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联萌》挂科再读

1、乖仔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清晨的路边没有多少人经过。偶尔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风一吹就不见了。

　　乖仔从一个大垃圾桶后冒出头，左右张望了下，甩甩耳朵，踏踏向那座围墙上堆满了蔷薇的小院奔去。

　　它在墙根下蹲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鸡骨头的香味！

　　乖仔黑眼睛闪闪发亮，站直了抽动着鼻子眼巴巴看着前方。

　　小院的后门格拉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孩儿走了出来，拎着一个小塑料袋。

　　乖仔疯狂摇动着尾巴，仍旧蹲坐在原地，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她，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不能太大声，不能闹出动静，不可以乱扑……这些乖仔都懂得，并且严格遵守。

　　乖仔可是一只很聪明很懂规矩的小狗呢，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喜欢它呀！

　　一想到这里，乖仔非常得意，尾巴摇晃的更急了。

　　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孩儿脚步轻盈，笑眯眯地朝乖仔走过来，半蹲下把那个小塑料袋拉开摆在乖仔面前。

　　一小捧鸡骨头！

　　乖仔咽着口水，努力克制住，直到女孩儿站起身，它才急慌慌地一头埋进去大吃特吃。

　　鸡骨头真好吃，汪汪汪。

　　女孩儿弯着腰看它，一直在温和的笑。

　　等到乖仔吃完了，她才把塑料袋收起来。乖仔开心的围着她转圈，她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乖仔的额头。

　　“小黑，明天你就不要过来啦，我要去外地好多天，不能来喂你了。”

　　“什么？你要出门啦？”乖仔小声地汪汪叫，“好吧，那你出门要乖乖的不要乱跑呀。还有，我不是小黑呀！小黑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看我的毛色是黑的就乱起名字啦！”

　　女孩儿当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依旧继续说：“我可不是吓唬你啊，小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来，如果被我爸爸看见会打你的。”

　　“好啦，知道啦。”乖仔摇了摇尾巴回答，“但我真的不是小黑呀！”

　　女孩儿进门前又朝乖仔挥了挥手：“记得我说的话啊小黑！”

　　“我知道啦，等你回来啊！”乖仔用力甩着尾巴，直到女孩儿把门关上，才摇着尾巴往回走。

　　乖仔是只很乖的小狗，很多很多人喜欢它。但是偶尔也还是会被打——比如那个漂亮女孩儿的爸爸。但是没关系啦，乖仔想，听说人类都很喜欢可爱的事物，遇到可爱的事物都会心情很好，我这么可爱，他见到我却不开心，平时一定也很难遇到让他开心的事情吧？这样想想，就忍不住为他难过。

　　喜欢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可是有的人却不能体会这种快乐，很可怜的呀。

　　嗯，天才刚亮，吃了点鸡骨头还是有点饿，接下来上哪里找点吃的呢？

　　找食物当然是难不倒乖仔的。从它有记忆起，就在街上到处跑，这座小城市所有的街头巷尾，乖仔熟得不能再熟了。

　　到东边小巷子碰碰运气吧，乖仔昂首挺胸，撒开小爪子，哒哒跑过去。

　　不过它没能跑到小巷子，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儿，戴着厚厚的眼镜，站在树下背书。

　　乖仔认出了这个喂过它几次的女孩儿，忍不住跑上去朝她摇了摇尾巴，就准备继续去小巷子，可是那个女孩儿却叫住了它。

　　“是小黑狗啊，你等一下。”女孩儿在书包里掏了掏，拿出来一块面包，掰了几小块扔给乖仔，“吃吧。”

　　“谢谢！”乖仔很有礼貌地摇了摇尾巴，低头吃面包。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乖仔听出了是谁，立刻抬头摇摇尾巴。

　　高个子男孩斜背着书包，弯腰揉了揉乖仔的脑袋，和女孩儿一起走了。

　　乖仔目送他们离去，甩甩尾巴继续吃面包。

　　人类真的好奇怪噢。

　　乖仔走遍了大街小巷，看到过很多很多事情，听过很多很多话，也知道很多很多秘密。

　　比如说刚才的女孩子，明明就是很想和男孩子一起上学，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还要每天都等在离他家很远的街口。

　　每次男孩子问她等了多久，她都会说：“我才刚到，今天起晚了。”

　　其实才没有咧，明明她每天都提前好久到。

　　可是无论她提前多久到，她都只会站在街口，不肯再往里走。

　　明明男孩子的家还在更里面嘛，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人类果然很奇怪，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秘密。

　　乖仔吃完了面包，开心地甩着耳朵继续寻找食物。

　　不管她们有多奇怪，乖仔还是很喜欢她们。不管她们有没有喂养乖仔，乖仔都很喜欢她们，见到她们就很开心。

　　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快乐了呀！

　　第二天，乖仔没有去那个满是蔷薇花的小院。

　　它溜溜哒哒寻找食物的时候，又路过那个街口，戴眼镜的女孩还在看书，喂给乖仔一块饼干。

　　乖仔吃完了，安静的趴在她身后，直到男孩子跑出来和她一起离开，才站起来甩甩尾巴继续找东西吃。

　　第三天，那个女孩特意给乖仔带了一根火腿肠。

　　第四天，乖仔吃到了几块火腿面包。

　　第五天……

　　戴眼镜的女孩儿一直安静的站在那棵树下，厚厚的镜框对着书，镜框后的黑亮眼睛却总往巷子里面看，远远看见那个男孩的身影，她就露出了一点笑容，赶忙把目光收回来，专注地看着书。

　　可是等男孩子过来他们就会一起走了呀，刚才你一直都没有看书，这会儿一点时间能记住东西吗？

　　乖仔趴在他们身后的地上，困惑地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背影。

　　人类果然好奇怪噢。

　　黄昏的时候，乖仔又路过这个街口，看见他们并肩回来。

　　在路口说了再见，女孩子慢慢地走了，男孩子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等女孩儿走远了，男孩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正准备往里走，被一个阿姨给拦住了。

　　阿姨的表情好凶。

　　乖仔站在街对面，歪着脑袋看。

　　他们似乎在吵架耶……表情很凶的阿姨伸出手指，指向刚才女孩离去的方向：“你知道她爸是什么人吗？那种社会渣滓！我要去告诉你们班主任！开除她——”

　　好凶啊。

　　乖仔缩了缩脖子，心里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女孩儿的爸爸是社会渣滓，就要去告诉她的班主任？难道女孩儿的班主任也是女孩儿爸爸的老师吗？

　　哇，那她们班主任好厉害喔。

　　凶凶的阿姨气呼呼的似乎想往外走，被男孩挡住了。

　　个子高高的男孩儿背对着乖仔，乖仔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是我喜欢她的。”

　　凶阿姨似乎更生气了，大声喊：“我去学校，我去找她家里找她叔叔！自己爸那个样子，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出来鬼混，我看她有什么脸！”

　　男孩儿死死拽住她，低声重复：“是我喜欢她的，她不喜欢我。”

　　他就这么重复了很多遍，直到凶阿姨气呼呼的拉着他往里走了。

　　骗人。

　　乖仔甩了甩耳朵。

　　他明明就在骗人嘛，哪有人会信啊——哎不对，狗都不会信。

　　乖仔可是个很聪明的小狗，早就在街头巷尾听到好多事情了，喜欢这件事当然也很清楚啦，他们明明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应该是爱才对吧？

　　居然说女孩子不喜欢他，呸呸呸，你是傻瓜吗？她当然喜欢你啊！

　　天刚亮起的时候，乖仔又去溜街了。

　　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孩子依然站在树下，见到乖仔就笑起来，轻声叫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干面包。

　　乖仔没有立刻去吃东西，而是紧张地围着她转，低声汪汪：“你快跑呀，有个好凶好凶的阿姨！”

　　女孩子不动，依旧微笑着看乖仔，手指点了点面包：“吃呀，我减肥，不吃啦，今天多给你拿点，好不好呀？”

　　不好不好！

　　乖仔很担心。那个阿姨真的好凶的样子，会不会跑出来拿棍子打她啊？就像有些人难过的时候就会拿棍子打乖仔一样……很疼的嗷！你还不快跑？

　　还没等乖仔再叫几声，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女孩子诧异地抬头，笑了：“今天这么早啊？好巧，我今天也正好早起了。我们一定是班里最早到的，可以多背一会儿书……”

　　男孩子高高的个子看起来有点单薄：“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女孩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

　　乖仔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出现了出现了！乖仔经常在路过的时候，听到人类家里的电视机播这样的剧情，一定是要告白了！

　　“我，我——”

　　男孩子只说了一个字就卡壳了。

　　说呀！乖仔急的几乎要大叫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汪汪叫。

　　传说中的告白现场！我乖仔也能看到了！

　　快说快说，说我爱你呀!

　　“我——”

　　乖仔激动的想抱头汪汪叫。

　　“我不想和你玩儿了，你，你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以后，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咦？

　　乖仔耳朵竖直竖直的忘记了摇动。这和电视机里的剧情不一样啊？

　　女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厚厚的镜框泛着雾气，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了……再见，记得去上学，不要迟到啊。”

　　她的声音好轻柔，很好听，但乖仔听着却莫名觉得有点难受。

　　女孩子走了。

　　乖仔的耳朵耷拉下来。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嘛……

　　它有点沮丧，想转身离开，可是却被男孩子叫住了。

　　“小黑狗，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过来吃吧。”

　　都说了我不叫小黑啦！小黑还在桥墩墩下睡觉呢！

　　乖仔气呼呼地挪过去，闻了闻地上的包子。

　　乖仔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以后的早晨，那个女孩不会再来了，这让乖仔很不高兴，可是又不可以冲男孩子发脾气……

　　我完全都不知道你们人类在搞什么嘛！

　　明明就是喜欢嘛，狗都看出来了！

　　“反正我也没胃口，都给你吧。”男孩子又放上一个包子，他的声音好奇怪，有点颤抖。

　　乖仔歪着头看他，才发现他脸上全是泪水。

　　为什么要哭啊？乖仔很不明白。

　　明明是你把人赶跑的嘛，为什么反而哭得像是……像是别人抛弃了你一样呢……

　　男孩子蹲在地上，一直在哭，高高的个子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很可怜。

　　乖仔叼着包子叹了口气。

　　我很想叫你不要哭，可是我找不到可以止住眼泪的办法。

　　虽然我已经分不清你们到底是谁抛弃谁了，但是……

　　嗨，谁还没被抛弃过啊。

　　很多很多我喜欢的人类都离开了，我当时也很伤心的嘛，可是我后来又想，即使离开，他们也都是喜欢我的嘛，我这么可爱，他们不管到哪里，都会一样喜欢我的呀。

　　一想到这里，我就好高兴啊。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开开心心的，毕竟无论是喜欢还是被喜欢都已经足够快乐了啊。

　　我都已经没有在难过了，希望你们也不要难过啦。

　　人类真的好难懂啊。

　　乖仔想：虽然我知道很多人类的秘密，但果然还是不能够完全明白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