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掉SAN怎么拯救世界？》镜中艾莉丝

2、chapter002

　　鹿穗来对自己来意的解释没有让宋亮放下戒备。

　　相反，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很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家没什么好采访的，你们赶紧走，快点走！”

　　说着就要去推搡两个人。

　　江源没想到宋良突然发火，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凭着本能挡在鹿穗来的前面，被宋亮拽得直晃。

　　鹿穗来乐得躲在后面省力气，只从江源身后探出头来，轻声安抚情绪激动的宋良：“宋先生，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觉得您家这样幸运的事情应该报道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也给那些同样罹患重病的病人一个新的出路。”

　　宋亮有些迟疑地停下动作，看向鹿穗来：“什么意思？”

　　鹿穗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真诚一些：“我们没有恶意，真的。对您儿子痊愈的事情也有一点了解，但我们肯定不是持批判的态度来的。”

　　“哎呀，老头子，是真的。”宋阿姨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刚才我和这个记者姑娘说了有一会儿了，她是真的想宣传咱们家的事迹，宣传薛教主做的好事啊！”

　　“对对。”鹿穗来跟着点头。

　　宋良还有些半信半疑：“……你们是哪儿的媒体？”

　　鹿穗来听他这么问，眼睛咕噜噜一转，张嘴就来：“微博，我们就是微博那种自媒体。不过宋先生，你可别小看我们这种做自媒体的，粉丝数量上来了，传播度比现在那些纸质刊物还广呢。再一个，就是我们敢曝光啊——我们新声刊的宗旨就是不畏强权，勇说真话。你们尽管放心，我这次来也是做了功课的，你们这事，往小了说是一个家庭焕发了新生，往大了说，那可是众多病人的福音啊，我们必须要好好宣传出去。”

　　“微博、微博……”宋良念叨两句，问道：“和那种微信公众号是不是差不多？”

　　“对，都是自媒体。”

　　宋良不懂什么叫“自媒体”，他也不用微博。他们这种年纪的人都爱用微信，要说微信公众号那他就有了点模模糊糊的概念。

　　不是官方的……不是官方的才好哇。

　　宋良终于松开了抓着江源的手，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记者同志。我刚才态度不好，也不是单冲着你们。”

　　鹿穗来见宋良态度终于稍稍软化，拉着江源重新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怎么看上去宋先生还有心事？难道宋小先生的病情还有什么问题？”

　　一方的宋阿姨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阿峰好着呐，他好着呐！”

　　说完又赶紧双手合十，面朝四方拜了拜：“生命大神保佑，生命大神保佑！刚才那话可不是我们家里 人说的，我们都虔诚信奉您，相信您的无上威能……”

　　江源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鹿穗来倒很镇定，对宋阿姨神神叨叨的举动视若无闻，只是摆出一张困惑的脸问道：“那宋先生是还有什么麻烦？”

　　宋良叹了口气，道：“不满你说，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找到我们家的记者。不过那些人都有病的，非要说我们加入了什么‘□□’！不只是记者，还有医院的人、居委会的人，我们家最近就没个消停，说我们不懂科学，还要把我们阿峰带回医院去——带回医院去干吗！我们阿峰病都好了，我看他们是想拿我们阿峰做实验啊！他们还污蔑‘新乐园’、污蔑薛教主！简直是不知所谓！”

　　宋良越说越激动，脸皮都涨得通红。

　　鹿穗来终于听到了想听的东西，立刻追问道：“‘新乐园’？就是那个最近非常有名的教会吗？我听说薛小先生病情能够好转，就是因为‘新乐园’教会。”

　　宋阿姨此时已经完成了她那一套絮絮叨叨充满家庭主妇气息的祷告，听鹿穗来问起来，立刻接道：“对，都是多亏了教会的兄弟姐妹，还有薛教主，我们阿峰才能痊愈的啊！”

　　“真有这么神奇？”

　　“你信我，记者姑娘。只要你诚心诚意信仰着全能的生命大神，祂必回应你的请求。”

　　“这……”鹿穗来的嘴角抽了抽，“我还是不太明白，就是像您刚才那样，诚心祈祷就能实现愿望吗？”

　　“那当然不是。虔诚只是第一步，只要你心诚了，就能——”

　　宋阿姨刚说到一半，一旁宋良就咳嗽了起来，鹿穗来留意到宋良瞪了宋阿姨一眼，就接过了话头：“——关键还是虔诚啊。记者同志，我同你说，你是要好好报道报道，让人们知道薛教主是个好人啊，‘新乐园’也不是什么害人的□□……”

　　说着说着，就开始给鹿穗来讲起了教义，之后无论鹿穗来怎么引导，话题都没能深入下去。

　　半个小时后，江源拿来装样子的笔记本上记满了似是而非颠三倒四的所谓“真理”，鹿穗来更是内心崩溃到要伪装不下去。

　　她见缝插针地提出了告辞，并且希望能够和宋良的儿子见一面，照一张全家福，算是用作新闻的素材。

　　宋良和宋阿姨说的尽兴，这个时候看鹿穗来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踏上正途的迷路羔羊，防备的神色放下许多。听了鹿穗来的要求，两个人也没推辞。

　　宋阿姨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笑道：“那感情好，自打阿峰生病以后我们就没照过相了，回头让你同事也给我们留一份相片。”

　　说完，她就走进房间，没过一会儿，就搀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个瘦的不成样子的高个男人，因为个子高，远看更像是一根竹竿，连皮肤的颜色都带着不自然的暗沉。

　　任谁看到这样一个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可偏偏宋良两个人就像是对此视而不见一般，拖着男人一点点走近，男人明明并没有说话，他们却像是在和儿子交谈一样，说的有来有往。

　　江源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差点以为宋良两口子已经疯了，抱着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过日子。

　　等到那男人走近了一些，江源才发现其实男人确实还活着，嘴唇蠕动，一些细微的，就像是衣服摩擦般的声音从他的嘴巴里传出来，和脚步拖拉的声音融在一起。

　　江源听说过一些肺癌晚期的患者说话会变得有气无力，但应该也并非是像这个人一样。在一瞬间，江源甚至觉得男人嘴里吐露出来的并非是含糊不清的呓语，而是黑色的不详的雾气，将他自己和父母一起笼罩其中。

　　鹿穗来的身上传来一阵“滴滴滴”的响声。

　　宋家的儿子闭上了嘴巴，浑浊的呓语也消失了。一家三口人全都直愣愣地看向鹿穗来。宋良夫妻俩身上刚才那种鲜活的气息仿佛消失了，仿佛是被他们搀扶的那具身体吞噬了，露出和儿子如出一辙的僵硬表情来。

　　鹿穗来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解释道：“进来个消息——小江，快点照相啊。”

　　说完，鹿穗来收起手机，指使起了江源。

　　江源这才从一种极端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有些僵硬地站起来，举起相机——

　　宋家三口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儿子坐在中间，父母分坐两边，一人揽着儿子的一只胳膊，扯开嘴角。而儿子则像是一尊直挺挺的塑像，连嘴边勾起的微笑都仿佛带着尖锐的钩子。

　　江源在拍下那张照片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等到跟着鹿穗来离开宋家，他才反应过来，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宋家儿子身上那种充满了腐败味道的死气，和隐藏其下的，歇斯底里的生的意志。

　　“鹿、鹿姐，那家人肯定不对劲……”江源走出小区以后，对鹿穗来说道。

　　他的心头还蒙着一层阴影，那怪异的含糊的呓语仿佛还响在他的耳边。

　　“我知道。”鹿穗来拿出一个手机大小的仪器。方才在宋家发出“滴滴”声的其实并非是她的手机，而是这玩意儿。仪器的中央显示出一组红色数字——87。

　　“那男孩身上的熵值已经超标了。”鹿穗来神色凝重地说道。

　　她最开始见到宋良夫妻两个的时候，还没有觉得这回调查的事情有多严重。毕竟在她看来，宋良夫妻两个的不正常顶多也就算是正常人里的那种不正常——绝望之下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骗人的□□上，这样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当宋家那个儿子出现以后，鹿穗来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

　　与其说是宋良夫妇深陷其中，倒不如说是那个男孩将他们带入了泥沼。

　　脱离了那个吓人的环境，江源心中的恐惧渐渐退去，再次涌现出来的则是担忧。他回头看了看小区的方向，问道：“他们怎么办，特别是那个男人？”

　　鹿穗来按了按眉头：“我会通知人来处理这件事。”

　　江源点了点头。但是他想，无论怎么样，宋家的那个孩子恐怕都不会被治好了——从各种意义上讲。

　　这让他心情有点沉闷。

　　鹿穗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走吧，看看贺队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