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书店》江小辞

4、“哥哥”

　　顾酒不是对程邹拿来那些古怪稀奇玩具提不起兴趣，他们都挺高档很新奇，但是……

　　不可以。一看就是给小孩玩的，他还没幼稚到那种程度。

　　咳咳。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坚持，几百年前的成年人也一样，不能因为一时好奇而丧失成年人成熟的心。嗯。

　　程邹大声呵斥一声，“小兔崽子你干嘛呢！”

　　安小北抓着顾酒的手一抖，屏幕上红色的小鸟直愣愣的飞上了天。

　　“啧。”

　　安小北抬起头，“吆喝什么呢大叔，当鬼还当的这么中气十足，有没有点自觉性啊。”

　　小兔崽子就没一天有个正形，程邹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点自觉性，孩子才多大，你就弄着他玩电子游戏！”

　　安小北胳膊架在沙发背上，手指摸了摸耳朵上的纯黑色耳钉，把吊儿郎当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嬉笑说：“哎，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买玩具不送孩子游戏机你整一堆妖魔鬼怪想来个群魔乱舞？拼图积木都是给刚会爬的孩子开智用的，你买回来磕碜谁呢？”

　　“什么妖魔鬼怪，那是英雄模型！”

　　“好好好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他都五岁了！”安小北五指张开，“五”被他重重地咬字。

　　“上幼儿园的年纪，大把的孩子在这个岁数拼音字母倒背如流，英语拉丁文舞蹈小提琴都学的溜溜的。你当跟你们那个年代似的，十来岁了还在爬山下水滚泥巴，除了野和皮脑子里就没别的。”

　　“我拜托，现在都是信息技术时代，电子网络流媒体大范围覆盖，5G都普及了，你闭门造什么车呢，那是耽误孩子发展。大叔，你以为你死了就不用接受新鲜事物了啊。”

　　程邹被他噼里啪啦一通大道理扣下来，有心反驳，但是说话实在达不到安小北连说十句面不红气不喘的程度，“你少糊弄我，你说的那什么接受新鲜事物就是带他玩什么弹弓打鸟的游戏？”

　　安小北不以为意，“你懂什么，这叫益智游戏，华国提倡寓教于乐提倡了不知道多少年，既能玩游戏放松身心，又能锻炼小孩儿的空间想象能力和物理思维，不比你那些英雄模型有意义多了？”

　　“我不懂？真那么厉害，怎么也没见你学成个好样来，高中没毕业，连个大学都没上的兔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安小北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秦朗敏锐，见势不对，立刻打圆场，“好了程哥，都是为了哄孩子，孩子喜欢就好，没必要吵架。”

　　程邹憋了一上午的火气上头，哪里是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消的下去的。

　　“跟我这摆什么谱摆谱，读书没读出个好样，真当自己过了两天学校生活就是人上人了。”

　　“哐当——”

　　平板电脑被摔在程邹脚旁。

　　安小北冷着脸，“是啊，我就是没文化，学不出个好样。比不上你这个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房地产大亨，有知识有文化懂得多。活该我死爹死妈没人要，十七岁辍学打工在工地被砖头砸死。”

　　顾酒愣了，安小北把他从自己腿上抱下来放到旁边的沙发上，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上了楼，重重的甩上房间的门。

　　关门声回荡在宽敞的别墅公寓里。

　　程邹也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话过重了，嘴上却依旧不肯服气，过了一会打破寂静道：“我又不知道这些，再说我说他没文化也是事实啊。”

　　秦朗不赞同的看着程邹，眼神有些责备：“程哥，小北小的时候被收养，养父母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对他很好。然而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养父癌症晚期去世了。养母为了供他读书让他念高中，拼命兼职赚钱，小北不忍心，这才辍学打工，结果出了意外，养母得到消息后当场就突发脑溢血，没抢救回来。”

　　“小北从来了书店以后一直没放弃过自学，除了老板娘给他安排的职业以外，他还去参加过高考，之后选择计算机专业，系统的学习了IT知识，你以为平时我们做任务他入侵街道上的监控甚至抹除监控数据，那些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

　　“小北说话是呛了点，但你也不该那么说他的。”

　　程邹抹了把脸，“我不知道这些，我也没想到，一时嘴快。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也没说的很过分啊，他……唉。”

　　两个人陷入沉默。

　　程邹小心的捡起地上屏幕摔裂的平板电脑，“这平板质量一点也不好，不抗摔，我亲自去给他挑个新的，给他赔礼道歉就是了。他也是，突然一下摔过来，吓我一跳，吓着孩子……哎？孩子呢？”

　　顾酒在程邹和秦朗两个说话间已经爬到了二楼，程邹和秦朗环视整个屋子，在二楼最后一层楼梯上发现了顾酒，短手短脚爬的十分认真。

　　程邹立刻紧张的往楼梯那边去，“哎，小心。”

　　秦朗拉住他，“程哥程哥，先等等。”

　　秦朗温声道：“小酒，小北哥哥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那间。”

　　顾酒点点头，往走廊尽头去了。

　　程邹怀疑道：“他一个小娃娃能听得懂我们在吵什么吗？”

　　秦朗说：“至少能看出小北不开心，让他去看看也好，放心吧，小北不会迁怒的。”

　　“笃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几下，没人开门。

　　顾酒研究了一下门把手，安小北房间门被反锁了，从外面打不开。

　　等了一会还没有人来给他开门，顾酒抿唇，然后轻声道：“开门。”

　　门应声弹开。

　　顾酒从门缝里探头。

　　安小北戴着耳机，正坐在书桌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酒正大光明的溜进去，回身把门关上，走到安小北旁边。

　　安小北面色沉沉的，没什么具体的表情，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不太开心，更何况他眼圈还有点泛红。

　　他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敲击，屏幕上血红色的数字“×201”，“×220”，“×259”连续不断的冒出来，闪的非常快。

　　顾酒实在嫌弃自己现在的身高，肩膀才到安小北座椅的高度。

　　他拽了拽安小北衬衫衣角，安小北正专注的玩游戏砍怪，忽然感觉衣角不太对劲，他手上动作不停，分神低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按错了键，操纵的人物四肢不协调，原地转了个圈，被怪一巴掌抡过来，闪避不及挂掉了。

　　硕大的灰色“GAME OVER”出现，安小北已经顾不上管了。

　　他忙摘了耳机。

　　“你怎么上来了？我……诶？我明明锁门了你怎么进来的？”

　　顾酒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安小北已经替他想好了理由，“是他们找着钥匙要你进来的？”

　　顾酒声音软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安小北还是第一次听顾酒开口，先前怎么逗都不开口，没礼貌的连个哥哥都不叫。现在一开口萌萌软软，像撒娇又不是刻意撒娇，好像含着一块奶糖一样，甜的几乎要把人化掉。

　　安小北逗他，“你来干什么呀？”

　　顾酒眨着眼睛，异常明显的心虚说：“我来找你教我玩游戏。”

　　安小北早就看出顾酒是因为他在楼下的举动才上来找他的，原本他以为是秦朗要他进来的，不过看小孩儿的表现，应该确实是他自己想来，秦朗他们顶多是同意之后帮他开了个门。

　　秦朗程邹不会想到，安小北把房门锁了又在屋里戴着耳机，听不见敲门声，没有给顾酒开门。

　　安小北自然也想不到，顾酒一句话就让门乖乖弹开。

　　一个美好的误会恰到好处的遮掩了不合理的地方。

　　安小北现在没心思陪小孩儿，不过冲着小孩儿的心意，好声好气的打发他，“我在忙，今天没时间教你，你去楼下，找两位叔叔陪你玩。啊。”

　　安小北心情不太好，还是耐心的拉着他的手，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门，“去吧。”

　　顾酒虽然长的小，但并就是一个小孩儿了，内里实打实的是个大人，他冲着安小北来的，怎么可能被他这么轻易就打发走。

　　他抿着唇，一张小脸上好大的不乐意，仿佛写着“我不想走”这四个大字。

　　他其实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而且对于四月把他变成小孩子的安排不太满意，他对新环境的学习和适应能力都很强，用不着用这么笨拙的方式，被一帮人当成小孩子又哄又逗。

　　但是安小北的遭遇让他想到了自己。

　　他和四月也是幼年失怙，从小便在动乱中颠沛流离，相依为命。后来一个做了契约守护者，一个做了冥府接引人，都是为形势所迫，最后兄妹生生分别几百年。

　　如果能平安喜乐，谁愿意一路冒着风雨前行，感受至亲离散的痛苦。

　　大抵是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鬼使神差的，他就想陪陪安小北，哪怕是在他旁边安静的坐一会……也许是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陪陪曾经的自己吧。

　　顾酒心一横，反正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子，除了四月没有人知道他内里是个成年人，他直接抱住安小北的大腿，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安小北，用软糯的声音喊道：“哥哥。”

　　这小孩儿够精的，安小北“啧”道：“我在下面哄你那么久都没听见你喊个哥哥，现在怎么就喊了？”

　　小孩儿么得逻辑，只知道看着他，眼眸含水，好像安小北再说一句赶他的话他就会委屈的哭出来一样。

　　安小北试图把顾酒从他的腿上扒拉下来，结果顾酒抱的更紧，把脸埋在他腿上，呜呜噎噎的像是在哭。

　　安小北顿时头大。

　　“喂喂你不要哭啊。”

　　怎么还哭上了，也没人告诉他哄小孩这么麻烦的，他就不该图一时好玩带他玩游戏！

　　“行行行，你在这在这，想呆到天荒地老都不管你。行了吧？”安小北妥协。

　　“真的吗？”顾酒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点哭过的迹象都没有。

　　安小北：“……”

　　啊西，这小孩儿怎么这样！！！

　　简直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