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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〇〇、葬礼前后 ...

  •   夜色浓黑,满室檀香。黑暗之中,曹叡无力地靠在我怀里,我静静拥着他。两人的发丝披散着,混在一处,纠结不清。

      很长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靠着我,我也只是拥着他,分享彼此的心跳,感受对方的体温。

      沉默许久之后,他轻声问我:“你还生我的气么?”

      我略略迟疑,立刻回答:“怎么会生你的气?你想多了。”

      怀中人轻叹一声:“我觉得你还在生气。”

      我沉默不语。他说的没错,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低落的心绪并未因刚才的激情欢愉而有太多起色。我总觉得他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举动怀有讨好的意图,而我自己,也很明显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他的这一举动而激动不已。

      我的心境,真的已经改变了吗?

      曹叡轻轻从我的臂弯中挣脱,起身与我面对面,凝视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能够看清彼此的轮廓。

      我看着他的眼波微微颤动,仍旧带着激情退去后的疲惫,略显沙哑的嗓音褪去了所有的棱角和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委屈:“我知道那天是我说错了话,伤了你的心。可你……”

      我抬起手摸着他的头发,叹息道:“我真的没在跟你怄气。我只是……怎么说呢,我写给你的奏章,也不是为了讽刺你、挑衅你。我真心实意那么想,也是真心向你道歉的。”

      他紧抿的嘴唇撇了撇,看得出仍在委屈。我想了想,坦诚对他说:“那天听你那么说,我确实大受打击。我觉得我对你已经掏心挖肺,你猜忌谁有不臣之心,也不该猜忌我,是不是?我们认识有十年了,一路走来,我怎么可能有半点对你不利的心思?我本以为根本不用担心你对我信任……”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不放:“对不起,叔权,是我昏了头。我……”

      我按住他的嘴唇,将他拥入怀中,沉声道:“我爱你,曹叡。即便你不是皇帝,只是一介布衣平民,我仍是心悦于你,此生不改。”

      他的身躯轻轻颤抖着,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竟有哽咽之声:“叔权,你当真……”

      “为何你不愿相信,不能相信?”我轻轻叹息,“因为你是帝王么?你不敢相信有人真心爱你,却不求任何回报?”

      他用力摇头,双手搂住我的腰。我感觉有水珠滴落在自己的背上,我知道那是他的泪水。我轻轻拍了拍他。

      “别哭,叡儿。我没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想让你安心、让你高兴。我也反省过,没有考虑到你的压力,也无法帮你分担,是我轻率莽撞了。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用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我就是生气……为何你总是为了皇叔的事跟我别扭!”

      我无声苦笑。是啊,为什么总是曹植,因为我很清楚曹植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曹丕的“摒除宗室”策略会结出什么样的苦果。曹魏大权旁落、被迫禅位的结局固然不能归咎于某个单方面的原因,司马氏的西晋日后宗室作乱自毁江山的事实或许也能证明曹丕的做法有道理,但,为何非要如此极端?

      在这两种策略之间,难道不是应该存在一种更合理、更有利的做法么?

      我缓缓开口:“叡儿,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的父亲生前重用已故的任城王和如今的齐王,那么你现在的朝堂,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他一愣,止住了哭泣。我继续说道:“任城王勇武过人,齐王才高八斗。一武一文,一外一内,为你镇守江山,联手拱卫皇权,你肩上的担子,是不是能轻松一些呢?你也知道,宗室强大起来,对外姓士族是有力的震慑。”

      “没错。可是……”

      “可是你的父皇不能信任他们,担心他们二人联手对付自己。不仅如此,你父皇临终前也勒令你不许信任宗室近亲,平白将坐在龙椅上的人孤立起来。”我叹息,“先帝的顾虑固然事出有因,前车之鉴也比比皆是,可我还是觉得,此举弊大于利。”

      他不说话了。我想他应该还是想不通,为何我反反复复仍在为他的叔叔们说话。

      “任城王,是死于我手。”我淡淡说道。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怎么会是……”

      “赐死任城王的匕首、白绫、毒酒,是先帝命令我送去给任城王,并且守在他身旁见证的。”我平静地说着,眼前浮现出当年在洛阳皇宫一隅,曹彰自刎在我面前,滚烫的鲜血溅了我一身的场面。那晚与曹彰的对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却是不得不对曹叡隐瞒的内容。

      曹叡的神情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父皇……这的确像是父皇会做的事……”

      “你父皇并不信任我,因为你的事。”我平静地说,“因为他看出我对你的感情,知道我不会效忠你之外的人。所以,他逼迫我去执行赐死曹彰的命令,作为考验和警告。叡儿,曾经活在你父皇阴影下的人,不只是你一个。”

      我再度将他拥入怀中,低声叹息:“可是你父皇如今已经不在了,你为何还要恪守他定下的规矩?你为什么不能相信,即便你的皇叔、或者任何人,有任何不臣之心,我都能为你平灭!你的江山天下,只要我活着,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

      他沉默着,身子却又轻轻颤抖起来,我听到了极力压抑的啜泣声。

      我再没多说,只紧紧拥着他,放任他如同小兽般蜷缩在我的怀抱中。

      曹叡是寅时末离去的,如同他悄无声息地前来一般,趁着天色微明悄然离去。除了管家和门房,今晚无人知晓他的到来。

      我送走了他,重新回到卧房,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仍旧残留着他的气息,残存着我们昨夜放纵的痕迹。我拾起卧榻上凌乱的薄被,凑到鼻端狠狠地吸了几下。

      宛如一个变|态。

      即便我的心境确实有了些许改变,即便我的直觉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产生了隐约的危机感,想到他昨夜纡尊降贵投怀送抱的举动,想起他盈盈含泪的委屈模样,我还是硬不下心肠狠不下心,让自己对他的痴迷眷恋哪怕少一点点。

      我不是早就知道,即便以后他要我死,我也仍是爱他不悔?

      这场因为曹植而再次引发的风波似乎到此为止。我跟曹叡都没有再提及此事,而他也一连几天没有召我进宫。整个京城其实都在等待一件事——曹真的葬礼。

      曹真的遗体在八月二十二运抵京都洛阳,朝廷用对待朝臣的最高礼仪迎接棺椁进城。满朝文武都去曹真府上吊唁,皇帝曹叡更是亲自驾临,极致哀荣。

      曹真的去世对于魏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诚然,他没有陆逊那样天才的军事才能,他的离世对魏国的损失不会比孙权失去陆逊更为致命。但他是曹魏宗室的支柱。失去了曹真,曹魏宗室真正失去了一根栋梁。剩下唯一一个支柱,就是被曹操赞为“吾家千里驹”的曹休。

      当然,现在的曹植也算是宗室栋梁,只要曹叡在这次事件过后不会突然弃他不用。

      又过了几天,曹真的灵堂前终于等来了另一个重量级人物——曹休。

      曹休本来就因为要商议统一大业,计划于八月下旬进京觐见,万万没想到会与曹真的葬礼赶到一起。也因为要等他回来,曹真的葬礼特意延后了日期。

      听说曹休进京之后第一时间觐见了皇帝,得到皇帝的许可之后立刻赶到曹真府上吊唁,抚柩痛哭,与曹爽一起缅怀了许久。

      曹真生前与曹休之间,谈不上感情有多么深厚。曹休常年镇守淮南,替魏国把守东南门户,很少进京。而曹真镇守西北,驻地长安与京都洛阳之间路途较近、往来方便,他在洛阳的时间较多。因而同为辅政大臣,二人与京城朝臣士族们之间的亲疏远近,还是有些区别的。朝中大事,曹真参与得多,曹休参与较少,也是无可奈何。

      但两人毕竟是四辅政之中仅有的宗室同类。如今二去其一,曹休失去了“同类”,悲痛之意想来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在的。

      悲痛过后,自然就该谈论正事了。曹休入京毕竟不是单纯来参加葬礼的。

      我在曹休安顿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前去拜访,递上名刺和礼物之后,却没有得到当场接见。曹休推说舟车劳顿,且因曹真去世感到悲痛难抑,无心会客。待调适身心,改日再专程设宴与我叙话赔罪。

      我有点意外,但也不觉得有什么。我跟曹休确实不太熟,登门拜访不过是尽到礼数,见与不见都在意料之中,当下便回去了。不过听说,曹休进京之后,除了进宫见了皇帝,确实是称病在家,谁都没见。

      这就有点意思了。莫非他是在观望什么?还是在打听什么?亦或是做出不想与朝官结交的姿态,打消皇帝对自己的顾虑?

      这样看来,进京之后四处结交叙旧,与曹植牵扯不清的我,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不太懂事。

      终于,等到重阳这一日,大司马、邵陵元侯曹真落葬洛阳城外的北邙山,配享太|祖武皇帝庙庭。葬礼隆重盛大,满朝举哀,皇帝曹叡亲临,给足了这位宗室栋梁莫大的哀荣。

      葬礼之后,我也终于等来了与曹休的正式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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