了，还不让她洗澡刷牙，用铁链锁住她的双脚，试问谁能顶得住？还有谁能顶得住？！

　　第三天早晨，她挪到门边，敲门，楚楚可怜喊：“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们行行好，给我一桶水吧。”

　　外头很快传来询问：“何事？”

　　她说：“我要沐浴。”

　　外头立马寂静，任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桑沅呵斥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若我家里人找到我，你们怕是活不过明天！我与你们主子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如此残忍对待我一名手无寸铁的可怜弱女，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

　　外头响起轻微响动。

　　片刻功夫，两名身材颇高的侍女进来将她蒙眼捆手带去了另一处。

　　彼时室内还有另一人，她目不能视，在对方开口后，方通过声音想起这残酷恶人是谁，霎时晴天霹雳，她受到的囚禁蒙眼等种种莫名其妙又难以忍受的遭遇顿时有了解释。

　　她是不可能示弱的，头一扬，神色傲然：“魏骊，当年处置你虽是我本意，却非我亲手执行，你若是真有胆量，何不去寻你的先王报仇？”

　　魏骊声音冷似深冬寒雪：“如非你这个妖女迷惑先王，先王这几年行事怎会如此荒唐！”

　　桑沅愠怒，将脑袋转向魏骊方向：“燕征愿意宠我！”

　　“大胆！你竟敢直呼先王！”

　　涉及此事，桑沅透出几分得意，转怒为喜：“他准的，他怕我忘记他。”

　　魏骊气得几欲呕血，又把她关了回去。

　　桑沅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便不惹怒魏骊了。

　　夜间她踱到窗边，伸手接一片缝隙中漏出的月光，耳畔仿佛又响起燕征的叹息：“桑沅，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那时他病得很厉害了，大半时辰在床上度过，嘴唇总是泛青白。
　　她笑说：“你会护着我的。”
　　他说：“我会护着你。”无论生前抑或死后。

　　“骗子。”桑沅喃喃。

　　说好他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他的臣子就是她的臣子，哪知儿子对她不好，臣子更是想杀她。

　　“燕征是个骗子。”她摇摇头，自言自语。

　　燕征在世时对她可好了。魏骊这么恨她，不过是因为她当年因小事对他记恨在心，逮着机会让他获罪下狱，期间险些害他目盲。吹枕头风的是她，下令的是燕征，世人骂她妖姬，迷惑君主，此言差矣，她的小心思，以燕征本事岂会看不透？依她之见，她要是妖姬，燕征便是昏君，世人怎能只骂她一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魏骊下狱那年才为相，还未来得及一展宏图便差点折在她的枕头风里，她丝毫不放心上，转头指使燕征祸害旁人去了。这满朝臣子，至少有一半人恨她入骨，现今失去燕征庇护，她命休矣。

　　桑沅哀叹，面容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