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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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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刚过,新年初始,近日大雪已停,京都内达官贵人皆褪去厚袄,屋外虽余寒阵阵,屋内倒春意融融。
靖王府内,佳木茏葱,一众仆从衣着整齐,面带严肃,衬得府中庄严肃穆。
内院有一残破木屋,关着一佳人,佳人衣着朴素,面带枯槁,有病态之相。
这佳人便是当朝靖王妃江兰兮。
江兰兮面色惨白,面对四面漆黑的墙,眼中无丝毫神采,问向身侧绿衣丫头。
“柒和,你瞧见屋外的桃树开花了吗?”
绿衣丫头是江兰兮的陪嫁丫头,伴着她走过数年春寒盛夏,盛世荣宠。
柒和轻声回道,“王妃,还未开。”
江兰兮听后并无回话,神情呆泻对着四面漆黑的墙发呆。
屋内并无窗户,外头的桃树开未开花,实则江兰兮也瞧不见。
她在这儿暗无天日的木屋中,已四月有余,总想着外头春光如何,不免心生向往。
木然地望向木门,江兰兮低声喃喃,“还记得去年这时节,桃花开得格外盛,今年怎开得这样晚?”
话毕又觉十足讽刺,去年这时节,她还曾是万人仰仗的王妃,桃树是何时开得花她哪里知晓,如今已是阶下囚却记得牢牢。
果真造化弄人。
屋外忽有一阵喊杀声,江兰兮细细一听,奇怪地问:“我听这几日总有耳闻喊杀声,外头发生何事了?”
柒和目光躲闪,回道:“王妃,大约城外在练兵呢,没什么大事,您快些喝药吧。”
江兰兮便不再多问,接过药,眉头轻蹙。
碗中药黑如墨,气味难闻得紧,碗沿有几处缺角,江兰兮一一避过,一口吞下,那苦涩的药,顺着食道直留到她心头。
她暗想,这汤药换成一碗毒药,大抵她就能解脱。
随即又轻轻一笑,如今她连死也是痴想,谈何解脱?
也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春困,江兰兮睡得倒比以往更沉些,让愚公闯了进来,梦里她回到从前。
豆葵年华之时,她是镇北大将军的嫡孙女,皇后的侄女,拥有一副好容貌。
虽说母亲早亡却有祖父一路护着她。
记得她及笄之时,祖父笑呵呵地揽着她,“我的掌上明珠是世间至宝,祖父定选一良婿,让你无忧一辈子。”
江兰兮羞红了脸躲在祖父怀中。
当时的她眼光甚高,瞧不上那些富贵公子,心里另有爱慕之人,这人便是当朝天子的三皇子——景蘅。
此人长身玉立,风姿卓越,弱冠之年被帝王亲封为靖王,是帝王家最出色的皇子。
二人初见,是桃花盛开时节,江兰兮拉着柒和想去捉蝴蝶,滑了一跤,正巧被一清俊贵雅的公子接住。
两厢对视,江兰兮瞧见那偏偏少年郎,至此,江兰兮对景蘅,生了情。
终是拖到三王爷议亲,帝王有意与邻国联姻,江兰兮这才着急,把女儿家心事告知祖父。
祖父本不属意帝王之家,帝王家薄情寡义,不懂人心,奈何心爱之女哭泣哀伤面容憔悴,只好入宫求旨。
一纸婚约,真真把江兰兮与景蘅联系在一处。
子女婚事本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无真情实感,硬是塞在一起,也是不快。
江兰兮深怕景蘅不愿,偷偷问祖父,他可愿?
祖父轻柔她发丝,“我孙女花容月貌之姿,他怎不愿?三王爷并无不愿,当时便已点头。”
江兰兮听后满心欢喜,原来那日倾心的不止是她。
几月后,凤袍霞披,红颜新妆,京都城整整热闹三日,只为将军嫁女,三皇娶妃。
婚后日子,淡泊如水,她丈夫对她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原以为这日子便能看到白头,却不知一切都是空影。
那日,她去书房寻物,发觉书房房门紧闭,准备敲门,听见屋内人道:
“靖王殿下,您去劝劝镇北大将军,一起对付太子,当初大将军求着您娶他家孙女,他答应的条件不就是会站在咱们这边的吗?”
江兰兮步伐瞬间停住,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屋内半晌无动静,忽听闻一男子低沉地道:“大将军只道会保持中立,并不会站队。”
“可他最宝贝的孙女不就在您手里,您拿她以此来威胁,还怕大将军不会协助您吗?”
江兰兮脑中空白一片,慌乱间脚下不知踩了何物,发出声响。
“谁!”
江兰兮慌不择路逃跑了,她却遗忘不小心掉落在地的手帕。
后头的日子便开始难熬了。
她丈夫一日一日地不归家,她去往何处都有人专门监控。
江兰兮便知道,她夫君起疑了。
心头的苦楚无人诉说,就连最近亲的柒和也不能告知,她自小就天生好命生养在权贵人家,不愿旁人同情她。
一日一日地熬,终成心中的一块病。
她病倒了,景蘅却才来看她。
那日听闻景蘅回府,她特地打扮终是见着她的夫君。
屋外脚步声轻起,江兰兮回过头,望见她的丈夫一身华衣,气宇轩昂,还是如初见般,是她的翩翩少年郎。
她起身,两厢对视,江兰兮走近为他整理衣角,轻声道:“可要用膳?”
景蘅点头,仆从们便开始忙碌布置。
二人坐上桌,却无话,还是景蘅先开口,“你,都知晓了?”
江兰兮咬紧唇,轻轻点头。
景蘅放下筷子抬头,进门前和煦的面容逐渐消退,目光渐冷,“既如此,那便去劝说你祖父,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近段时日她才隐隐知晓,她的丈夫想要弑兄夺位,娶她只为她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孙女,能助她铺平道路。
帝王之路凶险万分,作为棋子,她甘愿,但要以家族为代价,她不敢也不愿。
“夫君,我……”江兰兮实在想不出措辞,不知如何开口。
“也罢。”景蘅并无多言,用完膳后,漠然离去。
几日过后,京都城便传出靖王妃自嫁入靖王并无子嗣,靖王要另娶妾室的消息。
江兰兮听闻时,已被软禁在自己院内。
一月后,她便被人扔在破旧的木屋里,一待便是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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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混混醒来,不知今夕几何,她时长一睡就是两三日。
江兰兮擦去眼角含着的泪,轻声呼唤柒和,却无人回应。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她有些害怕,蜷缩在角落里。
门不知怎么的,突然被撞开,江兰兮更往里缩,捂着脑袋不敢抬头。
待到没有声响,她悄悄抬头,发现远处有一丝光亮。
她轻声走进,一点点推开,门外把守的侍卫都不在了。
探出头去,外头无一人。
她大着胆子,全力推开,一点点走进阳光下。
冬寒刚过,她衣着单薄,却因四月来终于能见着阳光,心生欢喜。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响,江兰兮慌忙从屋内拿出一块碎布,遮住脸颊,逃出府。
府外战火缭绕,烽烟四起,江兰兮一时不能适应。
四月前,都城还是很和平,怎就……
心下疑虑更甚,拦住一妇人询问才知,太子意图谋反,靖王起兵平叛。
江兰兮心中有疑,她所知道的太子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万万做不出这等事。
压下心头疑虑,继续询问,“你可知镇北大将是否也参与这次平叛?”
那妇人一心想着要逃离都城,不耐烦道:“什么大将军,这么老了还想弑君,这次也跟着太子一道闯宫门了!都是叛徒!”
江兰兮浑身一震,被妇人不耐推得摔倒在地。
也不管她膝盖处出血,拼了命地往皇城跑。
据妇人所说,两队兵马已在皇城打起来了。
等她赶到时,她祖父正陷入昏迷,被景蘅捆绑在地,脖间驾着数把长刀。
“祖父——!”
江兰兮声音嘶哑,疾步跑上前,却被王府的人拦住。
景蘅侧头一瞥,眉头一皱,像是极不愿看见她,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你既已嫁入我府,无论生死便是我妻,此次叛军谋反,与你无干。”
江兰兮泪如雨下,下跪不停哀求,“臣妾恳请靖王饶过祖父一命,祖父绝不会这样做!”
景蘅冷漠道:“十万大军在此都亲眼所见,怎是冤枉。来人,把王妃拉下去!”
江兰兮不停挣扎,拼命喊叫,“祖父!祖父你醒一醒!”
镇北大将军听闻爱女嘶喊,终是转醒,以为景蘅要杀他爱女,连声怒道:“我堂堂镇北大将军瞎了眼才会把孙女嫁给你,我今日被你蒙骗才着了你的道!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放我孙女一条生路,否则我化成厉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这誓言,最后望一眼江兰兮,狠下心头,就着官兵的长刀,抹脖自尽。
热血飞溅,滴落在江兰兮脸颊。
“祖父——不要——”
江兰兮挣脱束缚,扑身奔往她祖父身边,却已来不及。
视线一片血红,脑中无数次回放她祖父自刎时的情景,一股血腥味从喉口喷射而出。
江兰兮昏迷倒地。
待到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身处城墙内某个安全角落。
浑浑噩噩起身,瞧见太阳已西斜,宫墙内喊杀声不绝于耳。
她忽地疯狂大笑,模样似是痴狂。
她江兰兮嫁入靖王府已四年,虽不长久,却也事事为夫君着想,心头唯有他景蘅一人,却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
祖父说得不错,帝王之家果真薄情寡义,利益熏心。
什么偏偏公子少年郎,什么才情卓绝京城第一公子,通通都是谎话!
一步步走向城墙,望着墙外烟尘四起,她起了轻生的念头。
这一世,她享尽荣华富贵,也低落到泥潭深处,够了,她活够了。
站在城墙最高处,亲抬头望向靖王府,凄楚一笑,眼神诀别,纵身一跃。
江兰兮合眼,唇边笑意不减,耳边风急速划过她脸颊。
“砰——”
身体重重地摔在地面,浑身裂通,江兰兮望向天边浮云,记起往事。
初见时,景蘅站在桃花树下,揽着她的腰,唇边泛起一丝浅笑,打趣道:“姑娘是扑蝴蝶还是扑人呢?”
成婚时,景蘅双目柔和,低低地唤他一声“兮儿”,满是柔情。
成婚后,景蘅对她只剩利用,半分目光都不曾给她。
她此生最美的年华都给了叫景蘅的人,如若有来世,她江兰兮一定绝不动心动情。
如此幻想,渐渐失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已签约,可跳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