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青灯》治病神仙水

13、药箱（二）

　　楚云洲握紧了鬼头刀，迅速扫视四周遮天蔽日的瘴气，只见瘴气随着气流翻滚，看不到来人。
　　贪狼星君只是侧耳听听动静，信手拽了一把狼牙棒，不耐道：“作什么怪，你既是白荻，还不赶紧滚出来现身？”
　　他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其余金甲天将们也有样学样，在原地坐得稳如泰山。

　　那瘴气中的声音笑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任职何处。”
　　贪狼星君皱眉：“啰嗦什么，吾乃司非府贪狼星君，这位是雷部楚云洲，楚司刑。”

　　那声音像是在沉吟，“哦……看来，今日来的比前日的厉害，贪狼星君，一听便是上仙。”
　　这话也没错，贪狼星君乃是星斗所化，自出生起便居于天上。虽说天界经过重重沿革，如今除了少部分上古神仙是闲云野鹤，余下的都得为天界效力，但论起名头，还得是胎里带的神仙最好听。

　　贪狼星君性子爆，直接站了起来，拿着狼牙棒就朝瘴气内冲，“怕不是不敢受死，在这闲扯拖时间？你等着！”
　　“当心！”楚云洲怕他出事，慌忙跟上前去，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自称是白荻仙君的人笑起来，声音似乎变得遥远，“我自然不敢受死。几位若是敢，不如你们去死。”
　　“混账！”贪狼星君再喜欢闲话，也不可能同一个罪仙耍嘴皮子，只斥了一句，沉着脸只顾往前。

　　但没两步，他们就停下，惊疑地望着眼前种种。
　　无边的混沌瘴气中，漫山遍野皆是眼睛，成千上万的小妖贪婪地盯着他们，就好像这是一群闯入虎穴的肥嫩羊羔。

　　而正前方的丘陵下，正盘膝坐着个白衣人，看不清脸，但坐姿极为端正，颇有仙人驾鹤之姿。
　　他合掌，略微含混地念了句什么，身旁的沙地上蓦然涌出光芒，竟是幻化出一个药箱来。
　　那药箱色泽黯淡，跟他身上一尘不染的崭新白衣相比，略显陈旧。

　　“白荻？”“药箱！”
　　贪狼星君和楚云洲脱口而出，同一时间说出各自关注之处。

　　白衣人似乎笑了笑，这回也不多言，直接抬起左手。
　　贪狼星君以为他要动手，挥着狼牙棒就朝他头上打，可下一刻，只听“吱呀”一声响。

　　那药箱左上抽屉似乎被人隔空抽开，当中冒出一团白气，直扑贪狼星君的面门。
　　贪狼星君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力气也跟着没了，狼牙棒险些拿不住。

　　他稳住身形，勉强将狼牙棒支在地面，才算没有瘫倒。
　　这时只听身后当啷几声。

　　贪狼星君慌忙回头查看，只见楚云洲拿刀撑着地，却依然止不住上身的轻微摇晃。
　　他身旁的几个金甲天将因道行差些，手中刀枪剑戟已然掉落，人也七七八八地半跪或瘫倒。
　　对方不过打开了一个药箱抽屉，转瞬之间，便将这一支锐气冲天的缉捕小队，击溃至此。

　　满山群妖呐喊声大作。
　　各种似人非人的妖物或跑或跳，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地蜂拥过来，在白衣人身后手舞足蹈地庆贺着。

　　事到如今，贪狼星君终于露出警觉之色，“白荻，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
　　楚云洲这时离近了些，隔着瘴气隐约瞧见白荻的样貌。

　　他面皮干净，朗目疏眉，鬓发一丝不苟，一举一动都像精心拿捏的，随时都能入画。
　　这位昔日仙君已经在南岭占山作恶多年，竟仍和满山妖物格格不入，比天上大多数神仙都有仙家气派。

　　两个兽毛退尽，形容清秀的小妖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白衣人起身，随后又跪下为他轻拍衣摆上黏的泥土。白衣人坦然受用，居高临下笑看对面的神仙们：“各位同僚，还要捉我白荻么？”
　　“你……”贪狼星君手腕发虚，想抡起狼牙棒打过去，可再怎么用力也只是勉强提起一些，往上再也抬不动。

　　白荻仙君气定神闲，微抬右手。
　　那药箱再次发出轻微动静，右上抽屉应声而出，

　　这回，只听“嗖嗖”几声，几个金甲天将的兵器，凌空飞起，极其迅速地冲进药箱。
　　药箱瞬间膨胀，大如半座坟墓，那敞开的抽屉如同一张大口，堪堪容下这些个兵器。

　　贪狼星君手里的狼牙棒也似乎生出意识，想要脱离他的掌控，飞向药箱。
　　“白荻……你放肆！”贪狼星君怒斥白荻仙君，可他同时还在狼狈地拉扯狼牙棒，这话便显得毫无威慑。

　　终究，那药箱胜过了毫无体力的贪狼星君，成功收走了他的狼牙棒。
　　他没了支撑，顿时跌坐在地，望着白荻咬牙不已。

　　楚云洲此时也不例外，正在护他那把鬼头刀。但他眼看贪狼星君都留不住兵器，心念一转，忽然生出决绝之意。
　　他观察白荻仙君离药箱颇近，借着药箱的吸力，拼尽浑身解数将鬼头刀往白荻仙君身上砸。

　　白荻仙君被贪狼星君挑衅半日，此时正悠然欣赏对方的窘态。
　　猝不及防地，竟有个明晃晃的刀刃，从毫不起眼的斜刺里朝他飞来。
　　他躲闪不及，扯起身旁小妖抵挡。

　　挡是挡住了，可那刀刃锋利非常，不仅整个穿透小妖血肉，还伸出半尺来，斜斜地戳进白荻仙君的肩头。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叫疼，而是勃然大怒：“可恨！”

　　小妖们见大王发怒，哪还敢再乱舞一气，乌压压地纷纷跪下，吓得五体投地。
　　白荻仙君徒手抓住刀刃，猛然抽出后，连刀带着小妖的尸体全丢地上。

　　他快步走到楚云洲面前，此时楚云洲正对着贪狼星君，惋惜道：“偏了。”
　　他拿带血的手，抓起楚云洲的衣襟：“你脏了本仙君的衣服！”

　　他破损的肩头飚出绿汁。草木修来的神仙，血色也不同于其他生灵。
　　楚云洲没有做声，愿赌服输，既然失手，任凭对方处置便是。

　　可是白荻仙君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又飞快地将他甩开，露出厌恶之色。
　　“什么神仙，居然生的这般粗鄙！叫本仙君如何下口！”

　　楚云洲跌倒在地，才知道方才险些被白荻仙君吃了。
　　到底没有被吃的经历，他虽然已经做足最坏打算，还是不免心里狂跳。
　　方知长相清奇，有时还能保命。

　　贪狼星君怒道：“白荻，你来吃我！休要动楚司刑！”
　　白荻仙君身上全是污秽，脸上也没了好颜色，冷声道：“不忙，你这星君，自然是要吃的。”
　　他伸出手，一一扫过几个神仙，一边和底下小妖交代：“记住了，这个星君关起来慢慢养，养胖些。其他几个泡泡水，明日洗干净，那个黑衣服有丑疤的，拿去泡酒喝。其余几个煎炸蒸煮，务必与我做出些花样来。”

　　至此，楚云洲连同司非府的几位神仙，又被装进药箱的第二层大屉，两眼一抹黑地带回了洞府。

　　“楚司刑，是我害了你啊……”贪狼星君声音闷闷，像是被捶破的鼓，“我只当雷部不行，不问清楚就下来拿人。早知白荻那药箱如此邪门，我便多申请些人手了。”
　　楚云洲不知该说什么，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比地府还黑。

　　有金甲天将强作镇定：“星君快发些讯号，让帝君来救咱们。”
　　司非府归北极帝君麾下，他们说的帝君，也自然指的是这位。
　　贪狼星君道：“你当我没发？这讯号根本传不出去！”

　　众人唯一的希望灭了。
　　“难不成，咱们真要被吃了？”
　　“这些个妖怪忒讲究，吃咱们还得先洗洗，不给个痛快。”
　　“还是咱们星君好些，还能等到养胖了再被他们吃。”

　　“闭嘴！”贪狼星君心乱如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想我贪狼长在天上，一生征战南北，也拿过大小罪仙，居然栽在这腌臜地方，丢人丢人！”
　　他这一认命，众人也乱了阵脚，不由叹道：“星君没了，北斗还会缺一颗星。”“我等死了，悄无声息。”“虽如此说，好歹做了一场神仙，不比做凡人老死强些？”

　　楚云洲默默无言，并不愿掺和这个话题。
　　却有人说到了他的头上，“可怜我等辛苦修行，不像楚司刑是功德成仙，前生到底安逸些。”
　　“楚司刑是靠功德封的神仙？我怎么记得他也是修行成仙啊。”
　　“我听闻楚司刑先前是秀才，秀才应该去参加科考，修仙作甚？是吧楚司刑？”
　　贪狼星君立时喝止：“说你们自己的，扯旁人作甚？快给楚司刑赔不是！”

　　众人立时闭嘴，在他们围着自己赔礼道歉之前，楚云洲忙道：“无妨……不必。”
　　他如今只想清净，此处七嘴八舌的，也想不出办法。

　　这时，贪狼星君忽然道：“我看楚司刑似乎并不着急，莫非……”
　　话到一半，头顶猛然透进一道光亮。

　　一道带着钩子的绳索伸进来，竟是挂在楚云洲身上。众人还不及反应，楚云洲便被捞了出去。
　　白荻仙君穿戴一新，身上白衣一尘不染，浑身散着熏香，极其端方地站在他面前。

　　他抬手将一根藤蔓缠在楚云洲身上，对小妖们吩咐道：“药酒制得慢，得早些泡上，速去处理。”
　　楚云洲不认得身上这枝叶分明的绿色藤蔓，“这是什么？”

　　白荻仙君并不理他，似乎楚云洲不配和他言语，目不斜视地走出此间。
　　此间是天然形成的山洞，楚云洲被带入其中一道石门内，扔进一人高的大缸里。

　　缸中清水埋到肩膀，如今使不出避水的法术，他只得笔直站着。
　　忽然袖中异动，震得水花四溅。

　　有小妖听见，过来查看：“怎么了？乱动什么？”
　　楚云洲道：“……脚麻。”
　　那小妖呵斥道：“不许耍花样，我们都在外头，敢跑现在就吃了你。”
　　楚云洲只得道：“嗯。”

　　待小妖走后，楚云洲低头，小声说：“你待怎样？”
　　袖中传出青灯极其烦躁和不悦的声音：“不要……水……讨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