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帝国少将》荷潋

67、释然

　　“离先生，陛下在书房等您。”
　　两人走出大厅，和皇帝亲卫队撞个正着，亲卫队队长亲自来请人，想走也走不了。
　　展昭看一眼白玉堂，两人没说什么话，但各自都懂了。这一面，迟早要见的。

　　人潮散去，偌大的皇宫陷入长久的沉默。
　　静悄悄的星空在烟雾里忽远忽近，偶尔有红色的星火炸裂开来，那是小规模的星域摩擦引发的战乱。
　　白玉堂这些年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他叼着雪茄，接通苏虹。
　　苏虹从白玉堂一贯潇洒肆意的神情里觉察出一丝反常。
　　“2024年、2025年，有些旧事该拿出来晒晒了。”白玉堂提起两个年份，苏虹眼眸微颤，随后陷入平静，点点头。
　　2023年，白玉堂初入军政司，接下来的两年，在别人眼里是直入青云。但跟着他一起走来的蒋平、苏虹和艾虎却知道，国内以“庞家”为首的权力集团没少下绊子，断补给和少装备是常规操作，他们这群人差点折在天上。后来，他在议会老顽固的压力下，顶着“造反、叛逆”的名头，开始“任人唯亲”，把蒋平留在后方，外出征战的后续事宜，只信陷空岛和白家。
　　那时，他失去展昭，却有朋友和大哥的支持。当然，他现在知道了，时不时伸手拉他一把的“张龙”背后是他的猫儿。

　　皇宫内分三个区域，展昭跟着亲卫队走到皇室成员居住的庄园，他没想到会是赵祯的私人书房，一般陛下会客都是在临近皇宫出口的办公区域。
　　展昭推门而入，六七年前的纠葛在眼前一闪即逝，随后便如风一样烟消云散。那会儿他不相信爱情，不，除了白玉堂，他谁都不信。赵祯或许有喜欢，但更多的是出于“延续子嗣”的考虑。
　　“离先生，别来无恙。”赵祯从书桌后起身，努力克制住涌上心头的激动，他久久地凝视展昭，比从前瘦了些，也比从前更内敛更温润，如同泛着玉色的青竹。他遗憾于展昭的遭遇，可同时又生气于展昭的背叛。
　　“陛下。”展昭从容地坐下。
　　桌上依旧是赵祯喜欢用的青瓷茶具。
　　展昭没想到坐在这里竟是他先开口，“多谢陛下的邀约。”他来团圆宴，总是出于计划的布局。
　　“你不问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赵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不似从前锐利，对外的手段也更加柔和。他想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又或者从他真正的放下展昭那刻开始，他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来自于胸腔的震颤。
　　展昭不答，那会儿他正处于半昏迷状态，无从得知中心城发生过什么，再加上此刻他摸不准赵祯的意图。
　　“2023年，白玉堂和星际强盗交手后初入军政司，第一次参加帝国高层会议，他一直沉默不语，像把帝国利刃。持续到下午的会议，大家习惯无视他，直到民政司的提案递上来，在关于Alpha、Beta、Omega三者的权利和义务上大发雷霆，怼遍全场。”
　　此时，赵祯当趣事说出来。
　　展昭还是从他扬起的眉眼间瞧出不认同，他从前不够了解赵祯，只以为他和别的掌权者不一样，在十三区沉寂的那几年，逐渐学会识人的本领。赵祯不是软弱，更不是温柔，而是深谙“怀柔”的道理，并将其放进帝王平衡术里。各司、各部在他的掌控下，各司其职，一起将宋帝国的经济、文化推向高峰，唯一的遗憾是积贫积弱的军事力量，直到白玉堂和星际强盗正面交锋，这才真正驱散了笼罩在宋帝国军政司头上的的羸弱。
　　“后来我才知道，高层会议不久前，他找到了小昭亲笔书写的《告罪书》。”赵祯放下茶盏，推推眼镜，看向展昭，“小……离先生，如今的帝国在星云大陆不仅不是弱者，反而成为威胁。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帝国不再需要刽子手……。”
　　“他不是刽子手，他守卫的是宋帝国。”展昭不悦。
　　“我只是让你明白，你们的处境。”赵祯忽然笑了，像是想起有趣的事儿，“司令官桀骜，你焉知他没有在深夜闯过皇宫？那是在‘谎言婚礼’之后不久，单枪匹马煞神似的闯到我的寝殿，他是个精神暴徒，明知道事情的后果是什么，还是要去做。但又是理智的，没有拿枪指着我，否则……。”他微一停顿，察觉展昭脸色煞白，放缓声音，“我不会对他怎样。毕竟这会儿没有他，宋帝国会被群起攻之，吞得骨头都不剩。”
　　展昭耳里只剩狂乱的心跳，这些事白玉堂做得出来。可是赵祯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白玉堂对于宋帝国的价值是什么，倘若没有价值呢。
　　“但有一件事我是感谢他的，他的一句话让我释然，让我决定放弃一个人。他说——‘你们每个人都在衡量他的价值。他在皇室中的价值，在尊武计划里的价值。你们没有一个人问展昭的想法，没有一个人尊重展昭的意愿。Alpha一样的Omega，不是展昭的错。’”赵祯想从展昭的神情里找到些往日的痕迹，可他错了，他终于意识到时间和意外对他们所有人的改变，那时独立风中亦温润的青年，而今已是被风雪打磨过、山崩于前依旧泰然的离先生了。有一句话，他决定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在对待展昭这件事上，他比不过白玉堂。
　　“我很期待离先生能给宋帝国带来什么。”赵祯亲自送展昭走出书房。
　　展昭走到台阶上，忽又回头，“多谢陛下。在柔弱强食的星云大陆，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别人来犯不可恕，唯有以战止战。帝国是司令官的故土，要做衡量的不是帝国，而是他，是这故土值不值得。”
　　赵祯凝望展昭的背影，这种大逆不道听起来像威胁的话，竟然是小昭说出来的。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事，从军校毕业的小昭顺利进入军政司的话，并不会比白玉堂差到哪里去，说不定他还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天天想着军权在握的司令官会不会叛变。
　　或许真的不应该带着偏见和既定印象去分辨Alpha还是Omega。人只是人，会伤心会难过，会软弱亦会坚韧。

　　皇宫里的冬天依旧开满鲜花。
　　展昭总是叫不出它的名字，一种泛着冷香的花，和白玉堂很像。他出门，盯着白玉堂看，旁边的垃圾桶存放烟头的地方没一块是空的。
　　侍卫不时往这边看，只见高傲的、桀骜的、冷酷的、不太好相与的司令官，眉目间都变得柔和，掐灭雪茄的动作别提多快多精准。好像刚才他们没有提醒过似的。
　　也罢，司令官是在陛下书房都敢抽烟的人。
　　“回家？”白玉堂挑眉，心情愉悦，不由分说地揽过展昭，连头发丝都写满占有欲。
　　展昭随他去，才走下台阶，照雪便停在门前。
　　能把私人跑车开到皇室庄园前的，也只有白玉堂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小到日常习惯，大到目标理想，白玉堂真是这句话的忠诚实践者。
　　“说什么了？”白玉堂问完，又觉得不妥，于是掀开展昭面具，就这么遮住半个额头，有些紧张和懊悔的看着他。
　　对白玉堂来说，生命是用来燃烧的。展昭忽然凑过去，捧住白玉堂脸颊，亲吻，“我不是很想说，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的英雄，亦是帝国的。”
　　——先生，您尽可放心松手，照雪会自动接过驾驶权。以及，新近研发的云储存过滤器已经投入使用，有些行为是不会存进主脑的。（但会直接进入白玉堂的私人数据储存库）。
　　白玉堂满脸黑线，快速掐灭照雪的语音系统。
　　展昭斜他一眼，想着止息可别学坏了。
　　白玉堂安心驾驶，听这话音，该说的不说的赵祯都说了，该知道的不知道的展昭都知道了。那年，他不管不顾地闯入皇宫，他以为猫儿是受了威胁才答应和赵祯结婚的。
　　赵祯却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留下一句——你没有问过小昭，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愿的？Alpha可以选择，Omega也可以选择，婚姻这种事本来就不是非彼不可。
　　明知赵祯在胡搅蛮缠，可白玉堂还是惴惴不安。猫儿在眼前了，他又忍不住想东向西了。他时不时瞄一眼展昭，想问又问不出口。不问，心里打鼓；问吧，估摸着猫儿会挠他，他不是猫肚子里的蛔虫，那时他不在猫儿身边，怎知道猫儿到底怎么想的。
　　他心里烦躁，下意识地去摸雪茄，果真被猫爪子拍了一掌。
　　行吧，是挺凶，可他愿意这样惯着。最好猫儿永远都让他这么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