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善之徒》莫道真

56、第五十五章 挣扎与潜伏

　　王座上。
　　一头白发的人一下一下晃着手中的酒杯，他的目光静静地盯着晃荡的液面，幽绿色的双眸沉入夜色，无法看透。
　　“王，追杀的那些人又死了一批……”一个黑衣人开口说到，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看王座上的人一眼。
　　白狼没有开口，似乎像没听见一般，继续看着手中的酒杯——在不知何时，他突然有些爱上了这腥辣的饮品。
　　明明在那之前，他完全无法理会到铁链大叔对这东西的深爱。

　　这个黑衣人没得到答复，便低声告退了。
　　这样的事每日都在这里发生，这位白发的新王每天都会听一听追杀的消息。
　　似乎只有每天听见多少追杀者又死了，才能让他放下心。
　　黑衣人忍不住想，这位喜怒无常的新王，到底是希望那位恶鬼死还是活着。
　　若说是死，也不会在得知这么多人死在恶鬼手下而无动于衷；可若说是活，又怎么会不停让这么多人继续追杀。
　　有的时候，黑衣人会觉得这位新王是故意的，故意让这么多人死在恶鬼手下，故意将恶鬼逼入绝境……
　　——是了！他在逼他！
　　——他要将恶鬼逼得和自己一样，无法死，也不算活，只能如怪物一般每天挣扎在血液之中。
　　黑衣人忍不住打个寒颤，他是跟随者前王的人，现如今归顺至新王白狼麾下，也就在这时，他才清清楚楚明白——他们到底制造出了个怎样的怪物。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位手段残忍，有些暴戾的王，正是他们所求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管制住这个塔多林，才能让所有人激不起反抗之心。

　　白狼坐在王座上，闭着眼，不知道想着什么。
　　他才喝了酒，可脸上依然一片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
　　他的思维稍稍有些迷糊——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唯一能放松的方式。
　　白狼的指尖不自主摩挲着脖子上的吊坠，一个漆黑的石头，完全不起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了决裂的话，也做了置于死地的事，可还是忍不住在木屋的残骸中，一点一点翻找这个被他扔掉的项链。
　　就好像这东西还在……那些曾经的记忆就真实存在过了……

　　“王……”另一个黑衣人迟疑着开口。
　　白狼的眼睛都不曾睁开：
　　“说。”
　　“我们在距这里不到千米的树林中，发现了粉鞭小姐的衣服残骸……”黑衣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是……看腐烂程度，应该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大厅内一片静谧。
　　好半晌，白狼才沉沉地开口：
　　“我知道了，退下吧。”

　　白狼轻眯着眼睛，嘴边不自觉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冷到极致。
　　——本以为听见这个噩耗落实时，他会有悲伤，会有难过，可……太过可笑了……
　　——到最后，他的内心也没有一丝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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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恶鬼点了两根蜡烛，在少女和橘猫一大一小两双亮闪闪的眼睛中拿出了几本书。
　　恶鬼随意地看了两眼，便低声开始读。
　　他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低压了，还混着少年人的青涩与些许的亮丽，听着非常悦耳。
　　可慢慢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于无。
　　整个屋子只有空一般的宁静。
　　少女沉浸在书中的幻想世界，然后突然被打断了，只得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恶鬼：
　　“你说到，玛丽小姐爱上了吸血鬼伯爵爱丁，他们准备月下相会……然后呢？为什么不念了？”
　　恶鬼面无表情，冷静地在烛光看着接下来的文字……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把书放在一边，拿起了另外一本：
　　“抱歉，刚才那本书我拿的时候没注意，后面的书页都损坏了，字看不清楚。我们换一本吧。”
　　“啊……哦……”少女有些呆愣，她目光转向被恶鬼扔在一边的书，其实很想看看书页损坏成什么样了，但她没法站起来。
　　恶鬼这次吸取了教训，他快速扫了好几页，发现没什么问题，便放下心开始读。
　　可好景不长……
　　按道理说睡前故事应该让人容易入睡，可恶鬼发现这个棕发的浅粉色眸子的少女，似乎天然对浪漫爱情故事非常向往，倒是越听越精神了。
　　紧接着，恶鬼翻书的手突然顿了，他的目光盯着书页上接下来的文字，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安泽哥哥……？”少女眨巴眨巴眼睛，迟疑道，“不会这本书后面也模糊不清了吧……？”
　　恶鬼头一次感觉这么为难，就算是他常年被白狼追杀都没感到这么头疼。
　　——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来塔多林还要这些se.qing读物！
　　偏偏那前面描写是半点看不出来这是一本这样的书！

　　关键是……这样的办法不能用第二次啊……
　　恶鬼在少女闪闪发亮的期待的目光下，终于哑着声音开口：
　　“没有……就是我稍微有些口渴了……”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将手边的水壶递了过去：
　　“那安泽哥哥你喝。”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着：
　　“抱歉啊，安泽哥哥，我太任性了，只知道缠着你讲故事，都没在乎你是不是累了……”
　　恶鬼站起身，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摇摇头：
　　“没事，刚才的故事我继续给你讲，不过听了后你就去睡了吧。”
　　“嗯嗯。”少女使劲点头保证。
　　恶鬼选择性看不见书上的文字，开始绞尽脑汁瞎编：
　　“安拉一早就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她的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他的名字叫菲力，他十分英俊……”
　　“呐，安泽哥哥，前面说的狼人纳什去哪了？这个菲力应该也不是人类吧？是什么呢？”少女歪歪头问着。
　　“……是孔雀。”恶鬼面不改色胡扯。
　　“诶？”少女瞪大双眼，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复，“孔雀啊！我以为只有狼人或者吸血鬼呢！”
　　“嗯，可能是作者的设定有些罕见吧。”恶鬼说着。
　　“呐呐！接下来会有什么！”少女有些好奇地催着。
　　自掘坟墓的恶鬼瘫着一张脸继续。
　　——头一次觉得哄孩子睡觉这么累。
　　——唔，为什么说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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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便一天一天过去了。
　　似乎将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

　　少女很明显地感受到恶鬼很高兴。
　　——说道，没错，是高兴。
　　这太稀奇了，她从没见过这个人开心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这世间早没有什么能让他快乐的事。
　　但这不妨碍少女也跟着开心，她只是纯粹地被朋友身上的快乐所传染。
　　她有些好奇地问着：
　　“是发生了什么吗？”
　　恶鬼顿了顿，他其实并不太想让这个女孩知道那些黑暗的故事，所以他没有再做什么解释，只是开口说道：
　　“今天，我在第十五街道……”
　　他看着女孩疑惑的样子，解释道：
　　“就是一处早已无人居住的，废弃的街道，在那里我找到了一个很久前失联的朋友。”
　　“我之前以为他重伤死了，可是没想到还活着。”
　　恶鬼的眼中染上了一点笑意，他是的确没有想到铁链大叔竟然还活着，虽然伤势至今未好，但还能够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
　　铁链大叔重伤昏迷了很久，关于当年的记忆也零零碎碎乱成一团——可总归，还活着。
　　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恶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了，与铁链大叔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些不省心的部下。
　　当年他的命令是让他们带着昏迷的铁链大叔离开，可是没想到他们在离开时遇见了袭击，耽误了最佳机会，后来看着边界处戒备森严，也只能放弃了离开的心思，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蛰伏，也真是哭了他们了。
　　在最后，恶鬼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七号，也就是白衣人，当年成功带着大部分人离开了，虽然难免有些伤亡。

　　“安泽哥哥？安泽哥哥？”少女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安泽哥哥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恶鬼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发呆了太久，他弯下腰把在自己裤边蹭着的橘猫抱了起来，“唔，橙子这几天是不是长胖了。”
　　回应他的是橘猫一声软绵绵的喵呜。
　　恶鬼的眼底染上了笑意，即使他依然面无表情。

　　——似乎一切开始向好的地方发展了呢。
　　——虽然有点可惜他们没能够逃出去，不过在这时候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人支撑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恶鬼的眼中微微有些亮光。
　　——别的不说，他的那些部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也许是时候开始反击了。

　　——让我看看，能不能让现在这个塔多林再乱一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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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塔多林似乎隐隐有暗潮涌动，可细看之下却又风平浪静。
　　白狼是在一次急报中才真正惊醒。
　　第五街道中他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清理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这是个开始的信号。
　　紧接着，不到半天，好几个街道脱离控制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就像是潜伏已久，只为等待这一刻。

　　黑衣人在汇报完消息后边退至一旁。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常年沉着一张脸的新王，在听闻这般噩耗后，竟然笑了起来。
　　——不是阴沉的笑，不是狰狞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愉悦般的笑。
　　那双眼睛，也终于迸发出亮光，那头追捕猎物的孤狼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黑衣人垂下头离开。
　　——他早知道，这个人在前王死去时就染上了疯狂。
　　他没死，也不算活着，但总归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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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终于拉到全文的初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