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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但理解,相信,爱情是一回事,同样,仇恨,理念相驳,各自立场责任又是另一回事。
      彼此相爱相知相信相许的爱人,却因仇恨与责任只能分道扬镳,这是他的命,也是她的命。
      雷纯离开后,偌大的幽室,只剩你与苏梦枕,虽然他病的不轻,准确的说,已病的药石无医,但这个病人总有一种迫人的气场,让人不觉想要有种跪下膜拜的冲动。
      你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你和苏梦枕谈不上熟悉,甚至谈不上认识,但貌似月牙儿和这个人很熟,雷纯和眼前这个人的纠纠缠缠就更不用说了。
      似乎从未有交集,但恍然已交集万分,这种感觉的确很微妙。
      苏梦枕的声音带着久病的疲惫,但低沉稳重的声音却依旧让人不觉为之顶礼:“听雷纯和无情公子提起过你,盛夫人,我时间不多,就不说寒暄的话了,等她再回这踏雪寻梅阁的时候,麻烦你帮我给她,带枝梅花,带句话。”
      你点了点头,任谁也不忍心拒绝一个已时日无多的病人,你动容道:“苏公子请说。”
      他将话告诉你之后,沉了沉眼眸道:“至于那支梅花,过会儿,在亲自交给夫人,在这,苏某先谢过夫人。”
      苏梦枕从不在口头上说谢,这件小事你也隐约听月牙儿提起过,但他竟然道了这一声谢,便证明这件事,要么对他很重要,要么就是,他再也没有办法还你这份人情了。
      你还是不禁想问:“为什么不亲自告诉她这句话,给她折下那支梅花呢?苏公子”
      他的眼里透着遗憾和一缕无奈,却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答应过她,等一切结束,再给她折一枝梅花,但是如今这个局势,即使等到结束,我也没有时间把这枝雪梅交给她了。”
      当时的你本以为,他说的没有时间是他病重从而导致时间不多而已,却没想到最后,他和她之间会以那样的结局落幕。
      你把他扶出了密室,他给你折下了一枝梅,这枝梅花如他一般,凄艳欲绝,他有些歉然道“麻烦你了。”
      “苏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带到。”
      雷纯没过一会就过来了,过来扶住了苏梦枕那副已千疮百孔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子,她抬眼,璀璨若星辰般的双眸莞尔看着他:“你和之韵说什么了?”
      苏梦枕苦笑,看着她的眼眸虽然情深但其中却也夹杂着太多其他的感情:“和她说,等我死了之后,给雷纯找个好人家,但不要让她把那个人领到我坟前,我不会祝福他们的。”
      雷纯的笑已变得有些苦涩,他能撑多久即使计划一如她所想,即使所有事会按部就班一切顺遂,他这副身体……也不会让她控制很久吧,并且他这个人,傲然刻进了骨血,又怎么会甘心为她所掣。“等你下葬,我就去再认识个新的男人。把他带到你坟前,让你看着我和他成亲。”她今天就是觉得很烦躁,无来由的不耐。
      这次轮到苏梦枕苦笑了。
      你看着雷纯将苏梦枕扶到那顶猩红轿帘的轿子里,看着他们离开,再转眼低眸看着自己手里苏梦枕托付给你的那枝红梅,叹了口气。
      你准备还是拿笔把苏梦枕交代给你的话记下来,防止忘记,毕竟你还是相信一句话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你又想起了你的月牙儿,这么些天了,不知道他的事情忙的如何了?看着苏梦枕给雷纯折下的那枝艳梅,你有些挫败,毕竟今年的梅花,月牙儿还没有给你折。
      信鸽突然飞进来,是无情的信,你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竟然写了:别发呆了丫头,我在六分半堂门口等你,准备回家了。
      ——他来接自己了,这是你脑袋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但想到还有苏梦枕的托付,至少现在,自己还不能跟他回家。
      ——但看看他,又不走,也不算违背约定。
      你拿着下意识的拿着那枝梅花就走了出去,走到一半才发觉脑子秀逗了,为什么要拿着它但现在已经在手里了,也不能把它扔了不是
      雪若飞絮尽落散,他挺拔消瘦的背影依旧如故。
      你轻轻走上前,他缓缓转过轮椅。
      芳华尽褪,一眼万年。
      你蹲下身子,靠在他的膝前,抚着他节骨分明的手“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冰凉的指尖拂过你额前的碎发,极尽柔情的望着你的眼睛“哪有,都是些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微微掠过一眼,看到了你手上的梅花,似乎是天生的嗅觉,让他感到有些醋意,但依旧轻描淡写的问道“你自己折的梅花”
      “不是啊”你下意识的回答“这么好看的梅花,怎么可能是我自己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没有什么审美的。”
      这是实话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你听得出,他吃醋了“看来,是个很好的男人了”
      你噗嗤一笑,双手赶紧搂住了他的脖子,笑眼盈盈的看着他“是啊,他确实很好,好的你当时和我提起他的时候都赞不绝口。”
      无情眯了眯眼“我认识”
      你点了点头“你当然认识,如果你不认识,他也不会托付我让我把这枝梅花给雷纯姐姐了。”
      “苏梦枕”
      “是他。”
      无情眼里的醋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讶异“半年之前,世叔就说白愁飞狼子野心迟早会对苏楼主不利,那时我们四人本想出面,奈何天一居士那边出了事,金风细雨楼内乱我们就再无暇顾及,白愁飞找苏梦枕找的连天都快翻过来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六分半堂。”
      你有些模糊的听着,毕竟你对江湖上的事不是多么感兴趣“苏公子说,到了晚上,雷纯姐姐就会回来,我把东西交给她,我们再回家,好吗?”
      无情的眼中有一丝悲哀,但你知道,这不是对你的,更像是,失去了朋友的悲痛“苏梦枕这个人一向亲力亲为,他既然这么托付你,看来……苏梦枕要出事,你好好陪陪雷纯,至于我,这时候去怕是也来不及阻止结局了,但我还是要去金风细雨楼一趟,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苏楼主,我也得送他一程。”
      你有些茫然,但转念一想“你是说苏梦枕会死不可能,他虽然重病,三大剧毒聚于身,身体已经不行了,但我自信能拖三个半月绝对不可能让他在之前死。”
      无情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和你的医术无关,苏梦枕我和他年少曾相识,这个人傲了一辈子,一辈子没和谁低过头,一辈子也没被谁威胁过,他既然又招惹了了雷纯,雷纯是这么好惹的吗?苏梦枕肯定知道这一点,若雷纯真助苏梦枕东山再起,这其中利益一定巨大,况且已有消息,雷纯投靠了蔡京……”他细细一想,接着问你“之韵,你老实告诉我,雷纯有没有给苏梦枕下一些控制人心之类的药。”
      你叹了口气“这是六分半堂的事,我本不该对你说,但你既然已说这件事会以那样的结局告终,无力回天,那我告诉你,也不算违背了我和雷纯的姐妹情意,是,她是给苏梦枕下了毒,一只毒锈。”
      无情深深叹了一口气,歉然的看着你“看来今天,咱俩都不能回家了”他温热的唇轻吻上你的额头“过几天,我再来接你。”
      “好,我等你接我回家。”
      她是恨苏梦枕的,恨他毁了她的两个家。
      一个她和父亲雷损的家。
      一个她和他的家。
      她想起了当年那次短暂的离别,那年,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还是苏遮幕,他还是苏少楼主。
      当年,他们不是死敌,是恋人。
      离别之时,他给她折下了一枝梅花,和她许诺,会带她回他们的家。
      而今看来,这场许诺,终是空约。
      ——呵,真是讽刺。
      雷纯就这样毫无办法的看着苏梦枕死在自己眼前,她想过无数次他死的时候自己会如何,会不会激动,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恨不得随他去了,但一切发生的时候,她竟然难得的平静。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抱着他对唇听言遗的资格。
      泪,无言而落,她转身信手抹去。
      ——原来哀大莫过于心死是这样的感觉。
      她是胜利者吗?不,她是最大的输家。
      输了一个父亲。
      输了一个他。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似乎呼尽了她所有的感情,同她的爱,她的恨,一起泯灭在天地间。
      他死了就是死了,她还要继续活下去。
      她可以为苏梦枕死心,却不可以为苏梦枕殉情,她的命还有用,她还要为她父亲的基业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你看见她的时候,她是笑着的,笑的干净,纯粹,如同未落的雪,但眼神却凄入肝脾。
      你跑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死了,死在我眼前。”她淡淡的说
      和无情料想的一样,你缓缓拥住她有些颤抖的身子。
      她继而又道:“是啊,我早该想到,他傲了一辈子,一辈子没向别人服过软,怎么可能会向我低头,我只是没想到,他求死的意志那么坚决。”
      她哀哀的看着你“在陪我三天,好不好?”
      “好。对了苏楼主要我……”
      “嘘……”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都先不要告诉我,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怕压不住心里的冲动,就这么随他去。”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雷纯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似乎苏梦枕的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在人前依旧是那个经霜更艳,遇雪尤清,凄清柔美的雷纯。
      只有你知道,夜里她对镜梳妆,抚着那根束起青丝的缨绳的时候,她的眼神有多么悲凉。
      再也不会有人解下这根缨绳让她散尽一头青丝了。
      这是第三天的清晨,落尽了琼花,朦胧了天地,漫散了世间。
      她穿了一身红衣。
      即使是你,也从没见过她穿那么艳红的衣服,那不是雪的凄清,而是霜的凄艳,如裹素银白天地无色,独她一抹艳红的傲梅,让人叹绝。
      她看着你,缓缓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从不穿红衣的你,今天怎么穿上了呢?”
      你点了点头。
      “我喜欢红色,但我从来不会穿红衣,每个女人最美的一刻不过嫁衣如火时嫁给最爱的人,我想把最美的那一刻留给他”她低头看着这身艳红如嫁衣的长裙“可惜……”
      她倏尔看着窗外的落雪“看,下雪了,我该去为他在遮最后一场雪。跟我来吧,带着他的遗言,告诉我他告诉你的那句话,交给你的那件物。”
      雪下的大,却无风,带着分离的哀怨,徐徐缓缓纷纷落落。
      她站在他坟前,打着纸伞遮住了应当落在墓碑上的雪白。
      她入定般看着看墓碑上镌刻的名字,似乎亦倾尽了她一生的柔情。
      她依旧记得当年,他孤寂立于寒月峰之上,她打着纸伞,无言为他遮住这满天而落的琼花。
      她未言,你不语。
      这是她对苏梦枕的祭奠
      只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祭奠。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他要你给我带什么?”
      你将那枝依旧绽放的梅枝交给她“苏楼主让我给你带枝梅花,带句话。”
      “这可是苏楼主亲自折的,至于话,苏楼主要我传达,抱歉,留到最后,注定你要伤到最深。”
      她只是紧握着那枝寒梅。
      你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苏楼主还说,定亲的那束青丝就不还给你了,他不想退婚,一直不想。”
      轮椅的声音碾雪而至,你回头,便看到了无情。
      雷纯不过礼貌寒暄的道了一句:“无情公子。”
      无情也回礼道:“雷姑娘。”他转眼看着你淡淡笑了笑“丫头,回家了。”
      你冲无情做了个鬼脸“先等我一会儿”走到雷纯身边在她耳畔小声道:“什么雷姑娘,他瞎说的,苏夫人,别放心上。”
      雷纯回头看了一眼那镌刻的名姓“谢谢你,之韵。”
      你缓缓道:“今生你和苏楼主已然如此,或许来生,你们也可以在一起。”
      她却摇了摇头,怆然叹道:我不希望轮回,亦不不希望转世,人世茫茫,我怕再也遇不到他。这样的相聚,一世便已奢求,我和他又凭什么,祈求让老天爷再给我们第二次这样的奢望,况且,这样的离别,经历一次便已太多,我不想,再受第二次这种苦楚了。”她只是祝福般看着你接着道“跟无情公子回家吧,至于我,也在等着他接我回家的一天。”
      “那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
      等你和无情离开,她则蹲下身子,俯身将额头抵在了石碑之上,如同当年他与她抵额相望一般。
      然而,再也没有那熟悉的沉木药香。
      她呢喃言语,似乎在说给他听。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祭你了,再相见,我希望是你带我回家的时候,去哪里都好,有你在,我便心安,此心安处是吾乡。”
      “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一下葬,我就去找个新的男人吗。”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
      “这位公子,有缘幸会,我姓雷,叫雷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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