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下部）》司马宣夜

137、一三六、神鬼莫测

　　等我带人回到营地，泥石流已经尘埃落定。

　　星寰和陈庆还有李正带人在营地门口迎接。我们一百人如同凯旋的英雄，受到大家热烈的祝贺。看众人那副欢欣鼓舞的劲头，我还以为是我们攻克成都、把刘禅拉下了皇位呢！

　　我让荜红棘他们解散休息，来不及洗漱便迫不及待询问情况。星寰笑盈盈地告诉我“一切顺利”。

　　“目前探子仅仅回来两个，确认山崩已经形成，蜀军大营受到冲击。不过初时威力最大，探子也不敢近前，只能确知蜀军营地一片混乱。后续详情有待探查。”

　　说着，星寰递给我一条打湿的布巾：“将军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予在此等候消息即可。将军先去换洗一番、稍事休息。待到天明，当可尘埃落定。”

　　我笑着接过布巾，先往脸上抹了一把。我也知道自己身上邋遢，又是汗水又是湿气，全身泥泞，跟个泥坑里滚出来的野猴子差不多。被星寰的仙风道骨一衬托，更是叫人看不下去。

　　我洗过脸，换下满是泥泞的夜行衣，却根本毫无睡意，精神十分亢奋。我热切想要知道泥石流计划的最终成果，也等待着天亮之后的总攻。

　　司马懿同意让我尝试这个计划时，我也向他提出，倘若计划成功，希望能够趁机全军动员进攻蜀军大营，一战而定胜负。司马懿答应了。约定的时间是天明之后，从城内城外两路同时出兵。

　　而计划能否成功，根本不用我再去通报。司马懿自己在城里就能听到、甚至看到。

　　城北大营在星寰的亲自安排下也是做足了两手准备，在我带队出发时已经处于半动员状态。等我回来，就看传令兵穿梭不断，整个军营处于紧张的备战之中，蓄势待发。

　　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前气氛中，亲兵帮我穿上甲胄，递上精心擦洗打磨过的环首刀。我再回来找星寰，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星寰站在营帐外，一身黑衣在逐渐退去的夜色中更像是黑夜本身。锦缎似的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尾轻摇，淡淡清香悠悠飘散，让我恍惚以为他马上就要召唤仙鹤什么的腾云而去。

　　倘若世上真有仙人，也不过如此吧。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稍许回头看我一眼，淡淡道：“将军准备好了？”

　　我点头：“就差司马将军一道军令。”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微微的清冷笑意：“很快了，将军莫急。”

　　我信心十足地站到了他的身侧，一同望向山崩声响传来的方向。其实在这个距离，又不登高又不望远，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可我还是愿意放飞自己的想象，推测蜀军军营会是什么样子，推演天亮之后的进攻会遇到什么情况。

　　顺便也推演一下，万一哪天我自己也遇上这样的局面，我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

　　星寰清冷的声音忽然问我：“将军方才可还顺利？”

　　我回过神来，颇感庆幸：“还真是多亏了先生料事如神的先见之明。若是没有先生交给我的那瓶火油，恐怕这计策是不能成的。”

　　我说着叹了口气：“雨下了太久，实在过于潮湿。赶工出来的‘撼地雷’能够顺利引燃，实属侥幸，也是马钧的本事。”

　　星寰微微颔首：“马钧确是人才，对将军今后的功业亦不可或缺。将军记得，无论何人讨要，一定要将他留在身边。”

　　我想起曹叡也曾经看上马钧的手艺想把他带回宫，又想到现在马钧还留在城里，这次的事情成了必然会让司马懿也注意到他，赶紧点头：“我明白。马钧是我的，我谁也不给！”

　　星寰嘴角微弯，笑意深切，搞得我有点尴尬，画蛇添足：“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别误会。我不是对任何同性都会起那种心思的。”

　　星寰淡然道：“将军不必对予解释。记恨将军招蜂引蝶的，又不是予。”

　　这话说的，既损了我、又损了曹叡。我更尴尬，却忽然意识到，星寰可能也不是完全不介意曹叡明里暗里对他的敌意？

　　“其实叡儿他很尊敬先生的。”我毫无说服力地说，“先生还救过他的命呢，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的。”

　　星寰的眼神很淡很淡地看了看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再未多说，搞得我更尴尬了。

　　在我以为我把天聊死了的时候，星寰忽然又给了我一句：“天下重归一统，仍需将军与魏帝勠力同心、多多努力。”

　　我眨了眨眼，想了片刻，试探着回答：“夏侯称牢记心间，从不敢懈怠。只是魏帝的子嗣一事，可能也要先生多多费心。”

　　星寰只是阖了一下眼睑。

　　他的侧颜清冷脱俗，他的身形翩然若仙，我站在距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却感觉心头五味杂陈。

　　所以，我和他之间，终究还是利用和交易？他利用我达成他的宏图大愿，而我也希望利用他所掌握的神秘力量守护我的爱人。

　　虽然事情的本质是这样，我的心情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我们再没有交谈。等了一会，传令兵骑着快马急急而来，带来了司马懿的军令。

　　作战计划是事先拟好的，司马懿的军令只有四个字“依计而行”。我当即下令整军出发。早已等待已久的将士们爆发出热血沸腾的呐喊，响彻山谷。

　　跨上战马之前，我有意缓解一下气氛，笑着问星寰：“先生不随我一道去会会表亲？”

　　他的笑容意外绽放，宛如昙花一现的美：“将军想多了。将军此去并不能与其相见，平安回来就好。切记——穷寇莫追、戒骄戒躁。”

　　我愣了一下，又点了下头，心想也罢，两军对阵之际确实不一定能见到对方的主将，何况诸葛亮又不是自己披挂上阵的武人。倒是这句“穷寇莫追”，我自己也是想到了的。诸葛亮本就诡计多端，星寰既然刻意提醒，我更要慎重。

　　清晨微弱的阳光尚不足以完全驱散夜晚的湿气和寒冷。地面微微有些霜冻，倒是让大军行动更为方便通畅。我将兵力分为三部分，自己带着以江陵兵为主的中军三千人，禁军统领李正率领五千人为前军，陈庆率领四千人为后军，总兵力大约一万两千人，全军轻装速进。

　　按照我们和蜀军营地之间的距离进行推算，全速前进的话，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然而走到一半，在我们即将进入蜀军占据的那个山谷时，我忽然听到前军传来混乱和喧嚣之声。

　　我心中立刻警觉起来。照理说，蜀军经过了昨晚的变故，此刻应该忙着收拾营地甚至已经开始组织撤退，不可能还会在半路伏击。因而我们谁也没有戒备，全军想法一致，都是想着尽快赶到蜀军营地发动总攻。

　　出于谨慎，我让中军暂停前进，同时向前后方各派出传令兵，让后军的陈庆也原地停下，注意戒备。

　　很快，前军传来消息——在谷口遭遇蜀军埋伏，正在激烈交战！

　　我这一惊吃得着实不小。万万没想到，蜀军竟然还有余力在谷口设伏。难道昨晚的泥石流并没有我自己预想的那么成功？难道声势难么浩大最后只是个空炮？这让我的脸在司马懿面前往哪里搁？

　　我一身冷汗，心中的焦虑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大声下令让传令兵回去告诉李正“尽快退敌！”抑制不住的焦躁让我恨不能亲自冲到前军指挥战斗。

　　“戒骄戒躁”四个字忽然冲进我的脑海，连同星寰那冷冷的平静目光。

　　宛如凛冽的山泉水浇灭了我心头的邪火。我忽然醒悟过来，重要的不是我的面子，而是眼前的战局。战场瞬息万变是每个武将都会挂在嘴边的话。现在战场形势已经变化了、和我们原先的预想不同，我就应该适应它、变更方案去解决，还不是纠结焦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的问题留待复盘的时候解决，现在是“怎么做”的问题！

　　我下令中军原地转为防御状态，同时再度派出传令兵去前军探查战况。巴蜀荆楚地区不比中原，地势不够开阔，大军很难铺排开来。我们行军采用的是一字长蛇阵，前军遇袭，中军后军也没办法包抄上去，根本施展不开。

　　我只能派筚红棘率领五百精锐插上去帮忙，以期借助荆楚兵的精锐战斗力尽快突破局面，以免延误战机。

　　然而过了没一会，传令兵和筚红棘都回来了，告诉我“蜀军被击退、李校尉的前军已经追击而去！”

　　我大惊：“穷寇莫追！李正他不知道么！”

　　再说这么快就退了，哪里像是认真奋战的样子？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诱敌之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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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星寰：不然呢？你我之间不是各取所需的交易，难道还能是情深义重？
叔权：……不敢。但，我本以为是兄弟/师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