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乔婉兮

1、天降正义

　　“我方飞船距M25行星还有七十公里，是否请求降落？”

　　“请求降落。”

　　荧屏前的高大男人，用力向后拉动手柄板，迫使飞船减速，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经盯着荧屏，荧屏上隐隐映出俊俏的脸庞。

　　“哎哟卧槽，这……M25上什么都没有啊……”

　　“那执长，我们还降落吗？”

　　“落啊，当然得落，今天不是我们降落，就是你我人头落。”

　　飞船落地，尘埃四起，船舱被打开，里面走出两个身体修长的男人，其中一人用本就不怎么干净的皮靴踢了踢地上的灰尘。

　　“还挺冷。”

　　“那个，萧霂啊，你带着生命探测仪去周边转转，”那人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递给萧霂，拍拍萧霂僵硬的背：“好啦，放轻松，别整天挺的跟个僵尸似的，顺便带上样本瓶，去装点这里的土。”

　　萧霂第一次执行任务，显然有些紧张，这下还被他可爱可敬的叶执长派去单独执行任务，可谓真是喜事连连。

　　“执长你……”萧霂的桃花眼里透着复杂的情绪，直直地盯着他。那人洋装醒悟地拍拍手：“哦对了，我在这里守飞船呀！万一等会未知生命体把飞船偷走了怎么办，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好了，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加油！”他特地把为了我们、考验的语气加重了许多，显得多么大义凛然。

　　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萧霂发抖的肩。萧霂只得回复：“是，叶诉执长……”

　　叶诉一人靠在飞船上，摸摸自己的下巴：“这鬼地方不会真像梵老头儿说的那样有生命体存在吧？这就算是把套马的汉子放到上面来，也会变成冬虫夏草吧。”

　　叶诉蹲下身子，伸出手撮了一指灰，还靠近鼻子仔细地闻了闻：“这……”

　　“啊～～～!”

　　话还没说完，刚刚正经了一会儿的叶诉就被尖叫声打乱了思绪，身子杵在地上久久没回过神，刚想抬头寻找噪音的来源，只见“噗”的一下，一个大活人扑在了他面前的那堆灰里，半张脸埋在灰里。

　　叶诉把已经到了舌尖的尖叫硬吞回了肚子里：“还真他娘的是冬虫夏草！？”

　　他面前那人抬起满是灰的脸庞，恶狠狠地盯着叶诉：“你他妈才是冬虫夏草呢，还是根眼瞎的，没看见老子是从天上被人丢下来的吗！”

　　这人一出口就满是脏话，提高音量为自己辩解，用力得把脸上的灰都抖掉了。

　　“你……”

　　叶诉刚想说话，那人却站起来，往天上撒着灰，还大力地对天空吼叫着：“死老头！吵架就吵架，吵不过干嘛又把我丢到外星上，没完了是吧！下次能把高度降低点吗？疼死老子了，我不要腰的吗！”

　　最后这两句叶诉竟听出了一丝委屈，不禁地笑出了声，抬头望望天空，最远处也只剩下了一个小白点。

　　那人听到了叶诉的笑声，转过头来换了一个目标：“笑什么笑？没见过发泄情绪的吗？”

　　“唉，我说你年龄挺小，脾气倒还不小，你爸爸妈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我爸爸妈妈不仅教过我要尊老爱幼，还教过我要尊重残障人士，前面一条和你不怎么搭，后面一条倒是和你对得上号。还有，我成年了，谢谢关心！”

　　那人为了加强气势，还特意和叶诉站得很近，以来掩盖那半个头的身高差。

　　“你！这上下几万年还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叶诉拉住那人的衣领，紧紧蜷握在手中，指尖捏得泛白。

　　“巧了，我就是来帮你打破这个记录的!”

　　那人丝毫不惧，还往叶诉的脸庞凑得更近。

　　突然那人身后出现了一口黑洞，泛着蓝色的光亮，慢慢地逼向那人，那人脚下一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移动，那人嘴角一动：“不会吧……又来？”

　　那黑洞突然发力，将小青年吸了进去。叶诉心里一惊，想伸手抓住他，却捞了个空。

　　叶诉又变回了一个人，只有空气中的惨叫陪着他。

　　“作孽啊～～～！”

　　这好笑的惨叫却使得叶诉胸口一紧，随即便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浸出了滴滴冷汗。

　　“叶执长，我回来了！”

　　叶诉听见萧霂的声音，迅速调整好状态，继续靠在飞船上，装作没事儿人的样子四处张望。

　　萧霂走近叶诉，把样本瓶放在了叶诉的手心里：“执长，样本已经取好了。我在附近走了几圈，没发现有生命迹象。”

　　“没有？这鬼地方没有很正常，但这里的土……”

　　“怎么了？”

　　叶诉这才回过神来：“啊，没事儿。走吧，回船舱，准备返回地球。”

　　“是！”

　　飞船穿过大气层，在一栋硕高大楼楼顶上降落。两人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后，叶诉抬起右手放在一个玻璃板上，一束白光透过玻璃板，勾勒出叶诉手掌修长的形状。

　　那扇大门随即打开一条缝，微弱的淡蓝色灯光透过缝隙，向四处扩散。等门打开了差不多两人宽的宽度，两人一同走了进去，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没有？哼，我看你们是能力不够，什么环境恶劣没有水资源，这都是你给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办公桌后的中年男子双手用力拍打着办公桌面，嘴皮子一闭一合，说得唾沫横飞。

　　叶诉和萧霂低着头站在办公桌前，默默地承受着洗礼。“叶诉啊叶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还是执长呢！第一次带新人执行任务，就搞成这个鬼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你看看我这头发，这是你们一根一根给我拔下来的啊！”

　　叶诉：“……”

　　“总派员，这次是我的失职，不过……我和萧霂能先去食堂吗？”

　　总派员瞪大了眼睛，好像一个不小心，眼珠就会从他眼睛里掉出来似的：“你！唉走吧走吧走吧，我看见你心里就窝火！”

　　VICTORY DAWN基地的食堂干净整洁、宽敞明亮，好的位置被一坐而空，好的菜也被买了个遍，被称作食物收割机的VD饥饿壮汉果然名不虚传。

　　“呐，萧霂，这顿我请了，多吃点儿，把梵老头骂的那些都补回来，啊。”叶诉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食卡，尽管心里有千百二十个不愿意，但这可爱可敬的执长形象，还是应该好好保持。

　　带着他第一次出任务就被训，总不可能还拿着他的卡胡吃海塞一顿吧。

　　“哟！叶执长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往常我让你请我喝杯汽水，你都要死抠半天，莫非是，改性了？”

　　食堂的过道对面走来了一个长相温文尔雅的男生，年岁看起来不大，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痣还会跟着一动一动。

　　萧霂似乎认出了是谁，急忙站起来，要绊倒的一瞬间，双手撑着桌子，把自己稳稳地固定在了地上：“魏执长！”

　　他拍拍萧霂的肩头：“好啦，用不着这么多规矩的，坐下吃你的饭。”萧霂盯着他笑弯的眼角入了神，似乎有种魔力，让人就想一直死盯着看。

　　“魏允夙？你小子不是最近正在带着你的科研组研究项目嘛？怎么有闲功夫从科研区跑到实战区了？”

　　魏允夙挨着叶诉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豌豆在他嘴里发出“霹雳咔啦”的响声：“整天都是研究研究研究，我只能赶在我头发掉光之前，出来偷个懒，怎么，叶执长还不许我们科研区的人有课余生活了？”

　　魏允夙吃着突然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轻轻一笑，睁开眼睛上下打量着叶诉。

　　“干嘛？”

　　“突然想起来一件很有趣的事，梵总派不是有个爱惹事的儿子吗，你们任务失败，他本来心里就窝着火，谁知那小子不知道又发了什么鸡毛疯，火上浇油，把那总派给惹毛了。”

　　叶诉看着魏允夙好像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放下筷子，双手抱拳撑在桌子上：“继续啊。”

　　魏允夙小记得逞，又弯起了嘴角：“总派一怒之下把他打到了实战区！说什么让他打磨打磨，我看就是不想管，懒得管，找个替死鬼把他儿子挂脖子上罢了。”

　　叶诉歪歪头，好像并没有找到魏允夙话里的阐述中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允夙哈哈一笑，手里的筷子相互碰撞，像在为他鼓掌：“还不明白？知道那个替罪羊是谁吗？”

　　叶诉眉毛一翘：“谁？”

　　“是你啊，吉祥物！哈哈，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从今以后，你负责带总派的折腾儿子，你手下那个乖巧听话的小队员儿，归我管了！”

　　萧霂本在安静的吃着饭，并没有打算掺伙进来，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啊？可我只会战斗，不会搞科研啊……”

　　魏允夙笑着摸了摸萧霂的头，好像恨不得把他那浓密的头发给搓下来似的：“别担心，虽然是我带你，但你依旧是这边实战区的人，你还是负责战斗，不负责搞科研，我就是平常负责提点提点你罢了。”

　　“哦。”萧霂点点头，魏允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本来总派是打算把你给实战区的凌副执长带来着，我半路去截了个胡，毕竟这是跨区带小队员，我可是费了大的劲儿，不要让我失望！”

　　萧霂听到这儿脸上突然一烫，擦汗似的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啊，那个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两位执长慢慢吃。”随即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魏允夙单手撑脸，把目光移向叶诉：“你这小队员，还是个纯情的种？看不出来是你带的啊，哈哈。”

　　魏允夙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向大门走去，到了门口时，还不忘对叶诉挥挥手：“我先走了叶兄，good luck to you！”

　　午后的暖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照在叶诉脸上，而他以一种极为严肃的眼神盯着窗外，手里端着个茶杯，细细地品着里面的热茶，午后是他最遐逸不过的时候了。

　　“诶，开门儿！”

　　一阵急促又不耐烦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静 ，叶诉咂了咂嘴，起身，走路，开门，一气呵成：“干嘛？”

　　眼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年轻穿着新的区服，把外套披在肩上，嘴里还嘬着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身上也散发出草莓味，帅气的脸上透着深深的不逊。

　　“靠，怎么又是你？我真是黑到天涯海角去了，本来那死老头把我派到这里来就够老子气了，现在看见你可真是更热血澎湃啊？”

　　叶诉：“……”

　　叶诉心里也很纳闷，自己跟别人无冤无仇的，怎么一上来就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下属，恨不得给他嘴上来一火罐，这世道可谓是真真变了。

　　叶诉刚想开口，就被那人推开，小年轻自顾自地走进了叶诉的办公室，往他椅子上一坐就开始旋圈圈。

　　“梵一是吧，我管你是不是那老头儿的儿子，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在我这里也要守规矩，没有特例。”

　　梵一停下椅子面向叶诉，翘起二郎腿：“怎么？跟我装不认识？当初是谁揪着我的衣领，恨不得把我摁灰里的？”

　　叶诉：“……”

　　他不提，叶诉还真没想起来，这身形，这说话的口气，不就是那个吃灰的小青年吗？那脸上的灰刮下来，都可以揉一团面圪塔了，只怪当时脸上的灰太厚，只露出了五个洞，这谁认得出来？不过，隔着灰也还是能
　　隐隐看出，那个人长的还不赖。

　　叶诉走过去，双手撑着办公桌：“哦～不就是冬虫夏草吗？真是对不住，没出来啊，谢谢您呐，能从我椅子上起来吗？”

　　梵一给了叶诉一个鄙视的手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对面的沙发一躺，拿起桌上的零食就开吃。

　　“梵一梵一，头重脚轻，那些队员骂的还真没错，傻逼。”

　　叶诉白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资料开始研究：“Yt64上的水含铁量丰富？哼，怪不得是红色的，这梵老头儿对银河系毫不关心，反倒是对河外星系感兴趣的很，指不定哪天就派我去哪儿开扩土地呢。”

　　……

　　“咔擦咔擦咔擦。”

　　叶诉忍无可忍，抬起了酸痛的脖子：“我说你够了啊，吃着我的零食，躺着我的沙发，还故意吧唧嘴，一天怎么这么闲呢，我要是你爸爸我也得收拾你。”

　　“我这是带了个队员，还是养了个少爷啊，真是。”

　　梵一拿了一颗水果糖，向叶诉走过去，洋装自己是多么的善解人意：“你也想吃？来，啊～”

　　梵一把水果糖递到叶诉嘴边，还故意眨了下眼睛。

　　“啊你妈！”

　　叶诉用力地打了下梵一的头，只听见梵一的嘴里发出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糖果落到了叶诉的茶杯里。

　　“哎哟！你过分啦！”

　　梵一捂着自己的头使劲儿地撮，嘴里还默默嘀咕：“哎呀妈呀痛死我了，我这么聪明的人，可千万不要得后遗症什么的啊!”

　　叶诉走向书柜，拿了一本书丢到梵一面前：“VD队员的基本职业操守和必须会的战术，给我研究得透透的，一个小时后我再来验收。”

　　梵一心里可不服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把他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人了，拿上书站起来，向沙发走去，身体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沙发配合的发出了“噗”的一声。

　　叶诉坐回椅子上，打开荧屏，翻找队员资料，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放到嘴边。

　　“噗，这什么玩意儿？”荧屏成功沾上了甜腻的茶水。

　　“叮铃叮铃叮铃。”

　　一个小时候，墙上的智能钟表准时发出了响声。叶诉关上荧屏，走到沙发坐下，夺走梵一手里五厘米厚的一本书。

　　“我考考你，当我方被外星敌军围的水泄不通时，该怎么办？”

　　“不知道。”

　　“那当飞船在飞行的时候，动力零件突然发生故障该怎么办？”

　　“不知道。”

　　“当你碰见比你职位高的人你该怎么做？”

　　“不知道。”

　　叶诉重重地合上了那本厚书，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这读书坐着干熬，一问啥也不知道的毛病也是牛逼，啊，你这一个小时干什么去了？赏风景？”

　　梵一用手指了指叶诉：“不不不，我对风景什么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到是看你看的挺舒服。”

　　叶诉重重地叹了口气，就自己遇见梵一，这样见鬼的运气，怕是上辈子毁灭了银河系也得不来的吧。

　　叶诉把书放到了梵一腿上，对他摆摆手：“得，我不跟你在这儿耗了，我吃饭去了。别想偷懒，罚你晚上不准吃饭，在这里看书，我回来问起，你要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果自负。”

　　叶诉走出去，重重地把门带上。

　　“把我一个人留在你的办公室？哼，还真不怕我偷偷摸摸干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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