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
-
“叹世叹浮生有如一梦里，将往事已成非。迅指间红轮西坠，霎时间沧海尘飞……”
有如戏词一般的唱曲，是不是黄泉路上引魂之用，为什么她听了不但没有得到安宁，还脑壳仁疼得像是要裂开。
刺目的光亮将人从混沌中强制清醒，艾清抬起手，下意识地去遮挡光亮，迎面最显眼的是手上的衣袖。
不对劲！
在空气中像挥舞旗帜一样摆动了两下。
素白，绢制，还带了点水袖的袍服，她是果然来到了阴曹地府，穿了身女鬼装吗？
看来阎王爷终于肯收她了，不用当个孤魂野鬼，在墓地里游荡来游荡去，不能吃不能喝也没有对象说话，无聊得恨不能魂飞魄散了解脱才好。
高兴不过几秒，听到一人出声呵斥。
“快轮到你的戏了，怎么还在这里睡，到时候全组都等你一个。”
戏？地府也要拍戏吗？
犹在云里雾里，迷惑着，懵懂着，又一人上来打圆场：“对不起，对不起，她年纪小，瞌睡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定睛一看，艾清双眼睁大，脱口而出：“汐姨，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那个点头哈腰道歉的，不是她十八岁时担任她助理，照顾生活起居的陈汐是谁。陈汐为人老实心善，还为了自己打抱不平和哥哥吵过几次架，后来就被辞退了，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脑门上被指尖弹了一下。
“小机灵鬼，我不在这在哪，每天都要跟着你的行程跑。快起来拾掇拾掇，下一场戏就轮到你了。”
“戏？”艾清捂着被弹疼的脑袋，依旧不明所以。
“你睡糊涂了？《幽魂记》你的戏份快杀青了，这是最后一场，还不快起来，到时候剧务再来催就要发脾气了。”
“《幽魂记》……”那不是她进大学前拍的最后一部戏吗，饰演女主前世，戏份很轻，怎么这会子又提起来了。
伸手去抓面前人的手，是温热的，软的。
活人！她能抓到东西了！！
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
不是梦，不是阴曹地府，是人间，十几年前还尚有温度和希望的人间。醒来前听到的那段，也不是什么曲，而是一段别人的台词，刚好在她旁边念叨。
“汐姨。”她开始哽咽。
见到真心对待过自己的人，就像孩子一样，有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可是偏偏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
死了又活了。
说出来，鬼才信，会被当成精神病，她已经当够精神病了。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哭起来。”
陈汐一只手安抚地搂过她，拍了拍背。
“是不是太累了？也是难为你了，连着四十八小时都在赶行程，回剧组坐的又是红眼航班，你哥为了赚点钱工作安排得这么满，连你身体都不顾了。”
“没事，没事……”艾清摇了摇头，才不是委屈，她是高兴的。
高兴可以回到十几年前，人生可以重来。
“那快别哭了，整理一下，待会就轮到你了，这场戏据说还挺重要的，所以剧务才特地过来催你早点去准备，快点进入情绪。”
“好的。”艾清利落的从角落里起身，拍了拍身上有些褶皱的戏服，回头粲然一笑：“我去找服化老师看要不要补个妆，等下再过来。”
“我陪你一起去。”陈汐身为助理，自然是跟着她走。
“对了，剧本在哪，我再抽空看两眼。”
待会就要拍戏，可时隔十几年，她早忘光具体内容了，不看剧本会搞不清楚状况。
“在这。”陈汐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掏出一叠纸。
“最后一场……”艾清记得汐姨刚才的话，一边翻动纸页，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陈汐的脸色。
很平静，没有异议，看来没有错。
原来最后一场戏是渡忘川，女主前世今生的交接点，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当时演技生嫩得很，导致拍起来情绪久久不能到位，最开始时哭不出来，后来被导演骂了几句眼睛都哭肿了又被嫌用力过猛，反反复复好几十条不过，大家都折腾疲了，最后导演不再强求，勉强通过说是剪辑一下凑合着用。
这次她可不能再被人鄙视了。
艾清合上剧本，伸展双臂，配合地任负责服化的师傅给她整理头发和衣服。
———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
诺大的摄影棚，灯光之下，除了简单搭建的木桥和用作道具充当三生石的石头，其余的场景全是绿幕，靠后期制作完成。
一身白衣，裙摆上血迹斑斑的倩倩，也就是艾清饰演的角色，面色苍白地站在桥头之处。
她有一双纯净而黑白分明的眼，里面盛满了无辜和纯真，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却被分离的痛苦黯淡了神采，一滴泪珠挂上眼睫。
“姑娘，这碗汤，你真的不喝吗？”一位老妇靠近。
“不喝。”她闭上眼睛，面色决绝，伸手婉拒。
喝了孟婆汤，就前尘尽忘、因果皆断，她不想忘了他，他一定还在人世间等她。
“可是不喝老朽这碗孟婆汤，要过忘川，这奈何桥你怕是过不得了。”老妇放下碗，叹息地说道。
“婆婆，你告诉我，如果不喝孟婆汤，要如何才能渡河？”她睁开眼睛，哀求之色溢于言表，求助地看向面前人。
楚楚可怜，见之爱怜。
不渡忘川，她就不能轮回转世，回不到人世，见不到他……
“以身渡，受汤火之毒，身裂之痛，恶鬼之噬，不能超脱者永堕无间，忘川即你，你即忘川。”
一声阅尽沧桑的叹息，老妇浑浊的眼里饱含了同情：“姑娘，我劝你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不犯险，那怎么行？
闻言，她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所有的离愁别绪和哀伤压抑都掩埋进一笑里。
若是没有他的来生，不要也罢。
“我渡。”声音很轻，眼神和语气一样斩钉截铁。
“谢谢婆婆的指点。”
语闭，纵身翻过栏杆，跳入河中。当然，所谓的河水也是绿幕，实际上并不存在。
最后一场第一幕戏完成了。
“好！”导演谢昊鼓掌，从座位上起身。
一条过！
他也没想到今日的拍摄会这么顺利，那个看起来笨笨呆呆的艾清，居然像开了窍，眼神、表情、语气无一不到位，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接下来只要把刚才跳忘川的镜头，再多个机位拍几次就可以了。
艾清配合地一跳、二跳、三跳……
然后是最后一幕，身渡忘川。
有了刚才演技爆发的加持，导演谢昊突然生出信心，预感也会同样顺利。他似乎在艾清的身上，看到了她小时候的灵气，原本还感慨过——这孩子年岁渐长本事却没长，反而失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机灵劲。
看来判断失误，有失偏颇。
“可以了吗？”
全员调整，休息了十几分钟，他冲艾清问。
匆匆扫过剧本上几句话，又简单温习了一遍，闭上眼酝酿了下情绪，艾清冲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谢昊点了点头，看向镜头里的影像。
“Action！”他中气十足地喊。
开始了！
艾清站在灯光聚焦之处，睁开眼睛。
此刻，她就是为爱赴死，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的倩倩。
月老庙前定姻缘，哪堪情深遇缘浅。
未能白首共偕老，奈何一叹赴黄泉。
她放不下，她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人间无路入忘川，七月初七祈月圆。
如果爱一个人，想与他遵守约定厮守到老也是强求，那么她偏就强求了！！
孤魂野鬼在忘川河里发出凄凄惨惨戚戚地叫声，她充耳不闻。它们啃噬她的魂体，犹如跗骨之蛆紧随她，干扰她，要淹灭她，她视而不见。
刀山火海，切肤之刑，权当不痛、不苦、不累……
啊！
一声凄厉地尖叫在片场回荡，是艾清跌倒后的挣扎。她像是溺水一般地扒拉空气，她要挣脱开，她不能就这么被拖进无间地狱里，不得轮回。
她一定、一定，要回到温暖明亮的人间。
演到此处，艾清已经分不清，这激烈的不甘、哀痛、决绝，是属于戏里的倩倩还是她自己了。
———
“非常好！”
谢昊满意地点头，又是一条过，今天的戏份，顺利得他不能更满意了，甚至觉得全组可以提早收工回宾馆休息。
导演说行就行，场内顿时气氛松弛，工作人员开始稍微自由活动，调整状态。艾清仍陷在剧中的情绪里没出来，兀自坐在地上哽咽抽噎，陈汐跑上前将她扶起。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
“没事。”艾清有气无力地回答。
刚才的戏耗费的不是体力是心神，灵魂都像是要被掏空了般，得花几分钟缓缓。
“辛苦了！”谢昊走过来慰问，顺便带头鼓起掌来。
于是在场的剧组人员，都一起跟着围拢过来表示祝贺。至此，艾清在《幽魂记》里的戏份全部拍完，大家开始合影留念。
“你先回宾馆休息，今天晚上咱们剧组去吃火锅。”身为导演，谢昊决定晚上剧组聚餐。
本来艾清的戏份其实很轻，临行前不吃饭也没关系，但是刚才她的表演实在太出彩，甚是中他意，想着以后也许还有合作的机会，就做客气的搞法。
“谢谢导演。”艾清甜笑着，乖巧地应声。
真好，还为她送行，这可是上辈子没有的待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