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亡》落年青染

3、委蛇

　　“你们怎么没有守着他？”
　　慕卿文走到钟翎房前时，便看见钟欣和自己派的人都在外边，脸色瞬间变了，自从那日将钟翎送到别苑，他便再没有来过，一来就瞧见自己好心安排的人被赶出房门。

　　“属下无能。”被钟翎打伤的那人捂着胸口，跪在地上。

　　“废物！”慕卿文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门：“开门！”

　　没有动静。

　　“钟翎，你搞什么鬼！开门！”

　　还是没有动静。

　　慕卿文哪里见过钟翎这样违背自己，平日里只要是自己强求，钟翎总会软下心遵从的。慕卿文心头一阵恼火，一脚踹开门，三两步便进了里间。

　　床上纱帐合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慕卿文大步走近，猛地拉开纱帐，没人？！

　　慕卿文眉宇一凝，还没来得及发作脾气，却听见“咣当”一声，什么东西从侧几掉在地上。他仔细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很容易便找到声音的源头，并且看到了钟翎露着的一只脚。

　　慕卿文绕过桌子，便看到倒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钟翎，身体被裘衣裹紧着。

　　“你没喝药？！”慕卿文拳头一紧，他吩咐下人熬制抑制功力的药时特意小心添加了治伤的成分，现在看钟翎一脸隐忍疼痛的样子，当下脑中已经认定他没有喝药。

　　“出去……”钟翎气息混乱，蜷起身体冷冷说道。

　　慕卿文此时哪里还有一丝关心，一脑门全是钟翎非但不领自己的情意，还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回答自己！
　　那股怒火终于成功窜到顶点，慕卿文一脚压在钟翎腹部用力碾了碾，引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全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惊人，一身冷汗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钟翎，你就非要违背我才痛快是不是？”

　　“慕卿文，我让你……出去，听见了没有，滚出去！”钟翎推开慕卿文的脚声音喑哑的嘶吼一声，裘衣在挣扎的时候滑落一半，又很快被拉上。

　　但慕卿文还是看到了钟翎裘衣下的伤势，看到钟翎此刻正在遭受多大的折磨——他的里衣已经被血染红，好几处不知何时已经被钟翎抓破，伤口处蛊虫肆意翻动，他用力按着腹部，竭力减轻疼痛……

　　怎么会这样？！

　　慕卿文有些慌乱，本想再查看一下钟翎伤势，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迅速合上门离开房间，直到站在庭院的树下半天才回过神。

　　“慕辰，那蛊有何副作用？”

　　慕辰从暗处走出来，“一旦宿主有明伤就会激发蛊虫迅速成长。”

　　“药呢？”

　　“药？抑制他功力的药？起初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腹痛难忍，一次比一次加剧，怎么，三哥现在才想知道？”慕辰邪魅一笑，“你天天让他喝，竟然现在才发现啊，果然钟翎命如蝼蚁……”

　　“闭嘴！”慕卿文瞬间黑了脸，转身离开。

　　蛊是自己给他种下的，只有与人行房事蛊才消失。当初慕卿文特意给钟翎安排亲事，想着兴许是他不近女色才误入歧途，却不想嫁过来之后那女子不仅没为他生过一儿半女，竟还拉着钟翎一起去小倌馆寻求刺激，后来大抵是玩够了，主动和钟翎和离了……

　　但那蛊还在，就说明钟翎当年并未与那女子行房事，且那段日子频繁出入小倌馆也全是为了惹怒自己，没有跟那些腌臜之人行苟且之事。

　　蛊是慕卿文种的，药也是慕卿文强迫钟翎喝的，钟翎他竟然坚持了三年……

　　钟翎正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慕卿文又进来了。
　　“我不知道那药这么霸道。”

　　钟翎动作一停，扭头正对上慕卿文有些慌乱的眼神，与幼时一样，目光清澈。钟翎没有说话，放下剪刀，起身去取屏风上的干净衣服。

　　“你怎么从不跟我提及！”慕卿文见钟翎不出声，急步上前拦住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钟翎推开他，拿着衣服的手用力握紧，表情却清冷了许多。“这不正是你愿意看到的么？我身上的伤，自那时起你什么时候在意过。”

　　慕卿文看着浑身缠着纱布的钟翎，就是唯一没有受伤的脖子上也有乌紫的掐痕没有消褪。
　　“以后不必再服药了。”

　　“你不怕我跑了？”

　　“钟翎，如果我放你走，你又可以去哪里……”

　　钟翎沉默不语，身上功力现在已经被药物侵蚀殆尽，即使以后不再服药，恐怕也只能恢复五成了。慕卿文说的对，自己自小在慕府长大，父亲又已经离世，如果真出去了，又到底能去哪里……

　　“我答应，可以不再对你有非分之想。”钟翎突然开口。

　　慕卿文听到声音眉头一紧，看着此时一脸平静的钟翎，没来由一阵烦闷，一语不发。

　　“你讨厌如此的我，我也恨透了喜欢你的自己，所以，送我去战场吧，或许在沙场可以改变这样的我。”

　　“你确定自己可以改变？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生来如此，永远不可能改变么？”慕卿文闷声反问道。

　　“我只是不想我们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钟翎披上衣服，幽幽开口，“你说过不可能回到从前，便是不能再做兄弟，又不是情人，如若连主从都不是，我们还有何关系？”

　　慕卿文一脸阴郁，半晌才靠近钟翎，伸手扯了他半披着的衣服，抱着药箱重新帮他上药，裹上纱布。
　　“钟翎，你别逼我了，就安静的活在我身边不行吗？”

　　“我不是逼你，是在逼自己。”
　　钟翎感受到慕卿文冰凉的手指在缠绕纱布的时候划过胸口，在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顿，他抬眼看去，慕卿文却松了手，转身背对着他。
　　钟翎起身穿戴好里衣，又一一把药收进药匣中，才坐下淡淡开口。

　　“慕卿文，你现在已经容不下我了。
　　你有没有觉察到，你厌恶我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只要瞧见我与他人接触，你就感觉恶心难忍，不管有无事项，三五天就来斥责羞辱一番。这些我皆可全部忍下，唯独一事，我在你眼中全然成了无用之人，对于我来说实在无味……
　　所以我总在想，我若继续呆在你身边，我算什么？
　　没了价值，生不如死。”

　　慕卿文面色在烛光映照下略显苍白，捻着手指上刚才沾染钟翎伤口处的血迹，黏糊糊的，半晌才缓缓道，“倒也是，我是厌恶透了你，送你离开再好不过了，伤……痊愈之后便可启程前往古宁，协助镇国大将军驻守戍边……”

　　“谢王爷成全。”
　　钟翎拱手一揖，瞧着慕卿文的背影，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

　　钟翎见慕卿文不说话，提了衣角单膝跪地，目光失望几分，行了官首礼之后，才郑重开口：
　　“王爷与我从前是主仆，以后还是，但离京之后恐怕此生再难相见了，如今王爷是念在旧日情分上来见一面，我知足的很，望王爷你我此后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慕卿文陡然起身，迈了几步绕过屏风，坐在主堂椅榻上，端起茶几上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

　　钟翎一怔，觉出不对劲来，赶紧起身跟上去，一眼便看见此时的慕卿文竟双眼通红，眼中含光。
　　“慕卿文，你——”

　　“你不必戍边了，本王成全你的一别两宽，即日起你想去何处本王都不再拦着。”

　　钟翎眉头一皱，双手握拳。

　　“想来，确实是本王牵绊了你不能潇洒肆意……”

　　钟翎瞧不明白如今的慕卿文，但刚刚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别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他真心流露亦或是其他目的故意为之，总要确认一番……

　　钟翎突然靠近慕卿文，还不等他有反应，伸手揽在他的窄腰上，俯身侧头便衔住慕卿文的双唇，把人抵在长榻的靠椅上。
　　慕卿文睁大双眼瞳孔骤然放大，出于本能，双手抵在钟翎的胸\\口推拒，但手上的力气却小的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慕卿文的这个小动作在钟翎看来却像是在回应他，更鼓励他进一步蹂\\躏慕卿文的伶唇，慕卿文呆楞楞的一动不动，僵硬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大脑一片空白，心跳愈加快的惊人。

　　钟翎一个极·致缠·绵的长吻终于结束，他伸手拨开慕卿文额际散落的几缕碎发，瞧着他目光散乱还在恍惚中没有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唇移向慕卿文的喉结处，轻轻啄吻，目光温柔的似乎怕一不小心就会灼伤身下之人。

　　慕卿文在钟翎亲吻自己的颈部时一颤，神智全回，放在钟翎胸口的手猛然用力揪住他的衣锦，紧蹙眉头，“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
　　钟翎抬头望向此刻一脸隐\\忍的慕卿文，眼中竟出现慕卿文从未见过的神情，欲\\望又掺杂着深情，调笑又饱含着认真。

　　慕卿文别开目光：“钟翎，到底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要我此刻回答？”

　　“……”

　　“拆吃入腹，剖心挖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