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后》玺娘

36、第三十六章

　　已经过去三天了。在这三天里，默落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没有人来查探，默落自然是乐得自在。但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想逃却也是无能为力。偏偏这还是一个逃跑的绝妙机会。再这样耽搁下去，她还是出不去！
　　默落满脸痛楚地跪在床上，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梁上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身体都不由地一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他们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这时殿门被推开，穿着藏青色长袍的夏瑾卿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停住了脚，却步不前。她怎么了？为何如此痛苦？是药的副作用么？孜攸夏瑾卿两眼惊恐地直愣愣地看着抱头痛哭的默落，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是想来刺激刺激她，原是想来“好意”提醒她，原是想来……这么多的原是，却在见到眼前景象的瞬间消散。不是没想过她会痛苦，不是没想过她会反抗，只是没想到她的痛苦是他这样给予的。
　　无言地看着眼前。欲言又止。
　　哭的累了，痛的累了，默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安静下来的默落躺在床上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瓷娃娃，双眼无神，浑身瘫软。这样的默落着实令人看了不忍，但是却也没有人能够帮助她。
　　耳朵里突然闯入“嗡嗡”的喧鸣声，脑子里如被万马千军扫荡过一般，混乱难耐。意识还很混沌，所有的苦痛都表现在了面上——眉峰紧皱，双眸紧阖，嘴角留有挣扎的迹象……所有的一切都表示默落现在很痛苦。
　　但是却没人能够去拯救她，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梦魇。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刚才所有的突发情况都只是在短时间里发生，很短暂，几乎让人不禁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但是床上留下的抓痕却又分明是说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犹豫着，一步步向默落靠近。很好，没有发现。很好，没有察觉。很好，没有……呃，她突然张开了眼，直直地冰冷地瞪着夏瑾卿。夏瑾卿下意识地一滞，没有再上前，只是小心翼翼地注意了下默落的反应……很好，没有反抗。夏瑾卿面上一喜，奔至默落旁边，在床沿边坐下。
　　面前的少女依然美丽，却少了初见时的纯真和直率，眼里的色彩多得竟叫人一时辨不清。夏瑾卿不管这么多，看着她还皱着的眉，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这眉宇间的痛苦。
　　手才伸至半空，默落的抗拒来的突然——扭了头，不再看他，脸上泪痕未干。手，一时失去了方向，心里，也突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不自然的放下了手。
　　“我——”竟然在默落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夏瑾卿不禁懊恼起来。
　　“滚。”既然已经做得这么绝，默落觉得自己也不必再顾虑什么，于是出口也不再如往昔一般讲究。
　　自知理亏的夏瑾卿，对默落的无礼也就自动忽略了过去。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夏瑾卿知道自己想质问默落的，问她为什么要逃，问她自己有什么不好，问她为什么……很多很多的为什么，却在看到她抗拒的神情，厌恶的眼神，一下子退缩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如被万千蝼蚁啃噬一般，很是痛苦。
　　在这个状态下的默落是不好相与的，和她说什么也跟没说一样，而且结果也可能是适得其反。于是，夏瑾卿只是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身轻轻地出了落然宫。
　　就好像是计划好了的，夏瑾卿前脚刚走，碧深，现今孜攸唯一的妃子——然妃，便耀武扬威的走了进来。进来就是一番对默落的折辱，而默落却是从她进来始，就没转头看过她，哪怕一眼，对她的话也仿佛没听到一样，不作任何回应。
　　碧深不甘心地再上前了一步，伸出手一点不余力道地扭过默落的脸，“看着我！”抓狂的声音在默落耳边炸开。默落茫然地拉回神思，把视点聚焦在碧深身上。
　　华丽的宫装，撒着金粉，很是刺眼。头上的发式很是繁复却也正凸显出了她的高贵，发上簪着几支金钗金步摇……如今的碧深如此打扮，让默落陌生也心寒。
　　其实一直不知道，碧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如此敌视于她，心里为什么对她有如此深的芥蒂？默落不眨眼地看着神情倨傲的碧深，心里却想着很多。
　　“为什么……”默落眼神里流露出的神伤很自然，没有一丝虚假。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碧深只是冷哼了声，但并不言语。在默落长久的注视下，赫然转开了脸，不敢去看那样的眼，那样的受伤的神情……心里的愧疚滋生，总是一点点积累，承受不住。
　　“你为什么？”谁知默落竟还是执着于那一个问题的答案。碧深曾经是她在这个时空里最亲密的朋友，可是后来，她们之间开始一点点变质，一点点疏远。因着种种原因，默落也不得不谨慎的提防着碧深。说到底，这都是因了什么！
　　原来一直以为碧深是受人摆布的，所以心里并不曾真正的怪过她。可是如今，如今，她已经把她最想要的位置也给了她，为什么她还要这样看她！？默落凝眉盯着碧深，似要把她看穿一般，那样的目光让碧深无处可逃。
　　干脆，碧深闭了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垂在身侧的握成拳的手微微发颤，泄露了她此时起伏的心情。冷硬的声音慢慢吐出，“没有为什么。”
　　吐字迟缓，却也无力，没有说服力。但默落却已经从她的话里听的很明白了，默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被子蒙上了头，不再看她。
　　默落的动作刺激到了碧深此时紧紧绷着的神经。碧深恨恨地瞪着被子里的默落，深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掀被子，默落的头便暴露了出来。
　　“你干什么！”默落恶声恶气地叫道。
　　“你敢在我面前……”气得说不出话来。从这里，默落已经感觉到了碧深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愣愣地问。
　　“你知道吗？”碧深音调里是满满的嫉恨，“我讨厌你，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你！”怒目圆睁，以前清澈纯净的眼眸里再看不到过去的光芒，现如今只有浓郁的恨意。
　　“为什么？”很累，默落感到很累。听了她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为什么？”碧深的嘴角挂起嘲讽的笑，“你不知道么？为什么。”笑盈盈地看着默落，但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与笑有关的感情，冰冷的笑。
　　“不。”
　　“呵呵，”只见碧深以袖掩唇，吃吃地笑起来，等到笑完了，才又继续说，“你是小姐，我是丫鬟呀。”说完又开始笑，但默落却又是分明就听得出来，碧深的笑里那么那么苦。
　　“我不想的。”垂下眼，默落不看她。
　　“是我贱，我自找的么。呵呵～”说完这句话，碧深又姿势优美地做了几个动作，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妖艳起来了。
　　“你走吧。”没有心力再陪她耗下去。
　　“哼！”碧深一甩袖，径自离开。显然也是早就不耐烦了。
　　早该知道，古代没有那么单纯的生活在皇宫里的人，不管这个皇宫里的制度是多么的先进，不管这个皇宫的管理者是哪里的人，历史就是历史，没有谁可以逆着历史来，没有谁是圣人……
　　人心不古啊！
　　现在必须赶快离开，必须离开了！默落下定了决心。但是就凭她一个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的。想着，默落把头移出了床帐，望着梁上一点，久久地不说话，但是眼神却愈见凛冽。
　　许久，这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响动，一股诡异的气体在里面缭绕，远远没有离去。终于，一个黑色的人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正好就在默落的床前。
　　暮夜！
　　“我怕你有危险。”暮夜先出了口，回答了默落想要问出口的话。
　　“谢谢！”默落真诚地感谢。眼睛一片湿朦朦的，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
　　“诚他们只是不曾怀疑。”
　　“喔。”知道他想说什么，默落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确实是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带我离开。”默落看着他的眼睛。
　　“好！”暮夜直视着默落的眼睛，没有一点犹豫。
　　“谢谢！”默落的眼睛渐渐眯起，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扩大再扩大。
　　“我先去计划一下。”
　　“保密。”
　　“明白。”只一瞬间便消失。
　　这下，总算是安了心，默落躺回床上。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默落一闭上眼，多日来的烦躁忧郁痛苦在解决的瞬间消散，睡意便滚滚地涌来。默落睡了个多日来的好觉。

　　梦里回荡着她的瑾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的画面，在公司沉默的画面，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的画面……不忍再看，却总也忍不住要去看看，看看。
　　她不在时，他又没有好好休息。她担心了，想快点回去了……却找不到办法。还有很多事要问他，很多事，他该是知道的，知道的！
　　在梦中，默落的泪也还是经受不住的落了下来，面上一片冰凉。黑夜里，是谁，轻轻地一声叹息？
　　翌日，阳光美好。斜射入室的温暖光线呼唤着尚在睡梦中的默落。即使是在睡眠之中，她无意中流露的神情却仍是叫人心疼。
　　反手挡在眼睛上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照射，默落不情愿的微眯起眼，静静地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刚睡醒，所以脑子里还有点混沌沌的。
　　“吱呀”一声，老旧的宫门被推开，走进来很多侍女。被这巨大的响动吓了一跳，默落看向声源，却原来是皇后——不对，该改叫皇太后了。眯了眯眼默落看着太后，心里五味陈杂，朱唇轻启带着些微讽刺的——
　　“太后娘娘！”默落却仅仅只是坐了起来，并没有下地。
　　“小落……”看着这样冷淡的默落，皇太后有些哽咽。
　　“太后娘娘来此，所为何事？”默落用了面对陌生人的语气同皇太后说话。不为别的，就为皇后一事。他们是她在这个时空唯一的亲人了，却也要这样拿她的幸福作礼物送给他们在这里的儿子。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这无可厚非。但是，瑾也是他们的孩子，而自己，和瑾的关系他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他们却还是为了这个夏瑾卿而要牺牲那个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封闭了自己的夏瑾卿！不能原谅，她怎能原谅！
　　泪潸然。
　　“小落……”皇太后不知该从何说起，或者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立场也没有颜面来跟默落说这样的话的，但是皇帝也是她的儿子啊，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啊！
　　“您已经失去了资格。”略低头，默落虽然不忍，但还是任性地说出残忍的话。
　　闻言，太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默落，不敢相信默落竟能如此决绝。“不！”帕子上沾满了泪。“为什么不原谅……伯母？”
　　“他生病了。”没有回答，却只是说了另外一句话，叫人听不懂。
　　“什么？”没有从哭泣中完全回过神，愣愣地看着默落。
　　默落觉得心寒， “瑾，”视线移了开去，“累倒了。”眼神里的疼惜是只有面对心爱之人才会出现的。
　　皇太后的眼里刹那闪过一道白光，卿儿啊，她离开时他才只有那么大，还是个很开朗的孩子，一直都是很聪明的，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从默落这里知道，他牺牲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变得已经面目全非。但种种的种种，始作俑者却是他们，他的亲生父母。
　　不能不悲哀，不能不难过，不是不想他……只是他们有现在的卿儿了，他们再无法分神了。至少，他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儿子。
　　“对不起。”纵使再多歉疚，纵使再多亏欠，却不能有再多的言语。
　　“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默落从来都是叛逆的，这些年被瑾宠着，骨子里的叛逆并没有收敛。家里也一直没有长辈出入。
　　皇太后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是他们才害得这两个孩子失去了这么多，经受了这许多。
　　但只是一小会儿，因为皇太后马上又恢复了，拿起一旁侍女手中托盘上的物件抖开来给默落看。
　　这一方红色的丝绸里，包裹着的是一块散发着荧光的通体碧绿的莹润的玉，默落一看便知这是名贵之物，但更奇的是，这玉不是一般古代玉佩的或圆或镂空雕形的形状，而是一个球样。虽然也是中空的，旁边雕刻的图形也是见所未见。这定是价值连成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贵为皇太后的女人做什么要把这东西拿到这里来？是又要用什么来束缚她还是……默落随即警惕地看了皇太后一眼，眼里的讯息翻译过来就是：你又想做什么？其中的警告和戒备再明显不过。
　　“小落，这是‘御’。”御？干什么的？
　　“御是神器，是时空碰撞留下的。这块‘御’有起死回生之效，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咳，这是我们刚到这里时，一个暮姓男子交给我们的。他说他的朋友也是我这样的打扮，也是一男一女同时出现，也许我们能找到他们，所以，就把这‘御’给了我们。
　　那个少年叫瑾，那个少女叫默落。
　　所以——”
　　默落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便开口接了下来，“物归原主。”故意不捅破那层纱，是因为默落还有顾虑。但她不捅破不代表就没人可以捅破。而很显然，现在谁也不想捅破，所以太后只是僵硬着动作，停下了要接回“御”的举动，无错地看着默落收了“御”，别在腰间。
　　“默落……”
　　“伯母，”不忍地开了口，想了好久才终于又用上了这个称呼，“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刚刚换上的喜色因了这后面的一句话，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小落？”眼里的落寞挥之不去。
　　“没有必要了……”疲累的说完，又飘飘荡荡地压回自己的木床，不想思考。
　　“好！”没有硬逼。只是转了身离开，后面的侍女们也一个个鱼贯而出。

　　趴在床上的默落拿出腰间的“御”，放在眼前细细地琢磨，“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想再看，于是收起了“御”，翻个身仰面躺下，心里，脑子里都是一片乱糟糟的。
　　“嗖——”一条黑影闪过。只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黑夜少年便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