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同人」相识以后，相爱以前》枪杀玫瑰

16、溺水

　　梦，很长，很深。

　　在梦里，盖勒特被一团红丝线紧紧缠绕着全身浸入水中，周围漂浮着各种曾经死于他手里的猎物，它们裹着黑色的绸布，牵引着每一缕红丝线，拉着盖勒特朝无底的深渊游去。盖勒特拼命想要挣扎，但他越是想要摆脱束缚，身上的丝线就缠绕得越是紧密。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被活生生拉扯着沉下去。

　　盖勒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姑婆家的床上。在从床上坐起来的一瞬间，夜里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没有任何顺序和逻辑，像一颗装满了水的气球砸在了他头上，然后“砰”得一声炸开了。

　　阿不思，对阿不思呢。盖勒特捂着头就往屋外跑，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阿不思告诉他数小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盖勒特步子跌跌撞撞的，刚走到转角处，就和巴沙特撞了个满怀。

　　“天哪，盖尔你终于醒了。”巴沙特双手搂着盖勒特，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你不知道阿不思昨天费了多大劲才把你背回来。”

　　“下次我可不允许你们再大晚上的去爬山了。”

　　“对不起，姑婆。”盖勒特甩了甩脑袋，“我想我可能睡太久了，许多事都记不太清楚，能告诉我回来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今天早上大概四五点的时候，家里突然有人敲门。还好我那时候已经醒了，我去开门，发现外面竟然是你和阿不思。那会你已经不省人事了，是阿不思把你背回来的，他说你们在山上迷了路，你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巴沙特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了盖勒特，“赶紧先洗个澡吧盖尔，趁太阳还没下山去看看阿不思。那孩子的情况可比你糟多了。大半夜的又是山路，他的脸上磕得尽是淤青。”

　　等盖勒特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浴缸里后，总算零零碎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从他和阿不思踏进那座古怪的陵墓之后，就开始出现了各种幻觉，阴兵、魔镜、隐身衣，还有大火，对大火，大火之后呢？他好像看见了凤凰，是凤凰把他们从火海里拯救了。

　　逃出来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盖勒特努力回忆着，他好像看见了一条人鱼，但那肯定是幻觉，人鱼不可能出现在没有水的地方，除非她不想活了。

　　不，不对，那根本不是人鱼，那是阿不思。

　　盖勒特蹭地从浴缸里蹦了出来，他现在可算是想明白所有事情了。他把阿不思当成了人鱼的鬼魂暴打了一顿，他脸上那些淤青，根本就不是姑婆说的那样因为爬山摔出来的。

　　那全都是被他盖勒特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我的梅林啊！盖勒特赶紧扯过浴巾把身上的水擦干，也顾不上什么从容优雅了，抓起衣服就胡乱往身上套，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去见阿不思，把这事给解释清楚，他可万万不想自己在阿不思心中的形象变成一个暴力狂。

　　“嘶，”眼睛又突然开始痛起来了，盖勒特揉了揉眼，抹开了镜子上的雾气，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跑进去了，浴室里一片水气氤氲，让他不得不尽力把眼睛往镜子跟前凑。

　　灰蓝色的眼睛还像以往一样干净，没有睫毛也没有尘粒，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痛，盖勒特洗了把脸，想着等会喊阿不思一起去诊所看看。

　　盖勒特洗漱完毕，拿起了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出浴室，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往镜子里瞥了一眼。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盖勒特突然看到自己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白色，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赶紧冲回了镜子前面，却发现眼睛的颜色并没有改变，大约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砰砰砰！”盖勒特用力拍着阿不思家的大门，他已经在外面站了足足十分钟了，今天外边的日头很大，烈日下他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烤干了。

　　“阿不思！你再不开门我就去翻窗户了。”盖勒特大喊了一声，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应答。

　　好吧，这可是你逼我的。盖勒特气冲冲准备绕到院子后面直接翻进阿不思家，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盖勒特赶忙跑回了门前，把心里打好的一万字道歉腹稿又过了一遍。

　　门开了，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小子出现在了盖勒特面前。他的脸因为长年日晒显现出了一种酱红色，一头红毛乱糟糟堆在一起，看上去好几天没洗过了，衣服也不是很整洁的样子。要不是他眉眼间和阿不思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盖勒特差点就要把他当成入室抢劫的强盗抓起来了。

　　“你哪位啊？”山羊小子抱着胳膊靠在了门框上，把路挡的死死的，完全没有请盖勒特进去的意思。

　　“您好，我隔壁的邻居盖勒特格林德沃，”盖勒特努力摆出了和善的微笑，朝着山羊小子伸出了手，“你就是他弟弟阿不福思吧，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哥哥现在在家吗？”

　　阿不福思并没有要和盖勒特握手的打算，他依然抱着胳膊，开始用一种狐疑的眼光打量起了盖勒特。“他去市里买书了，这会不在家。”

　　“那请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怎么知道啊！”阿不福思已经不耐烦起来了，“可能一小时，可能两小时，谁说的清楚，你要是闲得慌就在这等他回来吧。”说完他退了一步，“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盖勒特大概在原地愣了十来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下一刻他差点就一脚把门踹开冲进去将那小子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几个小时前不小心把阿不思打了，他敢发誓一定会让阿不思这个没教养的弟弟半个月下不了床。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谁敢这么跟他讲话，以前他一直很鄙视亚克力斯的某些过于暴力的理念，但他现在突然觉得亚克力斯的话也不是这么一文不值了。对待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就应该把他往死里打，打到他哭爹喊娘为止。

　　但是他现在肯定不能这么做的，这个人是阿不思的弟弟，是自己万万不能得罪的对象。真是倒霉啊，为什么所有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同一天。盖勒特颓然地坐在了阿不思家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他从市里面回来，结果他就一直这么坐着，坐到天都黑了，肚子都开始唱歌了，阿不思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盖勒特总算发现不对劲了，就算阿不思要把整个书店都搬空，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何况现在饭点都过了，就算他不管自己也要管弟弟妹妹的伙食啊。盖勒特顺着墙角绕到了阿不思家的后院围墙边，果然看见阿不思的房间里正亮着灯。

　　在想到阿不思可能是刻意躲着自己的时候，盖勒特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但当事实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反倒气不起来。现在他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沮丧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连晚饭也不想吃了，直接扑在了床上。他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让自己和阿不思的关系从顶峰跌落至了谷底，关键他现在连阿不思的面都见不到，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根本不知道阿不思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盖勒特把埋在枕头里的脸解放了出来，侧过身躺在床上，灯光下，他看见隐身衣被整齐叠好放在了桌子上，盖勒特站起来拿起了隐身衣，一个纸袋从里面滑了出来。

　　纸袋里头装了满满一袋子的柠檬糖。

　　这包糖大约是阿不思忘在里头的，盖勒特是个从来不吃糖的人，但他现在却抓起了一把大柠檬雪宝丢进了嘴里。

　　他的心已经很苦了，需要吃点甜的来缓冲掉这份苦涩。

　　甜味迅速在舌尖蔓延，盖勒特皱起了眉头，他一次性吃了太多颗糖，现在整个嘴里都充斥着柠檬的酸味和白糖的腻味。这让他抓起了手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过了许久，柠檬雪宝的味道终于变得没那么酸那么腻了，反倒尝出了一点很清新的甜，盖勒特舔了舔湿润的嘴唇，上面还沾了点糖果的香味。

　　等等，这味道？

　　盖勒特摸了下嘴唇，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画面终于在刹那间清晰地呈现在了脑海里。

　　火光之中，是阿不思吻了他，他对自己说“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那个时候，那个吻的味道，就和柠檬雪宝的味道一样。

　　不，甚至更早，早到他们刚刚下到墓地去的时候，在通道处遇见阴兵的幻象的时候，那个时候他闭上了眼睛，抓着阿不思的手，心里紧张的要命，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呢！他明明是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态吻了一下阿不思！

　　现在记起来一切的他更痛苦了，爱罗斯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在得到爱情的同时又瞬间失去了它。但盖勒特并没有在这悲伤中沉溺太久，他一向不是个会被动接受现实的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自己搏一把，尽管阿不思和自己认识了不到一个月，他们的感情基础也并没有多么坚固，但盖勒特对自己还是多少有点自信的，他相信阿不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把他推开，毕竟他身边除了盖勒特，又还能有谁呢。

　　总不能是那个笨蛋一样的弟弟和哑炮妹妹吧。

　　四个金飞贼从怀中依次飞出，潜伏在了阿不思家房子的各个角落，只要他一出门，金飞贼就会立刻向主人通报他的去向，现在盖勒特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还有想想见到阿不思之后要做什么。

　　人一旦沉浸在幻象中，时间就会变得飞快，没过几天，金飞贼就给盖勒特带来的阿不思的最新动向，总算让他把从外面的回来的阿不思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现在他们正站在一条小河旁边，时不时还能听到鱼儿越跃出水面的声音。夕阳将河面映射出金闪闪的光，像是一片金沙浮动在波浪上。

　　阿不思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眼神左右摇摆飘忽不定，但就是没落到盖勒特的身上。“有什么事吗？”他很冷淡地问道，仿佛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素不相识。

　　“我…”盖勒特开口说了一个字，紧接着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纵然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千言万语，但见到阿不思的那一刻，那些话他好像一句也不会说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就像阿不思刻意躲着他一样，他也很怕见到阿不思，怕见到这个男孩的眼睛里已经不再对自己有任何感情。

　　“我想我应该把隐身衣交给你。”盖勒特说着把隐身斗篷递了出去，阿不思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只好将衣服强行塞进了对方怀里。

　　“我并不需要这个，”阿不思又把衣服抛了回去。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期望得到的吗？隐身衣，老魔杖，还有复活石。既然现在你已经走出了通往伟大理想的第一步，那么这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阿不思说完转身便要走。

　　“不，不是的。”盖勒特几乎是扑过去拦住了阿不思，“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并不比你好受。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你，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下。

　　“盖尔！”阿不思终于愿意正视着盖勒特了，他的脸涨得很红，似乎张口就能喷出火来，“你还不明白吗，我并不是因为你打了我几拳就如此生气，我知道的，当时的情况完全不受控制，你我二人都处于一个不能够冷静的状态。但是我明明和你说过，我们不该总是用暴力来宣泄你的情绪，当时你赞同了我，你觉得我们互相理解，你觉得我们独一无二，你觉得我们…”阿不思突然停顿了一下，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定决心和你一起赴死。从那个时候起，我是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你的。”一滴眼泪从阿不思的眼中滑落，“但我不想变成你听话的附属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就像个太阳，盖尔，可你的阳光永远照不到我身上，你给我的只有从你身上投下的阴影。”

　　阿不思一连串的话就像一支又一支离弦的箭，插在了盖勒特这个靶子上。他明白阿不思现在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他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难道你心里就从此没我了吗？”盖勒特拿出了装着柠檬雪宝的袋子，“你能把我们这些天做的事，说的话都给磨灭了，当成一切没发生吗？”

　　看到那个糖袋子后，阿不思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十分苦涩，他摇了一下头。“我现在当然不能，但总有一天我能的。”

　　说完他接过了纸袋，只看了一眼，就将它和里面装着的糖一起，轻轻丢进了河里。

　　“别！”盖勒特冲过去想要将纸袋抢救回来，这并不是什么金贵玩意，放在之前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但现在这个袋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这里面承载了他和阿不思最初的那点爱情。

　　也许这爱情稍纵即逝，但至少现在他还能抓得住。

　　在抓到纸袋的同时，巨大的惯性让盖勒特跟着一起，“噗通”一身掉进了河里。等到自己全身都被冰冷的河水包围后，盖勒特才猛地想起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他不会游泳。

　　这个事情，你若是跟旁人讲了，他们只怕会当个笑话听听，没谁会觉得像盖勒特这样在德姆斯特朗求学的强者不会游泳。但只有盖勒特自己知道这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一届三强争霸赛的原因。同学们都以为他是对这类官方活动不感兴趣，实际上他很喜欢这种武力与智慧的较量，但他没法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真的怕水怕的要死。

　　盖勒特伸手扑腾了两下，开口想叫住阿不思，还没等他说出话，一大口河水就强行灌进了他嘴里。盖勒特想要挣扎出水面，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扯着他拼命往下拉。这条河看起来明明并不深，现在却变得无边无际。盖勒特在水流的冲击下勉强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却好像看见了两个世界，在另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那些曾经被他猎杀的生物，正裹着黑色的绸布向他游来，鲜血从它们的眼睛里流出来，如同染坊的染料将河水生生染成了血红色。

　　就在这一团又一团的黑布中，一只红头发的人鱼朝他游了过来，人鱼的眼里并没有鲜血，盖勒特甚至看见了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为什么水里能看见鱼的眼泪呢？盖勒特在心里问道。

　　也许是他的泪水让整条河都变得苦涩了。人鱼朝着盖勒特伸出了手，盖勒特好像忽然间没有那么害怕了，他坦然张开手臂，将人鱼搂入了怀中。

　　如果你已经去了天堂，那么现在也将我带上吧。

　　但人鱼并不在天堂，他抱着已经昏迷的盖勒特朝河面拼命游去，将他重新拉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