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48、一别故人

　　张绥之很人性化的给白鸟中学被净化完毕的亡灵们留下了整整一个小时倾诉愁肠，而后张开 往生门：
　　“早些走吧，徘徊人间久太不离去就不能投胎了，说不定来世还能再见一面。”
　　羽小小和尹怀柔二人手牵手臂挽臂的走在最前面，前来向张绥之与裴邈道谢。裴邈化成了狸花猫大狸子模样，用学生们最熟悉的一面送别他们。
　　羽小小：“真的是太麻烦二位了，绥之老师，龙爷，有幸再见，一定要好好珍惜当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羽小小临走前，裴邈神神秘秘的在她手里塞进了一个小纸条，仿佛知晓她还想问什么。
　　纸条上的内容：
　　开枪的人是童松声，是你养父生前的挚友，你养父出车祸的那天他也在车上，而后查清你养母蓄意制造车祸的真相后潜入你家向你们养母女二人复仇的。
　　羽小小看后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释怀了，毕竟是童叔把她养大的，上一辈子人的恩怨，就随风去吧。
　　尹怀柔：“那个，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紧紧跟着的是齐则鸣和常庭晚。
　　齐则鸣丝毫不见策反的尴尬，不咸不淡：“合作愉快。”
　　常庭晚搂住大狸子把脸不住的在裴邈的毛皮上蹭：“莳雨，人家舍不得走嘛。”
　　而后看见张绥之阴沉的脸色和捏紧的指骨赶紧讪讪的放开了手：
　　“莳雨妹妹！我一定会想你的！”
　　裴邈一脸嫌弃，给了常庭晚一爪子：“行了行了，赶紧滚蛋。”
　　一个溜肥滚圆的东西艰难的靠了过来，赫然是黄涛：
　　“嘿嘿，这临走了也怪不好意思的，一天天的净瞎闹，没少给绥之老师添堵，来生再改吧。哎，龙爷你踢我那一脚是真够味，那啥，以后要是有机会，能不能教教我？”
　　裴邈当即又补给他了一脚：
　　“你小子要是能活到再见我的一天，我就教给你。”
　　漫长的人龙依次穿行而过，每一句挂念与不舍流过耳边，眼前的人影恍恍惚惚，裴邈自建校起在白鸟中学足足待了几十年，全校师生的面孔他都认了个遍，轻轻松松就能记起每一个人的名字。裴邈总会有一种感觉，他已经把白鸟中学当成了自己的家，熟悉这里的一切，每一棵花花草草的位置他都能倒背如流，熟知这里的每一个人，明了他们的小脾气。裴邈心底有一些小小的庆幸，还好当初没有放弃净化，没有选择暴力镇压。最后的结局，似乎还不错，天道轮转，人世轮回，不知何年何月又还可以与谁擦肩而过，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留下一抹淡淡的印象。
　　云开见月明，此身等君归。
　　但是裴邈心底浮起一个疑问，刚刚张绥之说“在人间徘徊太久就不能投胎了”，那么无论是张绥之还是他裴邈，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魂魄，倘若魂魄没有了，他们两个就会人间蒸发，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不会存在了。张绥之舍命也要保护自己，那么，将来有自己反攻的一日，自己真的就能狠下心来一刀一刀戳死张绥之，敲碎他的魂魄，让他就此消失吗？羽小小临走前反复的叮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些什么吗？
　　脑袋里一半水一半面的裴邈，现在动起脑来全是浆糊。
　　正在走思的时候，站在眼前的已经是最后一人了，岳天青耷拉着脑袋，依旧顶着他那一副啤酒瓶底的眼镜，有些畏惧的哆哆嗦嗦伸手去拉张绥之的衣角，满怀希望的开口：
　　“绥之老师，我要是去了那边，可不可以看见我爸爸妈妈？”
　　张绥之没有想到他待人的冷淡性子，竟然还能从裴邈那里拉回一票人气：“倘若他们还没投胎的话，应该可以。”
　　岳天青似乎觉得这是最后的时间了，干脆一口气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那个，绥之老师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你其实特别温柔的，你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还有，啊，还有就是，我以后还可以看到你吗？如果可以，我还想做你的学生。”
　　岳天青像一只雨后冒出来的小蘑菇，傻的可爱，费力的抓住张绥之，仰头张望着他。
　　张绥之一顿，废了半天力气对着除了裴邈以外的人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笑颜：
　　“或许可以，能够做你的老师，我也非常荣幸。”
　　最后看着岳天青小鸡绒毛一般柔软的头发消失在了往生门中，最后一缕光华褪去，幻境破碎，晶莹的蝴蝶随着鹅毛飞雪漫天而舞，白鸟中学终于，消失不见了。
　　温暖的六月洋流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世一月的寒流，一阵白毛风刮过来，狠狠扎进只穿着夏季校服裙子的裴邈身体里，把裴邈吹得踉跄几步，哆嗦的不行。仿佛一只倦鸟在黄昏里挣扎，不知何枝可栖。
　　白鸟中学没了，我裴邈，又没有家了，罢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怎么不都是凑活着活？我裴邈一个光棍也是混，不介意拖家带口再多张绥之这么一个重伤的累赘。
　　张绥之一边被裴邈搀扶着，一边缓慢向自己的车移动着，冻得舌头都不大利索：
　　“阿，阿邈，车上有我备用的两套羽绒服，你先去穿上，不要冻坏了。”
　　裴邈扬眉：“我要是现在松开你自己跑去拿羽绒服，你立马就得就地卧倒，让你匍匐前进你信不信？”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上了车，把暖风开到最大，想到裴邈不会开车，还得用一个重伤员当驾驶员，张绥之一个头有两个大。
　　好不容易张绥之的手指头稍稍有了些知觉，拿起手机用指纹解了锁，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雯雯？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有个事得麻烦你加班一下。”
　　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嗲嗲的声音：“哎呦，绥之！嗯？回来了？公事私事？下班时间要我加班，你可得补给我一天的假期，顺便报销路费。”
　　张绥之说话时尾音有些颤，不想跟雯雯扯皮：
　　“好，没问题，麻烦你来我家一趟。尽快，一个爆炸伤，几乎整个后背都不能看了。还有一个，就是……”
　　张绥之一顿，雯雯似乎是听出来了不对劲，不敢打断。
　　张绥之断断续续补充道：“被死了五年的僵尸咬了一口，不知道有没有染上什么东西，他跟我情况是一样的，不要外传，尽快。”
　　雯雯愣住了，手机那头鸦雀无声，雯雯脑内运转飞快，似乎是玩味了过来这个“他”以及“和张绥之的情况一样”是怎么回事。跟张绥之的情况一样也就意味着这个“他”也是死了很久的人，灵魂寄居于一副躯壳。而且还被丧尸给咬了一口，再加上张绥之这样的大佬居然被炸伤了，这样的事件简直就像晴天霹雳，这种看自己老大出丑的机会比买彩票中五百万的几率还小。
　　雯雯：“绥之老大你这是去盗墓了？”
　　张绥之有些握不住手机，烦不胜烦：“你快点……”
　　雯雯赶紧答应：“好好好你先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
　　张绥之费力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再抬头却对上了坐在副驾驶上裴邈醋缸的眼神，短路的大脑一时没明白裴邈究竟又怎么不开心了。
　　裴邈不悦：“雯雯是谁？你的哪个女人？”
　　张绥之有口难辩：“李雯雯，我们除妖师公会的医疗专家，是个……”
　　张绥之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是个，娘炮……”
　　裴邈到底是没憋住，当即笑场，还好没有当着雯雯本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