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94、说话算话

　　脑袋上本该多两个黑洞汩汩冒血的李渝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趁着大家被枪声吓到的停滞的瞬间，扬起手中的棒球棍眼疾手快又撂倒几个除妖师，这才扭过身来对上裴邈的视线。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空气中传的无比清晰，裴邈抱住一条血流如注的手臂痛苦的缓缓半跪在地上，支棱着的纤细髌骨被坚硬的地面硌的生疼，眉间冷白色皮肤皱成一团。大口喘息吐出的水蒸气在冷空气的凝结作用下形成一小片氤氲，连同半凝滞的血腥气息直戳李渝的嗅觉神经。
　　“这是谁？他的手臂……？”
　　李渝虽有疑惑但也不是傻子，视线再向远处推进。是一只刚刚放下且正徐烟袅袅的枪口。笔直的对着他所在的方向。这一枪本来是应该谁来挨，李渝心里一清二楚。
　　是裴邈给他挡下来了这一枪。
　　“裴部长？！！！”
　　除妖师公会这边率先认出了裴邈，炸开了锅。
　　红眼睛银头发长耳朵，显然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李渝也看出这位身着除妖师公会制服替他挡枪的家伙并非是人，而是他的同族，也是一只妖。
　　可是，为什么，他要给自己挡下这一枪？
　　李渝百思不得其解。
　　裴邈挨了这一枪后，高速旋转弹出弹道的量子灵力弹转瞬间就能呈现出散弹的效果，直接削掉裴邈半只小臂，碎了一地骨头渣，神经纤维在支离破碎的血肉中颤栗，钾离子雪崩般癫狂外溢。鲜血呈放射状铺了一地，简直惨不忍睹。
　　除妖师们一起涌了过来团团围住裴邈焦急不已：
　　“裴部长您没事吧？”
　　“裴部长您快去急救吧，这里的事态由我们来控制。”
　　“压下去！把这群暴徒都给我压下去！”
　　“谁开的枪？谁打伤了裴部长？！！”
　　莫郁红着眼圈迈开长腿冲向裴邈，一把将他扯起来，扶着裴邈站住：
　　“你他妈有病吧！刚刚在一边看着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自己冲过来送死啊！要是再偏一点，再漏掉一颗散弹就直接直接飞进心脏了！你他妈是不是嫌命长？！！！”
　　裴邈的视线透过莫郁盯住李渝：
　　“一条手臂换一条命，不是挺值得吗？”
　　裴邈看到李渝的面部微表情之后满意的收回视线，安慰莫郁和一众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的除妖师：
　　“再说了，我也死不了不是吗？”
　　一众妖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除妖师公会总部派下来的高官为什么要给他们的人挡子弹。分部的除妖师同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上一个于总监刚刚因为灵力消耗过多晕了过去，现在好不容易刚刚出现的的裴部长又没了半条小臂。单凭这两项伤亡就足够张绥之亲自下来实地调研了。
　　想想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弊政，自己干过的那些缺德事，倘若有一天被翻了出来。散发着恶臭，招来蚊虫苍蝇吮食，公之于众，遗臭万年。
　　简直死路一条。
　　裴邈在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天抢地中用剩下的一只手下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而后面色惨白的稳住身形，单手扒住莫郁，半吊在高大的莫郁身上。浓烈的血腥撒了莫郁一身，莫郁个杂食性鸽子简直就要两眼一黑晕血晕过去了。
　　裴邈清了下嗓子，尽量提高声调，对着众妖道：
　　“我是裴邈，大家都听过这个名字，我就不多说了。今日之事，我刚刚大致对双方都有了一定了解，对于大家提出的铭礼的使用申请立即批准，失踪案我将会追查到底，所有妖，一个不剩，我都会找回来。我作为除妖师公会的一员，也同时作为一只妖，我将对大家负责到底，说话算话。”
　　众妖沉默，自从出生至今，也是自从开始记事明事理之后，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真挚的承诺。从前，说漂亮话的人太多。说的天花乱坠，一张嘴能颠倒是非黑白，把死的说成活的，许诺妖族的种种权益将受到保护。众生平等，人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也可不是吗？人才能有尊严的活着，妖呢？谁管过？
　　忌惮妖族的灵力天赋担心其有反心，个个扎上铭礼，束缚禁锢。从此以后被拔去爪牙，任人戏弄。说杀就杀，失踪一年之久也无人过问。但凡有一些麻烦就如同踢皮球一般，各个机构对于人类的管理划分明确，也从未明确妖到底归谁管。你不管，我不管，他不管，都嫌麻烦怕惹一身骚。
　　于是到了最后谁也不管。
　　这么多年，多想听到一句
　　“来找我，我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有我在，你不用怕。”
　　“我说话算话。”
　　听到这话，另一边的除妖师阵营的脸色未必就有那么好看了。
　　原会长在自己天高皇帝远自己占山为王做个土皇帝的梦想在裴邈到来后彻底破灭，也同时意味着原先其手下，与其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家伙们必将受到裁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人在做，天在看。大家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封建愚昧，还在相信头上三尺有神明。但是，凡事不可违背公序良俗，更不可违背自己的初心与良心。
　　世事虽难做，方方面面都做到周全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做事不违背良心，对得起自己即可。
　　至于那些一早做过亏心事的家伙们，就算是愿意悔改了，临时抱佛脚了，知道认错了，又还会有谁愿意原谅他们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律法公正而严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故而一个个提心吊胆，裴邈在心里冷哼一声：
　　“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莫郁不是很能继续看着裴邈继续这样下去：
　　“裴邈，你还是先走吧，别在这装英雄硬撑，你赶紧去看看你这胳膊截肢之后还能不能保住……现场我先找潇湘姐帮你维持一会……”
　　裴邈把下巴搭在莫郁身上撑着不让自己失去重心摔倒，空出另一只手运化灵力竭力修复断肢。裴邈紧紧嵌合着后槽牙，上下两排尖牙紧紧贴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沫，痛的裴邈微微颤抖，但是依旧如同毒蛇盯住猎物般死死锁定李渝：
　　“我还没弱不禁风到那种程度，我看这小子的眼神不错，日后若能为我所用，想必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李渝紧握着手中的棒球棍，被裴邈的眼神盯得发毛，但是腰板一直挺得笔直：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裴邈森然开口，尖尖的牙齿流连在朔风中闪耀出一丝寒意，他显然是看上下一个目标了：
　　“你想不想将功补过跟我一起调查这个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