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帝国少将》荷潋

74、创伤

　　两人并排站在浴室里。

　　展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无旁骛地刷牙。

　　白玉堂则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展昭，捉到展昭一不小心瞄过来的眼神时，微一挑眉。

　　“砰！”这一声来自胸腔的震颤让展昭无法控制地红了脸。他脸颊发热，掩饰地抓起杯子，低头漱口，在那一瞬间，高大俊美、肆意风流的男人逐渐与记忆中那个倨傲叛逆的青年重合。

　　其实他还挺幸运的，不是吗？

　　不要记得命运的不公，不要在噩梦中缠绵。展昭觉得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开始复原，那些细微的看不见的伤口开始重合。

　　白玉堂完好地站在这里，替他记着过去，代他看着未来。他还有什么不满？

　　“想什么呢？”白玉堂凑过去咬了咬展昭的耳朵。

　　“玉堂，这个位子不一定是你的。”展昭站直，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白玉堂失笑，猫儿的脸颊上挂着水雾，浓墨重彩的眼眉微微上挑。有些事是展昭的意难平，他懂却从不开口提，如今这猫儿主动说了，他胸腔里重如山的弦慢慢瓦解。

　　他喜欢自信飞扬的展昭，那个用一根游龙就能轻描淡写压制军校生的展昭。

　　“那可不一定，”白玉堂微抬下巴，“第一次被你甩出去，是因为五爷没有准备；在操场那次，是因为五爷在涂善那消耗了太久……所有的事情在我儿这都不会有第三次，当然也有其他的例外，比如……。”

　　话是贴着耳朵说的，眼睛却看着镜子。

　　展昭哪能想到白玉堂越说越不正经，连带着他又想起了快忘记的手铐。

　　于是拽着手腕带着老鼠爪子往大理石台边撞。

　　“哎，猫儿，疼疼疼……。“

　　眼看那猫儿要翘着尾巴出门，白玉堂哪能放过。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白玉堂眼疾手快，捞着展昭的腰把人放在洗手台上，示意展昭拿过一旁的刮胡刀。

　　“别动……。”展昭拍掉鼠爪子，眼神警告。

　　“猫儿，没时间了。”

　　果然，老鼠是安静不了几秒的。

　　“什么没时间？”展昭疑惑。

　　“十五分钟后，飞行器将降落在星舰……嘶……。”白玉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数秒，一分钟后将降落至Z基地，五十九……。”照雪的音色熟悉又冷峻。

　　展昭忍不住想起长着白玉堂脸梳着背头的智能AI。

　　如履平地的飞行器卡顿一瞬，舱门缓缓打开。

　　得到消息的空中基地驻守士官们整齐列队，等着汇报军务的将领们望眼欲穿地看着飞行器。

　　只见白色的舱门后，站着一位气场强大的军人。

　　不对，是两位，哎？不对，披着制式大衣束着长发的桀骜司令官，他们是认识的。

　　那么和司令官并排站立的身量高挑手长腿长的男人又是谁？

　　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手铐，觑一眼展昭，那意思是——乖乖配合，一切好说。

　　展昭一口闷气卡在心口，苦恼地盯着被衬衫包裹住的手铐。

　　这衬衫……要不是他反应迅速，两个人已经拷在一起被公开处刑了。

　　等两人越走越近，不说步调一致，就连手臂也时不时地蹭到一起。

　　众士官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有大胆的，瞄的眼睛都快抽筋了，终于觉出些不同寻常来。

　　司令官大人和以往有些不同，心情好像是愉快的，可眼神是倨傲的，全身上下都写着“枪口”两个字。等等，走近了众人才发现，俊美高大的司令官大人下巴上贴着创口贴……什么人能让司令官受伤？

　　“长官，战况完全在控制之中，艾虎指挥官连问三次，是否要继续追击？他认为不如一鼓作气，越过公共星域，直接追到辽帝国老家。”秘书处长跟上白玉堂，一身正气简明扼要的汇报。

　　“这么耐不住性子，我看虎子是想回家。”白玉堂接过战报直接递给展昭，“你觉得呢？”

　　展昭顺手接过，“那要看这次的诉求是什么？如果是《星域法案》的话语权，这种程度就够了，否则过犹不及会变得被动。”说完，将战报递还回去。

　　白玉堂毫不在意众人审视以及戒备的目光，把战报拍在秘书处长怀里，“原话递过去。”

　　等人走远了，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可是军务大事，怎么能听外人的？”有士官不满且不懂，最后直接问道秘书处长头上。

　　秘书处长已经完全淡定，他不需要知道真相，只要能够意会长官的意思就好。他瞅着摸不着头脑的众人，好心地提醒，“般配吗？”

　　“啥？”

　　“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气质温润，和司令官完全不同的两种气场。但都不是我等能揣度的，做好自己的事儿。”秘书处长一番话，听得人一愣一愣的。他正满意地往里走，突然瞄到一丝不同寻常，于是招呼着众人绕道走。

　　最高司令官的修罗场不是谁都有命看的。

　　“玉堂！”颜夏择笑容僵在脸上，上下打量一番展昭。

　　“夏夏，依照惯例，非本部现役军人在军事基地的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三天。你没有看到内务部的政令吗？”白玉堂微微蹙眉。

　　颜夏择委屈地撇撇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夏夏，总务部的职位不适合你，我已经签了你的调职令。”白玉堂边往前走边在衬衫下面握住展昭的手。

　　展昭忍不住翻白眼，躲开白玉堂的钳制。

　　“司令官，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从没有递交过申请！”颜夏择眼眶发红，追到白玉堂面前，固执地仰着头。

　　“我以为伯父和你商量过。”白玉堂微微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不能走！总务部接到密报，辽帝国皇帝陛下病重，继承人之一的叶宛盈有意示好，前提是必须和Omega代表谈判。”颜夏择前些天到达基地后，白玉堂直接从战舰上驾驶飞行器返回第二区，根本无暇知道这些事。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握住展昭手腕，快速走向办公区域。

　　“猫儿，你对叶宛盈……猫儿，你不舒服？手这么凉？”白玉堂心下一惊，急忙去查看展昭。

　　“没事，别担心。”展昭揉揉眉心，原来揭穿涂善寻回真相并不是最困难的。

　　他感觉皮肤发烫全身发冷，好像血液在流逝，仿佛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插着硕大的针头。

　　那些被遗忘的痛苦、折磨、屈辱，在他神思清明、意志清醒的这一刻，被无限的放大。

　　罂粟一样鲜艳的药水钻进他的身体里，似乎正从毛孔里溢出。

　　“猫儿？猫儿！展昭！”

　　是谁这样焦急而担忧？

　　展昭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一时分不清在哪，也许是让人窒息的深海，也许是不见天日的十三区。

　　“猫儿，你别吓我，猫儿，你看着我跟我说句话！”白玉堂慌了，他扶着突然晕倒的展昭，一声声地呼唤。

　　“司令官！”有人闻讯而来。

　　“出去！”白玉堂眸光锐利，喝退来人，立即抱起展昭走进休息室。

　　展昭全身颤抖、呼吸急促，这不是疾病，是PTSD发作。

　　展昭再次醒来，发现正在白玉堂怀里，他有些记忆缺失，这种情况许久都不曾出现了。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太累了，”白玉堂失笑，“这样不行啊猫儿，我昨天才一次。”

　　“别胡说。”展昭起身，发现两人正窝在沙发里，“手指怎么了？”

　　“现在才发现？你昨天咬的，伶牙俐齿猫儿！”白玉堂不动声色地藏起手指，展昭PTSD发作时，他什么都顾不上，更何况和展昭的痛苦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叶宛盈，辽帝国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天才医生。

　　苏虹发来的资料不过只言片语，他已经明白了全部。

　　叶静齐是主使，叶宛盈是帮凶。

　　白玉堂微垂眼睫，却掩盖不住阴鸷的眼神和全身的冷意。

　　展昭浑然不觉，有些脱力地重新靠回白玉堂怀中。

　　白玉堂圈住展昭，下巴搁在展昭头顶。

　　军校时的每一次见面，他都在故意逼展昭入绝境，他想征服展昭，想看强大的Omega露出一丝脆弱。

　　可他见过了，才发现展昭的无助，是巨大的绞刑架，而他无从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