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生》景蛰

13、绣球（3）

　　林惜看清楚来人之后，本来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重重的摔了回去。
　　赵仰行左手扶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惜害怕被人发现，急忙招呼他蹲下。那赵仰行非但不听从，反而使劲把他拽了起来。
　　林惜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赵仰行手一伸，拦腰抱住了他。林惜宽大的衣服垂落在地上，长发顺着风飘在空中，四目相对，就着这个姿势僵硬了几秒。
　　赵仰行尴尬地扭过头，轻轻将林惜放下。林惜整了整衣服，故作掩饰的干咳了几声，转身望着远方深沉的天空。
　　“那个，你怎么来了。”过了好半天，林惜小声问了一句。
　　“我去你房间找你，见你不在，我就出来了。”赵仰行回答，眼神飘忽，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捏着袖子。
　　林惜沉默了。他实在不敢想象他房间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指了指那个诡异的喜房，赵仰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令人震惊的没有任何反应。
　　等林惜再次回头时，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过于混乱的场面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刚刚灯火通明的房间现在已经漆黑一片，好像有人趁他不注意时在一瞬间吹灭了屋里全部的蜡烛，只留下空洞的黑暗。
　　赵仰行疑惑地看着他。
　　林惜紧紧握住了赵仰行的手，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少了屋内的光明，现在充斥着黑夜的四周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本来微弱的光亮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风穿过树梢吹动树叶，发出了好似尸体在地上拖动擦过草丛的声响。林惜好像身处孤寂的黄泉路上，万物都死去了，只有身边一人清晰的呼吸声提醒自己还在人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弯下腰，一手拉着赵仰行，一手向前伸去，用微微颤抖的身体尽量探寻着前进的方向。
　　刚刚进来时还在似乎游荡的护卫似乎已经全都消失了。他是如此焦虑着想要见到其他人以至于他忘了他们正在非法入侵民宅。
　　身后的赵仰行似乎想挣脱他的手，被他更加用力的紧紧攥住。
　　林惜好不容易在摸黑中找到了之前下来的那个墙角，慢慢搬起几块砖叠在地上。他双手攀着围墙顶部，双腿用力一蹬，在砖块报废前颤颤巍巍的用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爬到了围墙上。
　　一声闷响，那几块砖终于倒塌。与此同时，林惜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完了，自己要废了。林惜揉着腰悲叹自身命运的同时，并没有忘了他以为的同样会摔得很惨的赵仰行。
　　当他艰难地站起来抬起头想要旁观赵仰行出糗时，一位白衣男子敏捷的翻过墙轻飘飘的从空中落下然后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
　　“刚才应该让我帮你。”赵仰行用一种高傲的眼神淡淡的看着林惜惊讶的表情。
　　真是傻了。林惜头一次感叹自己的智商。
　　回到客栈之后，林惜自动忽略了瘫倒在地面上的破碎的木桶以及满是水的地面。
　　他找了一块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将赵仰行安置在了那儿，然后靠着柜子站在一旁，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所见之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赵仰行倚在墙上，随手拿了一本散落在地上的书摊开来看。
　　林惜捏了捏眉心，然后用右手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们会继续进行招亲。我争取抢到绣球，进入府内探查虚实，之后我们再作打算。”
　　赵仰行将书本合上，慢慢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最后将书放在了林惜身后的柜子上。
　　“不行。”林惜听见他淡淡的说。
　　林惜唰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的折扇，踩着满地狼藉来到了桌子旁，拿出手帕将凳子上的水抹了抹，然后非常坦然的坐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那你说怎么办呢。”林惜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
　　“我去。”两个字非常简洁明了。
　　“不行。你会把小姑娘吓跑的。”林惜一口否决。
　　二人争执了很长时间，最终不欢而散。
　　赵仰行回到房间里，拆开了一直用绸布紧紧包裹的琴，然后用一块软纱仔细擦拭着琴身。
　　每次端详着这把琴，就好像看见了那位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男子。温润儒雅，风华绝代。
　　他再次包裹好琴身，将琴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的最里处，和衣侧躺，沉沉睡去。
　　“小辛，小辛。”睡梦中，他好像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呼唤着他。
　　赵仰行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不在客栈，而身处微翠山的山顶。
　　就在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地方，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正带着淡淡笑容静静地看着他。
　　“阿惜！”赵仰行看清楚了那个人，只觉得原本如死灰般寂静的心忽然燃起了熊熊火焰，黯然的眼神焕发出了非凡的光彩。赵仰行快步跑去，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将自己的全部都放到了那个人身上。
　　“哎，慢点慢点。”那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洋溢，一双眼似乎轻柔的要流出水来。他将一只手轻轻放在赵仰行的背部，另一只手轻轻的揉弄着他的长发，满目眷恋的看着紧紧贴在他身上的赵仰行。
　　赵仰行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眼睛顺从的眯起来。他紧绷的情绪完全卸下，就像是一位栉风沐雨的苦旅者回到家，对着那儿的温馨与安逸，慢慢脱去外表坚硬的伪装，展露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天塌下来有我呢。”那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细语安慰着他。赵仰行听着这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忽然颤动了一下，一股清润的细流慢慢的涌出来，滋润了他干枯的心田。
　　他越发依赖的抱着那人，好像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全部都彻彻底底交给了那人。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赵仰行声音颤抖。
　　那人轻轻挣脱了赵仰行的身体，正色看着他：“我交给你的事，你做得怎么样了？”
　　赵仰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抵触终于爆发了，他紧紧揪住了那人的领子，愤怒的朝他吼道：“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我不想拯救什么人作什么救世主，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啊……”
　　话没说完，赵仰行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那人将眼中将要溢出的泪水生生的逼了回去，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看赵仰行脸上那一片刺眼的红。
　　赵仰行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和沾满血的嘴角，呆呆的看着那人。
　　我被他打了 ？赵仰行似乎不敢相信，只有手上的鲜血提醒他刚才的真实。
　　我被他打了，他竟然打了我，他怎么可能打我？赵仰行瘫坐在地上，身上的全部力气好像被那一巴掌抽走的一干二净。
　　可是这是在梦中啊，是怎么感觉到疼痛的？赵仰行自嘲般的向上挑了挑嘴角。
　　那人转身背对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记住，我交给你的事，你一定要完成。”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很稳，很淡然。可赵仰行没看到也根本无法看到，那人因狠狠抑制自己的情绪导致双手攥拳爆出的青筋，以及因痛苦与悲伤从眼角滑落的泪痕。
　　赵仰行笑了笑，他的笑声听起来同样很轻，很稳，很淡然。那人听见了他的笑声，感觉整个世界都碎了一地。
　　“好，我答应你。我之前说过，你要什么，我就算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要给你。”赵仰行站了起来，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反手抱住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掰开了赵仰行的手，说：“我现在要走了。”
　　赵仰行垂着头，凌乱的头发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那人强忍住回头的欲望，轻身一跃，逐渐消失在云雾苍茫之中。
　　赵仰行忽然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客栈里。
　　赵仰行掀开被褥，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推开房门，看见了满头是汗的林小虎。
　　“林惜不见了。”林小虎用一种沙哑而急促的声音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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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终于回到主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