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三亿分之一》老雷

5、夕阳，夜幕和孤独

　　肌肤表层传来的阵阵灼热将我的意识从沉睡中唤醒。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忽感手背传来一波波均匀的呼吸，这才发觉头顶似乎压着一个重物。
　　我斜靠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又把头斜靠在我的头上，像是在叠罗汉似的。
　　我没敢乱动，怕不小心惊醒了他。就这么靠在他的身旁，静静地听他熟睡的呼吸声。
　　从阳光的灼热度来看，我估计现在的时间应该在九点左右，我们在这里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我正琢磨着待会是继续徒步下山，还是坐观光车的时候，他的头忽然动了动，醒了过来。
　　我依然靠在他肩上，双眼紧闭着，假装还在睡觉。
　　头上的重量没了，顿时觉得那边凉快些许。我等了半天，他始终一动不动，也没有要叫醒我的意思。我就继续装睡，太阳越来越烈了，看他能坚持到几时，哼～
　　良久，我注意到脸上的一些地方似乎没有了被太阳炙晒的灼热感？我把手摸到自己的头前，抓到了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背，被太阳晒得火热。
　　他赶忙把手收了回去。
　　抓住那只炙热的手时，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醒来啦？”他的声音既平淡又温和。
　　“嗯……”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大傻瓜！我在心里面喊道。
　　他翻开背包，拿来干粮和水递到我手中。“这个时间应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我接过食物和水，一边吃一边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八点半了。”他说。
　　“这儿还有间寺庙吧？待会去拜拜？”
　　“好。听说在这里发愿很灵呢！”
　　“你以前在这里发过愿？”我问。
　　“没有，以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许什么愿……”
　　“现在有了？”
　　“嗯。”
　　“是什么呀？”我好奇问他。
　　“说出来就不灵了呀！”他笑道。
　　“好吧…… ”

　　夏日里八九点的太阳就已经像针扎一般炙热，更何况是在一千多米高的峰顶上。吵杂的人群更加给人心中添上一丝燥动，感觉这小小的峰顶上已经完全被占满，而身后的观光车仍旧放肆地嘟着喇叭，一辆接一辆地从山下拥上来。
　　“人可真多…”我小声嘟囔。
　　“是啊…”他拉着我不急不缓地在人群中前进。“等上完香，我们就下山吧。”
　　“嗯。”
　　他和我一样，不太习惯呆在人多的地方。

　　上完香后，我们原本打算徒步下山，但是各自的脚都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在平地走还好，一旦是走下坡路，双脚便一直抖个不停，实在是使不上劲了。在下了两三个陡坡之后，终于是坚持不住，于是在中途搭上了下山的观光车，一口气坐到了山脚下。
　　到达山脚下已经将近十点半，原本一宿没睡，再加上爬了一夜的山，又累又困，可想眯眼却因为身体过度疲劳而难以入睡，包里虽然还有干粮，也饿了，但完全没有胃口……
　　出了景点，我们回到刚来时租住的宾馆，又在床上躺了将近半小时，才在不知不觉中入睡……

　　等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摸索着离开床位，往门的方向走去。他就在隔壁房间，不知道醒来没有。
　　我转开房门锁，正欲往隔壁房间走去，却听见他的声音，
　　“醒来了？饿了没？”
　　我心里忽然一惊，差点没被吓到，“哪…哪路门神？报上名来！”
　　他愣了愣，似是从凳子上站起，用力的往地上跺了跺脚，估计是摆出了什么奇怪的姿势：“我…我乃天界新任门神，杨，杨一帆是也！”
　　“噗——～”我忍不住捂嘴偷笑。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先前身上积攒的疲劳已经消散了大半，胃口也上来了，恰巧赶上了这边的夜市，两个人几乎把整条小吃街的店子都吃了个遍，最后在路边随便找了条木凳子，一本满足地坐下了。
　　“好饱啊…好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我也是，好久没有吃得这么痛快过了…”他应和道。
　　路上的行人似乎不是很多，也就偶尔听见几双脚步声经过。不远处隐约有喷头喷水的哗哗声，以及些许吵杂的人声。
　　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就像是有某种叫做安静的东西，将坐在这里的我们包裹在了一起，把我们从周围的环境中剥离来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人真是种奇妙的生命，有些东西非得用言语才能传达，而有些东西，用言语却连千万分之一的意思都传达不到。
　　生命是孤独的。人与人之间无法做到完全的相互理解，即便能够做到百分百地把感想表达出来，谁又能保证对方能够真正理解多少呢……
　　但遇见他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若是接近相同的频率时，体内的那份孤独便会不由自主地自己跑出来，而当孤独与孤独相碰撞后，会交融出一种全新的状态。假设孤独是一个空瓶子，但却能把彼此空瓶子填满。被孤独填满的孤独，已经不再是孤独本身了，看似空荡荡的，其实里面已经被装得满满的。
　　有些人不论相处多长时间，彼此始终都会有隔阂，而有些人却是一见如故，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一般，短短期间，关系就能达到十分亲密的程度。

　　“在想什么呢？”他问我。
　　“唔……在想…下一个目的地该去哪～”
　　“下一个目的地么…”
　　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我问。
　　“等回去了再说吧。”他说。
　　“嗯…”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接近我，这么长的时间了，毫无条件地细心照顾我这样一个瞎子。其实我也一直有注意到他，偶尔会刻意地与我拉开距离，可以看出他并不是想要和我在一起才选择接近我。
　　也是啊，谁会选择和一个瞎子过日子呢……
　　或许是我以前或者上辈子做过什么好事吧？我想。他只是一只回来报恩的猫，时间到了，他就该走了。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要走，我是怎么也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