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丘》明曦明夕

3、第三章 衍衍

　　“唔……”顾衍被微微晃眼的日光扰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
　　听到屋里的动静，白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厚重的天青色纱幔遮挡了视线，她不确定顾衍是不是真的醒了，便没有出声。
　　顾衍抱着被子，美眸半闭，瞧见人影靠近，朱唇轻启：“站住。”
　　白芍冷不防吓了一跳，应了声：“遵命。”
　　纱幔里的人慢悠悠地爬起来，语调淡淡的：“昨夜进来的人是谁？”
　　饶是睡得昏昏沉沉，她也察觉到了有人把她从浴桶里捞出来，只是当时不知为何醒不过来，像是中了迷药一样。
　　白芍不知昨夜屋里发生了什么，反正楼主待了好一会儿才走，顾衍有此问，应是昨夜不好意思开口问楼主名姓。
　　“昨夜进来的便是咱们戏子楼的楼主，名讳为程明……衍姑娘，你当真不记得了？”白芍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明……顾衍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字眼罢了……
　　白芍想了想，昨夜楼主出门时面色如常，定然没有动怒，那便是没有怪罪衍姑娘。
　　“衍姑娘不必多想，楼主宽厚仁爱，定然不会计较您忘了他的事情。”
　　顾衍自己撩了纱幔，抬腿下床，神色有些刚睡醒的迷蒙。
　　白芍赶紧上前替她把着纱幔，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幽的女儿香，忍不住悄悄嗅了嗅。
　　“他常常进我的房间吗？”顾衍坐在梳妆台前，问出这话之后便自己也觉得矛盾。她在病中而他没有来探望，尚且可以用“不在城中”这一理由搪塞。昨日在城楼上看他们入城，他的神色分明在说他不认得她。
　　“这个奴婢倒不清楚，赤芍姐姐常常伺候您，她想必晓得。”
　　一提起赤芍，顾衍打探的心思便消了个一干二净，正要开口唤白芍替她梳洗，叩门声便响起。
　　“姑娘，楼主请您去一趟校场。“赤芍走了进来，眉眼低垂着，好像在躲避着不看她。
　　顾衍微微吸了一口气，道：“你去回了他，我用完早膳便过去。“
　　赤芍神色微讶，敛眸退下。
　　“衍姑娘，您……让楼主等着？“白芍毫不掩饰她的震惊，一双杏眸圆溜溜地望着铜镜里的顾衍。
　　“嗯，我饿了。”古人道，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忘了吃饭。（古人：……）
　　顾衍吃东西慢条斯理的，再加上梳妆打扮，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踏出房门，由白芍领着往校场走去。
　　说是校场，其实相当于戏子楼的后山，只是这山里还有一大片平坦的地面，被戏子楼的人改造成了可以骑马射箭的训练场。
　　白芍机灵，入了校场便遥遥指着远处负手而立的一人，悄悄道： “衍姑娘您看，那便是咱们楼主，最喜穿紫衣。”
　　顾衍看了一眼，那人正指点面前的几个侍卫操练，的确是一袭紫袍加身，周身笼罩着肃杀的气息，同昨日她看见的那般。
　　也许是听到她们走近的脚步声，高大的男子把身体转过来，面对着她们。
　　顾衍的个子不矮，但站在他面前，才将将到他胸口。
　　“他们说你失忆了？”程明微微低头看她，寒暄似的开口。
　　“嗯。”顾衍神色淡淡的。
　　“把本座也忘了？”程明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语意不明。
　　顾衍被迫抬头，微微皱着眉。如果他的语气夹带几分疑惑甚至是恼怒，她会觉得这个人对原主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可惜，他的语气里只有三分戏谑三分淡漠，剩下的应该是漫不经心。
　　“本座可是听手下说，你心悦本座，”程明松了手，又恢复了负手而立的姿势，“看来所谓心悦，也不过如此。”
　　若是刻骨铭心的痴迷，就算疯了傻了，也必不会忘却。
　　“我连‘心悦’二字是什么意思也忘了。”顾衍用绢子擦了擦下巴，听到自己用婉转的嗓音淡漠地回答。
　　面前的男人有些不屑地哼笑一声，唤人把马匹牵来。
　　“东溟侯的女儿，该不会连纵马骑射都忘了吧？”
　　顾衍不记得甚么东溟侯，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这话落在耳中，还是令人不悦得紧。
　　“心悦之人都忘了，哪里还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顾衍轻飘飘道，垂眸理了理自己的素白衣袖，星星点点的校场红尘沾在了上面。
　　“果真？”低沉的嗓音落下，顾衍的腰身一轻，便被人捞上了马，入鼻是沁人檀香。
　　马儿疾驰而去，马背的颠簸让刚吃饱的顾衍直想吐。
　　“我不是她。”顾衍紧紧抓着马鞍，紧紧皱着眉，把脑袋往身后转，以此躲避刀子一样的风刮在脸上。
　　“嗯？”身后的男人微微俯首，似乎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即便你试探千百回，我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顾衍，她永远都回不来了。”顾衍微微仰头，眸色哀伤，吐露这个听起来十分残忍的事实。
　　“本座本来就不认识什么顾衍。”程明看了一眼她的眼眸，便收回了目光。
　　呼啸的风从两旁刮过，不知过了多久，马儿跑尽兴了，程明才拉住缰绳停下来。
　　顾衍捂着嘴，脸色白得像纸片，伸手推了推箍在自己腰上的胳膊。
　　程明皱着眉把她从马上抱下来，顾衍便扶着树干呕了起来。
　　“没用。”
　　顾衍没力气反驳，干呕了一会儿便倚靠着树干休息，心里暗暗道了一句“好惨”，摊上了个脾气古怪的未婚夫。
　　骏马甩了甩漂亮的尾巴，驮着紫衣男子绝尘而去，把顾衍单独留在了偌大的山林。
　　原来这人不只是“不喜欢”原主这么简单，看着架势，是已经讨厌到一定程度了。
　　不然何至于亲自骑马把她扔在这种阴森森的山野，好让她被野狼吃掉？
　　身后响起古怪的叫声，顾衍心里一寒，脸色又白了两分，摸着树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跑出去好一段距离，她才壮着胆子往身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只有头顶上盘旋着黑漆漆的乌鸦。
　　算算时辰，从她起床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时辰，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这林子里却有些阴寒和黑暗。
　　至少，她要走出这片林子，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去……顾衍深呼吸一下，脊背的冷汗已经将衣裳湿透。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树下已经不见了那抹纤细素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