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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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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开春,天亮的仍然晚,五更天的时候,倾城坊的天空依然是一副夜深的黑沉,黑云的缝隙里隐隐透着几丝光亮,朦朦胧胧地。整个倾城坊还沉浸在睡眠中,极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短促的鸟叫。
一个青衫女子的身影直向倾城坊深处而去。倾城坊从外面看只是寻常的一处小镇,可是越往里越幽深,青石小路四通八达,不知道延往何处。坊中心一块宽阔的空地,搭着一个戏台,但凡节日,坊主就请了班子在这里演戏,那些时候就是倾城坊最热闹的时节。
那青衫女子步履轻盈,她提着一把宝剑,宝剑的穗上垂了一枚遍体通红的环形玉配。那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在头顶上方松松绾了个髻,青丝垂腰。一张不施脂粉的素面有些苍白,一双冷冽透彻的眸子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她的前方伫立着一所被云雾遮罩的豪宅,朱红的大门足有两丈高,青色围墙一直向外延展隐匿在重重的浓雾里。越往前雾气越浓,青衣女子在距离大门五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出来吧,不要再跟了,再往前就是禁区了。”翡翠停没有转身,一手握紧剑鞘,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剑柄上。
一个人影从她后方的一座房子后面踱出来,灰衣铁面,背负五尺苗刀,那是昨日在客栈住下的铁面人。
“我知道。”清冷的声音,不在乎的语调,铁面后的眼神犀利。
“你不该把人类私自带进来,青泽。”翡翠转过身,看着青泽,脸上淡淡笑着,可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手刃四大凶兽并吃掉它们的心脏变成半妖的人。”青泽拔出背后的苗刀,“怎么样?来切磋一局?”
“跟着我这么久,只想和我打一架?”翡翠并不拔剑,只是轻笑。
“有何不可?”青泽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了,一阵罡风直冲翡翠而来。
翡翠拔剑,青光四射,这把伴随着她斩落无数凶兽妖物的宝剑一出鞘就带着一股森冷的杀气。她并不正面迎击,只是侧身闪过青泽气势无穷的刀锋,轻轻向后跃出几丈,飘飘然落在一处屋檐上。
“切磋可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再往前是坊主的领域,严禁私斗。”翡翠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掩映在云雾中的巨宅,还剑入鞘。
“你和传闻中的不同,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无所畏惧的人。”青泽笑,再次跃起,苗刀直向翡翠所站的屋檐扫去。
“青泽,不要得寸进尺。”翡翠的语调了隐隐含了怒气,幽黑的双眸此刻变成了剔透莹绿的翡翠色,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她轻飘飘地向后一跃,落在屋脊上。而青泽一手拎着苗刀,站在刚才翡翠所站之处。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峙着。
忽然一阵仿佛闷雷的声音从巨宅那里响起,而一开始只是低沉地响着,而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最后竟变成尖锐的嘶鸣,仿佛千百个人同时发出哀嚎,又好像是无数金属器物相击刮擦,那尖利怪异的鸣叫声仿佛有意识一般钻入头中,在身体中乱窜。他一阵踉跄,苗刀差点脱手飞出。而他对面的翡翠,脸色惨白如纸,以剑抵地,摇摇晃晃,但是那眼神依然冷冽,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冷笑,仿佛在说:你明白了吗?而那门缝中陡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金光耀眼,翡翠的面孔很快在他眼中模糊了。青泽的眼前仿佛浮现耳鼻地狱的三千孽鬼,火海中,血池中,密密麻麻,向上伸着腐烂焦黑的手,争先恐后地哭号着,哀叫着,流着血泪的脸说不出是狰狞还是悲伤的神情。青泽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拄着刀跪在原地,那嘶鸣声和金光都已消褪,面前的屋脊空空如也,翡翠已然身影全无。他缓缓站起身,发现冷汗浸透了衣衫。天已经完全地亮了,早春的寒风一吹,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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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抹着客栈的桌子。猛地一转身冷不丁查点撞到一个一身素白的身影。定睛一看是昨天那个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冰美人,珍珠顿时心里就来了气。
“我说这位客人,您这样不声不响站别人身后会吓死人的。”珍珠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长生族的传说吗?”那女子似乎完全没有看到珍珠眼中的愤懑,开口道。
“长生族……”珍珠愣了愣,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你想知道长生族的什么传说?”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翡翠站在客栈门口。一身浅青,右手提了把三尺的宝剑,剑柄上垂了青色的剑穗,剑穗上方选了一枚血红通透的环形玉佩。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眸子冷冽通透,看得人心里一凉。
“长生族的人……真的不老不死吗?”那秋水般的眸子散射出一股热切的光芒。
“不老,但不是不死。”翡翠淡淡回道,进了屋,与那女子擦身而过,径直向柜台后面去,挂好了剑,又一躬身从柜台下面掏出一把算盘和一本账本,噼里啪啦地算起账来。
“那么……吃掉长生族人的心脏,是不是也能成为长生族?”翡翠一抬头对上一双美目,微微勾起的桃花眼,水汽氤氲,勾人魂魄,只是她在那美目的眼角发现了一丝细细的皱纹。
“客人,有些事是不可强求的。”翡翠看着对面的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计,缓缓说,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浮起,她又补充道:“知道人为什么会觉得不幸吗?那是因为人的欲望太多了。”
“只要存在这个世上的活物都有欲望,不管是人还是妖……”一个清冷的声音接了翡翠的话说下去,青泽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步履有些轻微的混乱。
“泽?”那女子转过头,神情里有些许不安,似乎想上前,却被青泽一个微微抬起的手势止住了。
“哟,这位客人真有雅兴,一大早就出门散步。”翡翠一扬眉,朗声笑道,丝毫不提两人早上的冲突。
“是的,还见了不少有趣的光景。”青泽闷声回答,翡翠注意到他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
“倾城坊向来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不过此处山村野地,许多地方是不安全的,客人还是要多加小心啊。”翡翠轻笑着点点头,那眸子里的笑意更浓了,只是这笑意不能给人半分暖意,笼了浓雾,看不清那眼神背后的喜怒。
“姐,我们这不安全么?”珍珠并不知翡翠和青泽中间的机锋,扯了扯翡翠的袖子轻声问。
“春天总有些猎户喜欢四处撒些陷阱,在陷阱里放上鲜美的饵,引诱一些贪欲熏心的兔子上钩。那些陷阱做得非常隐秘,就算是人碰到了也很难挣脱……倾城坊向来人丁稀少,客人要是不小心踩上那些陷阱,呼救无门可就不好了。”翡翠不紧不慢地笑着说,眼神徐徐扫过青泽最后落在那蒙面女子的身上。
“多谢掌柜提醒,我们会注意的。”女子点点头,拢着袖望着翡翠,“兔子之所以会踩入陷阱,那是因为兔子毕竟是畜生。人就不一样了,您说是吗?”
“没错,人和畜生不同,祝你们玩得愉快。对了,坊里只有我们一家饭馆,午时的时候还记得回来用膳。”翡翠目送着女子和青泽的背影,抬高了嗓门喊道。
“呐珍珠,看这样子早上客栈里只有我们姐俩了,不如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回过头,对着珍珠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