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漠程杨》siyue

3、七个小矮人

　　余漠踩着单车熟练地拐过街角，前面就是自己家的楼，他轻松地跳下单车，准备推车进楼道。这时，他突然看见一个修长的影子在隔壁楼一晃就没了。

　　余漠知道这人是谁。他的新同桌，程杨。

　　程杨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人住隔壁楼，但是程杨和余漠的关系就像3班的其他普通同学一样，连邻居都算不上。这个原因还要从程杨的母亲，杨丽丽女士说起。程杨的家庭算是标准的小康家庭了，父亲程明在区里的大公司当经理，母亲杨丽丽是中学语文教师，从小家教严格。余漠家和程杨家隔得不远，于是，在他还小的时候，每到下午两点，准会听到程杨那栋楼传来小提琴声，还在床上睡午觉的余漠知道，那是程杨在练琴了，不止如此，程杨周末还要参加数学和英语的补习，小余漠那时便觉得程杨像一个陀螺，被杨丽丽女士不停地抽着转，没日没夜的，永不停息。

　　有一次余漠从书店看书回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冰淇淋。碰到程杨时，他正捧着英语书站在楼道口，程杨好像没看到人似的，没抬头，余漠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

　　余漠回到家时发现防盗门开着，里面的门掩着，余漠皱着眉，心说余萍心是真的大啊，门都不锁。结果推门进去时看到几件衣服丢在地上，一路到余萍卧室门口。余漠手心突然出了汗，黏糊糊的，有点攥不住袋子了，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时候回来。余漠悄声走到余萍卧室门口边，门没关，一眼就看到里面两条白花花的人影儿。

　　空气中是余萍常用的香水味，这味道先是钻进余漠的鼻子里，然后顺着食道一路爬到了胃里，恶心的感觉把胃搅得一抽一抽的，余漠直接转身走出了门，把防盗门掩上，下了楼。也是从这天起，余漠再没回家和余萍一起吃过饭，开始在学校食堂吃，或者去街上的店子里吃，这习惯从初中一直延续到现在的高中。

　　余漠下楼后看到程杨还站在楼道口那儿，姿势都没变，他也斜靠在自己家的楼道墙边，从袋子里拿了个绿豆味的冰棒，剥开啃了起来，香甜的绿豆味压制住了他翻腾不止的胃，十分钟后，余漠吃完了冰棒，他想了想，把棍子丢进楼道前的垃圾桶里，然后向程杨走了过去。

　　余漠扬了扬手里的冰淇淋：“要吗？”

　　程杨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余漠，然后反应迟钝地笑了起来，右边嘴角先提起，然后整个嘴弯了起来：“啊，多谢。”

　　程杨从袋子里拿了一袋七个小矮人，拆开了，递给余漠一支。

　　于是两人又靠在在程杨家这边的楼道墙边啃起来。

　　余漠含着小矮人问道：“你怎么站在外面？”

　　程杨一口啃下半个小矮人“我忘记带钥匙了，我爸妈又没回来。”

　　“哦。”

　　程杨一口气吃完两个小矮人了，发现余漠还在慢悠悠地含着原来那个，他觉得余漠这人吃东西实在是太斯文了。

　　一袋小矮人总共七只，程杨干掉三个，余漠干掉一个，然后正在慢悠悠地吃着第二个。程杨发现余漠挑的都是牛奶味的白色小矮人，“原来这人喜欢牛奶味的小矮人。”他这样想着，又盯着手里最后一个，盗版橙子味的橘色小矮人，其实他也喜欢牛奶味的，另外一个味道吃起来就像用橙子味色素兑出来的，还是牛奶味的香。

　　程杨盯着上面的冰霜，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事情，他神秘地举着这个橙子味小矮人，在余漠面前晃了晃，有点得意地说道：“给你表演个魔术！”

　　只见程杨伸出舌尖轻轻点在小矮人上，静止了几秒钟，两人大眼瞪小眼，程杨舌头还贴着小矮人，这一刻气氛变得十分尴尬，余漠觉得自己额头上挂着大写加粗的三条竖线，刚想吐槽这是什么脑残行为，结果程杨松开了手，小矮人稳当当地挂在他舌头上。还晃了晃。

　　“看！我厉害吧！”程杨含糊地说道。

　　......

　　就在余漠纠结自己是该毫不留情地指出这是一个多么傻逼的行为呢，还是给程杨留点面子适当地表现出自己假装的惊讶时，程杨的母亲杨丽丽女士回来了。

　　杨丽丽女士回来时便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和隔壁楼的小孩儿站在一块啃冰棍，先不说他现在为什么舌头上挂着一个冰淇淋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且说这东西她平时只准程杨一个月吃一次，前天程杨才耗着她买了一盒三色冰淇淋，结果今天又看到这小孩儿偷吃，顿时火上心头，杨丽丽女士板起脸，扬着声音道：“程杨！你怎么不在家里看书？”

　　程杨把小矮人从舌头上扯下来，一口咬进嘴里，含糊道：“没带钥匙。”

　　“你......”杨丽丽刚要发作，结果余光瞄到有几个下班的邻居往这边走了，一时不好发作，快步走到程杨身边喊程杨上楼。

　　程杨笑着对余漠挥了挥手：“谢谢你的冰淇淋，再见啦。”

　　余漠也挥了挥手。

　　母子俩上楼后，余漠便听到杨丽丽压着火气的声音：“程杨，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你怎么回事？”

　　“那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小孩，我看见他好多次了。”

　　“你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孩吗？随便就拿人家东西吃，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以后不要再和他玩了，知道吗？”

　　余漠靠在楼道旁，等了会儿，没听到程杨回答。他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撵着脚底的小石子。

　　余漠对杨丽丽女士的话没什么想法，从小到这话听得多了，这厂里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和小孩说，小时候余漠还是有朋友的，可是这些朋友都超不过一个星期，开始余漠不知道，觉得很生气，有一次没忍住质问人家，为什么好好的不和他玩了，结果人家表情冷漠地说：“我爸不让我和你玩。”

　　小石子来来回回撵了几十次，余漠终于瞧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自己家的楼道走了出来，他转身把一袋化了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慢慢走回了家。

　　余漠同往常一样七点一十五到了学校，在他的高中，只有在校寄宿的同学要参加早自习，像余漠这样的走读生只要赶在早读前到教室就可以了，晚自习也可以自愿参加或者不参加。

　　他把挎包挂在椅子上，旁边程杨已经坐在座位上读英语了。余漠像往常一样，先楞个几分钟的神，把起床气压下去了，才打开桌子，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书和蓝色的标签，修长的手指缓缓划到英语一栏，再左手一提，右手抽出了英语书。

　　程杨的英语读的很标准，就像磁带里放的那样，但是又不像磁带里那种低沉深厚的男声，是特属于青春期男孩子的，清脆温柔的嗓音。余漠一个英语单词没看进去，光在旁边听程杨读英语了。程杨读英语真好听，这就是学霸和学酥的差距啊，余漠心里想。

　　哦，学酥就是看起来像学霸，但是一碰就成渣渣的那种。余漠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梗了，只记得当时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余漠笑点又奇怪又低，一般别人觉得很冷的笑话他能笑的喘不上气儿来。

　　早读结束间隙，程杨从包里拿出一盒纯牛奶，突然递给了余漠。

　　余漠吓了一大跳，眼睛睁大了瞪着程杨。一下不知道是顺手接过来还是不接。两种余漠都觉得很奇怪。

　　程杨勾着右嘴角笑着说：“诶！同桌，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看你昨天连桌子都搬不动，不喝点牛奶怎么长力气？”

　　余漠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你自己不喝吗？”

　　程杨把牛奶放在余漠桌子上，变戏法一样从包里又掏出一盒纯牛奶：“铛铛铛~神奇吧！”

　　余漠本来还想拒绝，看到前面苏晓晴和吴菲菲都转过身来了，便默默拿过牛奶，道了谢。

　　苏晓晴笑着说：“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呀？我还以为你们不怎么熟呢。”

　　吴菲菲接过话：“是呀，平常也没看你们一起打篮球什么的。”

　　程杨吸着牛奶“嗯，余漠是我邻居。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能不好吗。”

　　余漠眉头皱了下，什么玩意儿？从高一一个班开始，两人好像就没讲过话，除了小时候楼道那七个小矮人的露水情缘...嗯，姑且算作露水情缘吧...什么叫邻居？什么叫关系能不好？程杨怕是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楼道听到他妈杨丽丽女士说的那些话了，而且这还是余漠第一次听到程杨叫自己的名字，那他俩之间的关系，可太好了呀......

　　苏晓晴见余漠不搭自己的话，一下有点尴尬，便拉着吴菲菲转回去了。

　　第二节课下课后有一段比较长的课间休息时间，余漠想趁着这段时间眯一会儿。余漠不是那种睡够八个小时就不困的人，他是怎么都睡不够，除非是自然醒，不然每天被闹钟吵醒先是头痛会儿，然后一整天都有点恍恍惚惚，余漠觉得自己是有少爷的病没少爷的命。

　　他正好往桌子上一趴，就听见程杨说：“同桌？你怎么不喝牛奶？”

　　余漠只好转过头，说：“晚点喝，我趴着睡会。”

　　“哦。”

　　余漠趴在桌子上没一分钟，又听到程杨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喝纯牛奶啊？”

　　余漠有点烦了，看在程杨好心给他牛奶的份儿上，脸又侧过去对着程杨说：“没，我一点都不挑食，我只是太困了。”

　　程杨看着余漠的脸愣了会儿摸了摸鼻子“哦，那你休息吧，上课我喊你。”

　　余漠侧趴在桌子上，耳边的声音一点一点褪去，他是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个短暂的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小小的他摇摇晃晃地摸索到厨房，余萍正在厨房打鸡蛋，听到他的动静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来没有的温柔的笑，白皙的右手摇着筷子在碗里搅动着，余漠瞬间明白，自己是在做梦，然后就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程杨正在做题，他感觉脑子还有点晕，就继续保持着姿势趴了会儿。

　　上课铃响了，余漠觉得自己还是浑身没劲儿，便打算等老师进教室了再起来，结果睁开眼看到程杨在愣愣的看着自己，他先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发现程杨还是看着他，突然觉得被他盯得有点不爽了，于是也睁大眼看着他。

　　好一会儿，程杨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着新同桌看了半天了，有点傻的笑着说：“你也太会掐点了吧，我刚想叫你，你就醒了。”

　　余漠抬起头，活动着颈关节，慢慢说道：“学酥的本能。”

　　“学酥？”

　　余漠便把那个冷笑话给程杨讲了一遍，结果没想到此人的笑点比他还低，程杨先是压着笑，然后抖着趴到了桌子上，把前面的苏晓晴和吴菲菲都惊动了，两人转过来问程杨为什么笑成这样，程杨气儿半天没喘上来，指着余漠说不出话来肩膀还一抖一抖的。余漠只好面无表情地把那个笑话再讲了一遍，苏晓晴面部表情有点微妙，似乎在斟酌怎么笑比较给余漠和程杨面子，吴菲菲则是直接干笑了两声，和被拔了毛的鸭子一样嘎嘎的，程杨刚喘上气，听到笑话结果又傻笑起来。

　　余漠看着还趴在桌子上傻乐的程杨，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傻乎乎的，平常不交流，还觉的此人算是带着点高冷范的学霸型男生，可现在......看着手长脚长的男生愣是在桌子上笑成一团，心里不禁有点纳闷：难道是被他妈平时压迫太紧了，内心其实已经有点变态了。

　　转眼间又下课了，余漠把上节课的书整整齐齐地码进书桌里，挎上挎包，准备去饭堂吃饭。正在收书的程杨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诶？你不回家吃的？”

　　余漠整了整校服：“嗯，我都在学校饭堂吃饭。”

　　余漠端着盘子走到一个没人的桌子坐了下去，今天他点的是西红柿炒蛋，蛋饺和生菜，再加二两饭，其实学校食堂卫士搞得还不错，饭都是用一个橙色的小碗装着，然后另有白色的碟子装着菜，最后用一个绿色的盘子端着这些。今天这些东西旁边还多了一盒纯牛奶，余漠撕开口，喝了一小口，眉头轻轻皱了下，真是...一如既往地淡的没点味道啊......

　　余萍给了余漠一张卡，卡里总是有一万块在里面存着，如果余萍身边有男人，里面的钱还会翻几倍。余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从里面直接取，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好像就只有存钱和取钱，余萍一天到晚不着边儿，余漠上学时，她偶尔会带男人回家来，余漠晚上回去睡觉时，家里人影儿都没有，有时两个人可能几个月不打照面，余漠知道余萍还好好活着，因为每个月卡里都有新钱到账，余萍知道余漠也正常活着，因为每次往卡里打钱，卡里的钱都有变化。

　　余漠之前让林叔帮忙开了张新的银行卡，每个月从余萍给的这张卡里取些钱出来存到新卡里，余漠以前小，还没想过一些事，但是现在余漠知道，这些钱不是一直都有的，万一哪天余萍没了，或者说她身边源源不断的金主走了，这卡里可能一分钱都没有了，到时自己要怎么生活，余漠得先做好打算。

　　吃完饭余漠回到教室，站在走廊上想消消食，然后再回教室睡午觉。正好碰到苏晓晴出来打水，余漠记得从高一起苏晓晴中午就不回家了，当时趴在桌子上的他听见苏晓晴跟其他同学解释自己家很远，上下学都是要爸妈开车接送，所以中午就不回家了。

　　苏晓晴礼貌地朝余漠笑了笑，余漠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着楼外的大树。本来以为苏晓晴打完水就进去了，没想到她端着水杯走到余漠旁边，盯着外面，半晌才轻轻开口说道：“没想到余漠同学和程杨挺熟的。”

　　余漠轻轻嗯了声，没想明白苏晓晴什么意思。

　　苏晓晴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余漠同学你的学习能力挺强的，只是你自己不想努力，你看，这次月考你就一下子上升了十多名，要是你再加把劲儿...”苏晓晴没再说下去，但是余漠知道她的意思，轻微点了点头。

　　苏晓晴小心观察着余漠的表情，见余漠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便有点开心地说道：“我知道你平常表面看着冷，其实内心是个热心肠的人，现在你坐在程杨旁边，前后都是学习成绩不错的同学，你可得加把劲儿。程杨也是脾气很好的人的，只要你问了，他什么都会跟你讲的，他真的人很好...”

　　余漠看见苏晓晴说道程杨时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余漠突然觉得女生呐，就是这样，天真的可爱，你一对她的真心话有所表示，她便自动把你升级成她的好朋友，对你掏心掏肺的。

　　想到这儿，余漠嘴角没忍住提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旁边传来爽朗的男声：“说什么笑话呢？说给我开心开心啊！”

　　苏晓晴听到程杨的声音立马闭了嘴，这人前一秒还在滔滔不绝地跟余漠说程杨还会经常和同学一起去打篮球，让余漠也去参加，多融入一下班集体。

　　余漠发现苏晓晴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在程杨来了后即刻便消了音，还看见她脸颊上貌似有一点红，余漠的大脑呼呼地里转了几个圈，突然想到点什么，他有点揶揄地看了下苏晓晴，又望着程杨笑了笑：“没，聊聊学习的事。”

　　程杨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弯了弯，挎着包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