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野草》希遇

2、02

　　“他怎么能这样公私不分呢？”听完事情的经过，我咬牙切齿，“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又不是非待在他那里不可。”

　　周钰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这很困难……赵总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别的公司不会录用我。”

　　好的公司不会录用他，其他的公司要么不正规，要么薪资极低，还不如去工地搬砖的钱多。

　　“可是，可是……”因为生气，我的胸腔止不住地剧烈起伏。“这对你而言，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周钰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为了唯一的受害者。

　　愤怒之余，我又感到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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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周钰自幼相识，从孤儿院到学校再到步入社会，互相扶持着前进，因此我知道他是多么刻苦上进的一个人。

　　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向我表白。

　　少年的脸庞尚且带着几分青涩，眉眼间却难掩意气风发。

　　他向我勾勒了一幅未来的蓝图，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拥有一套温馨的房子，永远握紧彼此的手。

　　他又温柔又好说话，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抬起眼睛望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他的表情。

　　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无数个夜里，他在暖黄色台灯下熬夜工作，为了未来努力打拼的模样。

　　“怎么哭了？”他看着我，神情带上了几分忧色。

　　“怪你，这样的事情干嘛要瞒着我。”我狠狠擦了擦眼睛，埋怨着他。

　　大笨蛋，一个人憋着不难受吗，多一个人分担不好吗？

　　“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他叹了口气，“别哭，就当是为我，笑一笑好吗？”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温柔，就仿佛遭遇挫折打压的人并不是他。可是温柔也驱不散夜晚的寒冷，普通人的梦被碾碎，便难以再重新拼凑上。

　　那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只需要他人的一句话便能轻易失去。

　　第一次，我对生活心生畏惧。想要安稳地过日子似乎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让我开始时刻恐慌，有一天它会不会突然就垮掉。

　　-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上司的办公室里。

　　油腻的中年老男人自以为魅力无限，可以轻松征服年轻小姑娘，实则长相和举止都令人作呕。

　　以前我会毫不客气地警告他，制止他，可现在我努力让自己忍下来。

　　如果将这件事情闹大，走的人很有可能是我而不是作为上司的他。周钰如今被打压，前途未明，我更不能任性，得保住这份高薪的工作才是。

　　于是面对上司带着暗示的话语，我只好装糊涂，打太极。好在对方胆子也还没有那么大，又或者是他想表现一下他的风度，除了语言骚扰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看到有陌生来电进来时，我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想着总算有理由回避一下中年老男人，没想到刚接起来就听到对面着急的声音：“这里是人民医院，你是周钰的家属吗？”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凉了。

　　慌慌张张赶到医院后，我只见到了周钰的尸体。男人躺在支架床上，身体盖着白布，我颤抖着把布掀开，那张熟悉英俊的脸苍白如纸，如星子一般璀璨的眸子再也没办法睁开了。

　　世界在旋转，世界在下落。

　　旁边有一个女人哭哭啼啼，“都是我不好，他是为了救我才会……”

　　话没说完，她便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搂住，轻声安慰：“你不要自责，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是一个好人，我们会好好感谢他的家人。”

　　“呜呜呜……”

　　“别哭，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

　　“清寒，不要离开我。我快死的时候才发现，我好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一男一女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认得他们。

　　赵氏总裁赵清寒和他的女友梁大小姐梁晓玉。

　　当初周钰被开除就是拜他们所赐，后来我不止一次在微博上看到有关他们的热搜。

　　豪门贵公子和千金大小姐秀恩爱，一群网友在底下兴奋地嗷嗷直叫。

　　我却只觉得厌烦。

　　如今这种厌烦变成了更深刻的另一种感情，叫恨。

　　梁大小姐和男友闹了矛盾，开始冷战，她想用跳河的方式逼对方服软，没想到假戏真做，她真的差点被淹死了，幸好一个路过的人跳下河救了她，可那个救她的人却没能再上岸。

　　救人的就是周钰。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喜欢的人，却成为了见证他人爱情的工具。

　　赵清寒不愧是赵氏总裁，和我交谈时风度翩翩，措辞得体。但我讨厌听到他的声音，讨厌他那种人上人的矜贵做派。

　　我和周钰，我们那么辛苦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却活成了爱情故事里的路人甲乙，在背景里被几句话带过。

　　不会有读者记得这样的人，他们只关心男女主角之间有多爱多宠。

　　可路人甲乙，他们的心情又是怎么样呢？

　　我恨他们。

　　为什么谈恋爱要殃及他人，为什么跳河不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跳，偏偏要在周钰经过的那条路上跳。

　　我想报复他们，想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我做不到。他们是云端上的人，而我卑微如路边的野草，胡乱生长着，无权无势，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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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面带悲伤，心怀恨意地收下了赵清寒给的支票。周钰和我都是孤儿，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赵清寒告诉我：“林芝小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其实我大可以更有骨气一点，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嘲讽他，但我没有那个资格。

　　周钰已经没了，而我需要钱。我不能两样都失去。我为自己的现实感到可悲。

　　周钰离开的第一个月，我依旧住在曾经的那套房子里。

　　我没有动他留下来的物件。他的衣服还搭在椅子上，没看完的书放在书桌的一角，他的牙刷漱口杯毛巾都依旧摆放在曾经的位置，就仿佛他还生活在这里，下一秒就会推开门走进来。

　　可是一天天过去，从白天到夜晚，他始终没有回来。

　　有时候我忍不住埋怨他，为什么要那么善良那么好心，如果他自私一点不去救人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可后来我又轻易原谅他了。

　　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烂好人，这种性格改不了，我早就知道的。

　　以前用的旧手机里还存着不少关于他的照片，我一张张划过，发现最后一张是在迪士尼拍的。

　　那天是我生日，快乐地游玩一番后，我们拜托路人帮忙拍了一张合照。年轻男女紧紧地靠在一起，我和周钰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像两只傻乎乎的快乐小狗。

　　我看着照片，噗嗤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第二天我提出了辞职，并在走之前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揭露了上司的真面目，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还记得老男人的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白，最后留着我的巴掌印，这模样着实让人心里爽快。

　　我勾唇讥讽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司。

　　又一个月后，我正式进入赵氏集团的总裁办工作。

　　这就是我拜托赵清寒的事。

　　气宇轩昂的大楼伫立在繁华的CBD中心，我同周围光鲜亮丽的男女一起，快步走进了这栋楼。

　　我重新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标。

　　我要让自己留在赵氏，我要在这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到了一定的位置，我就可以给赵清寒和梁晓玉他们找点麻烦。

　　赵清寒的总裁之位没那么好坐，连他自己的亲人都虎视眈眈企图夺权。而作为豪门总裁，他身边想要扑上去的女人也不在少数，他和梁晓玉的爱情能有多坚牢，我很好奇。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如愿的那天，但我会对此保持期待。

　　我和周钰，我们和其他普通人，都是杂乱的野草，被那些住在云端上的人漠视，但是他们不知道，野草也有野草的力量。

　　它们面对再艰难的生存环境，也可以放肆生长，被石头压着也能从缝隙冒出头来。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力量。

　　我会努力活下去，连带着周钰那份一起。

　　我要活下去，就像野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