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约》廿四味

5、患难之三 疗

　　这一天似乎过得特别的快，转眼间夜幕已经低垂。晚饭过后柳言坐在床沿边上想着一些事。
　　早上换药前，莫振萧便过来找柳言。柳言心中纳闷，莫振萧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却很有医德，对他的伤负责到底，换药更加是从来不会有误的。但是一大早就过来，换药的话也太早了。柳言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他想知道莫振萧此次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柳言，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妨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想说些什么就尽管说吧，我柳言从来都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真的不知道你对爹做了什么，竟然可以让他在三天时间内就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嫁与你这个登徒子！而且还仅仅是因为你对爹专门为绮妮和她娘而设计的的花园那一番谬论！”
　　哦，原来是这样！柳言其实一直都在纳闷为何莫伯伯对他对莫家花园那一番见解只一笑置之不给予任何评论。原来自己竟在无意之间说到骨节眼上去了！那可仅仅是他自己当时的所想所感罢了！居然成就了老爹的心愿，恐怕自己这趟随父出门真是够尽孝了，连媳妇都是自己争取回来的！真是可笑，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忤逆老爹的意思吗？怎么此行却像个小乖乖？柳言哦，柳言，你可以说是千年道行一朝丧！
　　柳言知道莫振萧知道自己那些在外的花名，更知道他十分看不惯自己那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现在自己那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必便莫振萧对自己的讨厌又增加了几分。
　　“莫家的人可能也可以不知道你在河南一带狼籍的名声，但是我是绝对不可以知道的。你，柳言，你配不起绮妮！一个登徒浪子配不起一个清纯脱俗的女子！”
　　“如果你让我知道你没有好好待我的小妹，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她带走的。一定。”莫振萧今天怎么如此失控，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唉，果然是这样，“那好啊，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把你的小妹带走。不要怪我太直接，我只是想说出真相而已。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柳言这个人不适合娶妻。”柳言还是淡淡地说。他自己心里明白，当初答应老爹的要求仅仅是为了使自己得到解脱。有如此自私的想法，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有一个真心相待的妻子。而且，经过几天来的休养，他还明白了莫绮妮并不是他心中期待的那个人，只可惜短期内他也只有先将其娶回家再想办法了。
　　不过柳言不知道自己的期待到底有没有用。如果，他没有受伤就好了。
　　莫振萧被柳言的话气得无话可说。
　　“怨我失言，我在这里怒吼些什么也不能给绮妮带来些什么正面的帮助。在我还没有过来将绮妮带走之前，可能要麻烦你照看好我妹妹。如果可以，替她找一个爱她疼她也值得她爱的人吧。谢谢！”
　　柳言被莫振萧的话吓得瞪目结舌！莫振萧啊，你可知道你提出来的条件是多么的苛刻？世界上男人何其多，但为何偏偏要挑一个条件这么高的呢？虽然我明白你疼爱小妹至极，但是也用不着烦到我的头上来吧！柳言当然很想跟莫振萧说清楚，但是恐怕爱妹深切的他在一时三刻也是没办法听懂的了。
　　“我想，看好你妹妹我柳言是可以做到，至于替她找好人家，我只能尽力了。毕竟一切还是得看缘分。”
　　缘分，那是一个多么难捉摸的东西，二十二年来柳言从来不知道缘分是个什么，在自己的辞藻中更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词。莫家的二少爷已经逼得他无路可退，不得不用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把他给推搪一下。毫无疑问，跟老爹此趟江南之行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叩、叩……”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柳言的思绪只是稍稍被打断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想下去，这个问题于他，不容易解决。他再怎么说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这一堆并不算十分多但却十分棘手的问题。
　　莫振萧和莫绮妮一同走进房间内。莫绮妮一走进来就带来一阵桂花的幽香。虽然莫绮妮几乎每天都托柳翰送些桂花来弄得柳言的房间总是有一股桂花的味道，但是花味再怎么浓也不及莫绮妮的一身香气。柳言不自觉地又想起了七夕那个晚上遇上的大眼五色香囊，她的身上也是带着淡淡的桂花幽香，不知道此该的她，身在何方。她，还记得自己吗？
　　互相打了招呼，莫振萧便对莫绮妮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会插手的了。及不及格就看柳言的反应了。”
　　“二哥，你放一万个心吧。就算要害死柳言，我也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柳言脸上的浅笑一下子隐退了，莫绮妮的说话把吓回到现实中来。
　　莫绮妮拿着药箱来到柳言的床前，看到柳言煞白的脸，她不自觉地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看来自己是吓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了。这种关键时刻面对一个并不熟悉你的人，有谁会知道你早已胸有成竹呢？莫绮妮并没有理会还在一旁发愣的柳言，自己就开始动作了。
　　在看到莫绮妮那带有恶作剧的笑，柳言就明白自己被耍了。恐怕这个小妮子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能耐。莫绮妮其实很美，美得纯净剔透，而且很耐看。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她，她总能够吸引你的目光。红艳欲滴的小嘴唇在白雪凝脂的脸庞的衬托下，宛如一颗新鲜的樱桃，似乎在招呼你去尝一尝她的味道。
　　哎呀！柳言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走那让人心猿意马的景象。
　　“什么事？”正在上药的莫绮妮黛眉稍稍皱了一下，除了紧张更多的还是疑惑。她明明弄得好好的，力度绝对比哥哥用的力更轻，而且所上药的位置也没有错，真不明白柳言是在搞什么。想要开口去责怪他，却又不是对恩人和“夫婿”应有的态度，只能乖乖地“问”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东西而已。”柳言连忙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可惜的是就连他自己也明显感到掩饰的的成分是那么的浓！
　　急于表现自己确实有能力去照料柳言的伤口的莫绮妮才不会放那么多心思在柳言身上，她仍然很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光着上身的柳言又回到任莫绮妮罢布的局面。莫绮妮如丝的秀发随便挽了个髻，头发松松散散的在柳言的周围绕来绕去，触动着柳言每一寸神经。但是这一次柳言再也不敢轻易失态了，他必须像个修行者一样好好控制自己心底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悸动。不知不觉地，柳言的额上渗出了丝丝点点的汗水。
　　不到一刻钟，莫绮妮已经完成她的“杰作”——将柳言的伤口包扎好了。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用满足的眼神望着柳言，正在欣赏自己的成果。忽然她发现柳言的额上有一丝汗水，便本能地伸出手去替柳言擦。
　　莫绮妮左手捧着柳言的腮，右手拿着小手绢，仔细地为他擦起汗来。柳言其实真的长得不错，就算说是俊朗也一点不为过。轮廓分明的五官：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秘密，挺直的鼻梁，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嘴巴，所有的不羁都已表露无遗。
　　这个就是柳言，一个她即将嫁与的人。其实他们会有怎样的未来莫绮妮一点也不清楚，就连他们是否会有未来她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对大家而言都太快了，他们只是认识了不到半个月，数下来也说不到十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一场贼劫，她和柳言的关系还是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而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柳言坐在床上，任莫绮妮抚弄自己的脸庞，莫绮妮身体的温暖和桂花的幽香经由她的指尖漫向自己，原来那种淡淡的桂花香也可以如此的温暖,心底的丝丝创伤几乎都被这一双小手抚平。心中的涟漪也不经意地荡漾起来……
　　坐在一旁的莫振萧自然把这一切一切都看在眼内。那个登徒子柳言着迷自己脱俗的妹妹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是他不忍看到自己最爱的妹妹竟为眼前这个登徒子心醉神迷，他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着。
　　“绮妮，你弄好了吗？”
　　莫振萧的一句话，把正在神游太虚的莫绮妮唤了回来。看到自己的身体挨在柳言的身体旁边，双手肆无忌惮在放在柳言的腮边，自有一番惊惶失措，心底一紧张，所有的血液似乎都不能再乖乖的流动，而是一股脑地涌到头上去，双颊烫得可以。

　　莫振萧坐在莫家行馆的厅堂，看着小妹捧着自己给她的衣物轻快地跑到楼上去，心中不禁轻轻叹息。柳言的伤终究是要愎原的，而他也再没有可以留着妹妹的办法。
　　原来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等。
　　“爹，这是怎么回事？绮妮要出嫁了？”当莫振萧回到苏州莫家的时候，柳家已经带走了自己的小妹了。
　　“我的一位知交向我讨媳妇，而我又觉得那小子不错，既然朋友有意，我也乐得玉成好事。”爹当时是这样跟他说的。
　　“可是，绮妮怎么说？”
　　“萧，你也是知道，绮妮几乎从来不说不的。不过，成雁的儿子确非池中物。”
　　“爹，你不是有意……”
　　“是的，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意思，也顺你的心意，等绮妮长大。可是，绮妮越长大，我却越觉得不妥。在绮妮心目中，你，就是哥哥，一位最疼爱她的哥哥，一旦有一天，我跟她说你与你二哥成亲吧，我想绮妮一定也不会说不，只是你们会幸福吗？为父不敢断然下定论。”
　　“爹，我明白。”是自己仓促地结束了自己本该有的可能。
　　事到如今，还可以怎样呢？只是，苦了绮妮。她已经做好所有嫁出去的准备，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诚心诚意之人。但是，如果绮妮不幸福的话，那，他，一定是始作俑者。如今，他，莫振萧，可以怎么办？

　　凌毅谷一役，跟随柳言的上百兄弟几乎都牺牲了，只剩连柳翰在内的六位兄弟。按莫振萧的说法，他们算是走了八辈子的运了，当晚袭击他们的人将近八百人，目的似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经过几天的休养生息，兄弟们的伤已经全好了，现在就柳言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是柳言坚持要尽快离开，而且越快越好，不然等到他的伤痊愈再动身，就会给敌方更多的机会了。于是今天柳言的伤口一拆线，他们便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莫绮妮换上了哥哥给她的书童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碰到了正要下楼去的柳言，两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都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感到尴尬。莫绮妮惊异自己这阵子老是爱脸红是不是犯了什么病，要知道过去的她是绝对不会因这样的不事就脸红的。
　　脸还是不听话地红了起来，但是很快，她便发现在一件好笑的事情：柳言身上的装束是一介书生的模样，而自己就是一个单薄的小书童，他们走在一起还蛮般配的嘛！不过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书生。不自觉地莫绮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笑得柳言不自在起来：
　　“我的打扮很好笑吗？”
　　“不，倒是有几分儒雅。只是我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书生罢了。”莫绮妮虽然还是觉得好笑，但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
　　“是莫家六小姐见识浅薄，没见过如此风度逼人的小生罢了。”对于莫绮妮柳言还没有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把她嫁出那是必然的事，但是谁会是合适的人选呢？而且要她自己真心相许这样他才能比较放心。就像他以前所做的事一样，要有始有终。不过为了避免这个初涉世道的小妮子不要钟情于他，他便得扮演一只大色狼的角色，尽显他在别人眼中登徒子的本色。
　　看到柳言那风度翩翩的模样，莫绮妮竟没办法再笑出来，反而觉得心头一紧，小鹿乱撞一般。
　　莫绮妮和柳言一同来到楼下的厅堂，莫振萧便迎上去。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他没法再挽回的地步，他也只能尽力保护小妹的安全了。
　　“令尊会在哪里和你们会合？”
　　“我们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们，他们会在下一个渡口等我们。”
　　“在这儿到黄河最近的码头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在那里准备快船送你们与柳家的船只会合的。”
　　“谢谢，你们莫家对我们的恩情我柳言一辈子都会记得的！”
　　“不必了，如果这样算下去你们柳家和我们莫家有数不清的恩与情。我只求你能够好好照顾我的妹妹，我最不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你，快点都我备热水；你，快点整理好这里最好的房间给我；你，我人都入门了，还不快去通报一下！”大门外响起了对人颀指气使的女声。
　　“二，二少爷，五五小姐她——”听着莫绮媚的吩咐，终于有家丁反应过来要向莫振萧禀报。
　　“下去吧，都看到了。”莫振萧蹙眉，觉得莫绮媚实在太失礼了，也很让人头痛。
　　“噢，绮妮，你们那么慢，还没走？”莫绮媚无视莫振萧的不满和众人的惊讶，走进了内堂。
　　“姐姐——”一向足不出户且最怕辛苦的五姐姐居然山长水远跑到莫家行馆！莫绮妮也觉得自己有些接不上话了。
　　“别那么惊讶！我退婚了，所以爹爹让我出来四处走走。”莫绮媚说出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
　　“别闹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振萧把莫绮媚拉到一旁，低声说。莫绮媚嫣然一笑，把莫振萧的警告当作是对自己耳朵的搔痒。
　　“绮妮，看样子你们正要起程了吧！”每个人都背上了行囊，莫绮媚暗暗庆幸自己刚好赶上！“我刚刚舟车劳顿，就不送你们了。”
　　“姐姐你不曾出过远门，现在应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和阿言，现在就起程了。”
　　“我送你们。”莫振萧领着莫绮妮和柳言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在一旁“观战”的柳言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好笑。可是碍于自己是外人，莫家的事，他就不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