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从军行》君随缘

4、许愿

　　两人说话间，卫真等人已退到外面院子里，立即便几名士兵过来接过李老汉，并引导他们退出包围圈。
　　卫真听着李雭远远的说还有个好看的不得了的小姑娘，知道宝珠儿只怕凶多吉少，心中感慨，但是毕竟萍水相逢，纵有心相救，也无可奈何。他原想回头向凌云感叹一句，谁知道身后只有他那位义父，却不见凌云的身影。
　　卫真正自疑惑，岂知眼前黑影一闪，凌云反倒是从弓箭手的包围圈中闪出来，只向他略一点头，一个轻纵便已跃入客栈大堂上。
　　这小子是不知道轻重还是怎地，怎么还回去送死？还有，他是几时去到外面的？卫真一时茫然，冯缜悄声提醒他，道：“这位凌云少侠，可不是一般人啊。”
　　原来他们自堂上出来时，凌云已经使动轻身功夫三两下便穿过千牛卫的重围，卫真彼时肩上扛着个李老汉，视线受阻没看到，然而凌云这身手，也算是快绝了。
　　卫真自幼师从武学名家，如今也算略有小成，对凌云的轻功倒是不意外，他只奇怪的是治军严格的龙蓁，竟然能纵容凌云这么来去自如。
　　他一念未了，便听见靴声橐橐，弓箭手分开两边，竟然是龙蓁将军亲自带着十数名亲兵过来，卫真连忙行礼，龙蓁见是他，也未驻足，只是瞪他一眼，轻叱一声，道：“又淘气！快点家去吧！”
　　她与卫真的母亲是闺中蜜友，于卫真又有半师之份，这一句话虽是叱责，语声已经温柔了许多。
　　卫真刚才听她语气，大约是皇帝对着邪王志在必得，死则见尸也无妨，只当是没办法救那宝珠儿了，此刻见龙蓁竟然是要亲自去谈判的意思，立即拿脚跟上，悄声问道：“将军，那个邪王是什么来头？”
　　龙蓁本想示意亲兵将他拖走押送回家，突然想到他方才也在那大堂上，略一犹豫，已经走进了客栈大堂。

　　平常这时节正是出不得城的客人打尖休息之时，大堂上灯火通明，然而此刻却空荡荡的，墨晴天见进来的这一群军士中，为首的女子身形高挑，红袍金甲，卫真又恭敬随侍在侧，猜到必是龙蓁，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邪王李雭想不到龙蓁竟然会亲自进来，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道：“龙将军孤身犯险，可真是不智之举啊。”
　　龙蓁向他略一抱拳，微笑道：“末将见过信王，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
　　李雭诞生之日在襁褓里就被先帝亲封的信王，他性情怪诞，自幼便流落江湖，封号府邸虽在，却从未在庙堂上露过面，至于“邪王”之号，便是“信王”二字在江湖上传岔了音所得。
　　龙蓁早些年因故与他也多有交锋，只是吃亏不少，后来得了皇帝圣谕，再见李雭就从未松懈过，方才带了精兵过来直接便要万箭齐发，可不是吓唬人的。
　　李雭也奇怪，向来见他直接喊打喊杀的龙蓁，竟然当着人还如此礼数周全，可真是头一遭，他勾起唇角轻笑道：“皇帝来了？”
　　他这句话可把龙蓁问愣住了，“何出此言？”
　　李雭皱眉道：“若不是皇帝过来，龙将军又怎么会如此客气？”
　　卫真瞧见龙蓁脸色不好，正要反唇相讥，却被龙蓁按下，“末将听说信王在此强夺民女，原本是不信的……万想不到您怎么也能作此败德之举？”
　　刑不上大夫，信王就算有千万条罪行，也只有皇帝才能降罪，龙蓁身为臣子，只能质疑李雭败德。
　　李雭嗤笑一声，“怎么，将军是要参我一本不成？本王瞧这个小姑娘模样好看，要弄回去伺候笔墨，红袖添香，何等风雅。”
　　卫真只觉疑惑，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他还在思忖，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凌云突然道：“你最早出现的时候，抢了这个女……女娃，还说墨盟主耽误你发财，刚才不是又说要供个主谋出来吗？”
　　李雭干笑两声，“本王又不傻，才得了个旧人的嘱托要把这个女娃弄去换一斛明珠吃酒，跟着就有龙大将军带着重兵赶来，自然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此刻想来，帮那旧人传话的婢女疑点颇多，只怕有假。”
　　卫真反应倒快，立即问道：“去和谁换那一斛明珠？”
　　李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傲然道：“本王爱与谁换，那便与谁换，还用你这小儿多嘴？龙将军，如此星辰如此夜，且容我去发注小财，改天请你喝酒。”
　　龙蓁不动声色，凝神问道：“若未将说不可呢？”
　　李雭哈哈大笑，“怎么，龙将军见了这个女娃，也动了慈悲之心吗？你若出得起价钱，本王倒也愿意出售。”
　　宝珠儿自从被他抓到手里便一声不吭，不哭不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龙蓁瞧也不瞧这宝珠儿，沉声道：“请信王慈悲为怀，若只是要钱，倒也不妨，请开个价吧。”
　　李雭有意难为他，哈哈笑道：“龙将军是皇帝宠臣，祖上又是豪富，钱自然不是问题。但本王若要你拿别的来换呢？”
　　龙蓁手按佩刀，泠然如三秋之霜月，道：“不怕死你就说。”
　　李雭装模作样想了想，他其实只是在寻脱困之机，口中胡扯，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心中暗忖龙蓁只怕是想岔了，这么个美人儿将军，怎地心思如此邪恶？
　　“这么个绝色的美人胚子，一斛明珠又怎么对得起这小模样呢……”李雭全身蓄力，口中却胡说，“价钱么……那就一百斛明珠吧。”
　　这个价钱纯粹就是难为人了，一百斛明珠，就算是把皇宫并所有门阀凑在一处，怕也翻不出一百斛明珠来。

　　沈大寒看戏看到此时，分析堂上局势，觉得只怕是要谈崩了。她不知道这个宝珠儿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以至于百花盟主、邪王、龙大将军纷至沓来，但是她有办法解此困局！
　　沈大寒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苦茶，起身向李雭叉手行礼，笑道：“前辈，我喜欢这个小妹妹，我能买了她吗？”
　　李雭掠过来时已经心底评估了此女的战力，并不值得他分神关注，此刻竟然又跳出来搅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是李雭自矜身份不屑与这女子对话，乜斜着眼向龙蓁问道：“这是何处来的野丫头？”
　　沈大寒微笑，她从颈中扯下一条红绳来，绳中穿着一枚金钱，灯火下亦熠熠生辉，正面四个篆字，正是圣祖皇帝的帝号“则天大圣”，反面则是枝叶漫卷的一枝牡丹。

　　这枚金钱，当然不是通行的货币，而是一个信物。寻常江湖人物未必知晓，但是顶尖高手如墨晴天，又或者皇室贵胄、朝廷重臣如李雭、龙蓁，都曾见过这枚金钱的图样，更听过这枚金钱的传说。
　　三钱买天下。
　　圣祖年间，追随圣祖起事的四大名将，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现在这锦绣江山全是当年四大名将的功劳。待到天下太平，除了最后叛逆的刘程之外，谢弼、罗浮，裴雪衣，皆蒙圣祖恩赐一枚许愿金钱，后来圣祖醉中戏言，她是拿三钱换了天下。
　　后来谢、罗两族的许愿金钱传到后人时已缴回，至于这两族找当时的皇帝兑现了什么愿望，就不得而知了。裴雪衣当年功成之后便挂冠而去，不知所踪，裴氏也是望族，多年寻找都没打听到裴雪衣的下落。
　　所以世间这最后一枚许愿金钱，历代皇帝均如鲠在喉，生怕裴氏后人持金钱来给自己出个什么难题。近些年不见风声，都道这枚许愿金钱说不定已经随裴雪衣消失。
　　岂料世事如棋局局新，这枚许愿金钱，冷不防又重现在这贩夫走卒纷杂的客栈，由一名看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拿了出来。
　　沈大寒知道李雭既然是皇室宗亲，拿这枚金钱出来必然管用——自己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会丢了，至于聘礼的事她已经主动忘到了脑后。

　　龙蓁身形一展，才要行动，李雭已经将那宝珠儿推到沈大寒手里，一把抄了金钱折身便走，他这下已经是用尽平生功力，一掠即没入黑暗中，千牛卫的弓弦密集如骤雨般响了一阵，似乎也没有留下他。
　　凌云迟了一步，连李雭的衣袂都没摸着，回首向众人看了一眼，振衣向千牛卫弓弦最密集之处掠去。
　　龙蓁追了两步，知道自己这点轻功完全不中用，回首见墨晴天竟然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心中更是发急，立即安排道：“卫真去找你母亲过来帮忙。”
　　卫真不知厉害，但见向来威严的龙蓁气的樱唇发白，知道不妙，答应一声拔腿就跑，找千牛卫要了一匹马，策马便冲向自己家。

　　龙蓁随即安排她的副将卓不言调度千牛卫追凶、安抚躲在院内外的百姓、处理一应善后事宜，她亲自带了一队弓箭手向李雭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宝珠儿紧紧抓着沈大寒衣袖，细声问道：“请问姐姐高姓大名？”
　　沈大寒笑道：“不敢，贱姓沈，因是大寒时节出生，官名便唤作大寒。”
　　宝珠儿仰首望着沈大寒粲然一笑，问道：“姐姐若有个妹妹，岂不是要叫小寒？”
　　沈大寒见这近距离的一笑也觉得目眩神移，反手握了她的手腕，笑道：“我大妹妹生于惊蛰，她开蒙时发现字太难写，回家大哭了一场，这才改名叫小寒的。”
　　宝珠似浑若未觉，任由她扣着自己脉门，仍然将另一只手抓紧了她的衣袖，笑道：“有趣，姐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沈大寒微微打个寒战，她可不傻，这小姑娘谈吐举止，哪里像是山野村夫教出来了的女孩儿？只怕其中大有蹊跷，笑指向那厢正忙于指挥调度的卓不言道：“不敢，若无龙大将军，只怕今天要大大不妙，不过我看今夜也难了账，待我送你去求那位将军庇护。”
　　宝珠儿年纪虽小，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劲儿，足下竟然半步不挪，只扯着沈大寒的衣袖甜笑道：“姐姐打算丢下宝珠儿不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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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版，改动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