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王》沙椰狼

9、第九章

　　奥尔梅克的天，很蓝；风，很轻。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新的开始。
　　潮湿茂盛的原始森林，一条宽阔美丽的长河幽雅地躺在丛林深处，贯穿其中，游越而下。

　　“嘿！往里挤，都给我往里挤！”上游，一阵嘹亮的男声就此惊起灌木林中几只休憩中的凤鸟，从远处传来。
　　近百号人此刻迎着脖子，张罗着行囊无一例外地朝着岸边那艘并不算大的木船上挤，人很多，木船有些生旧，站在人围的最外端，你甚至可以听到船底因挤动而发出的“吱呀”声。
　　“喂！后面的别推！该死的！——都满了！别再上了，下一班，等下一班！”喊声还在继续，似乎没人理会这掌舵人的话，即使想停下，脚下也不由自主的被后头的人推上。于是，船内的人势不断壮大……

　　“见鬼！别管他们了！雅各夫，拉帆！给我开船！！——”皱眉，在发现自己的阻挠只是徒劳之时，那个掌舵的彪形大汉索性将又一群涌上来的人使劲往后一推，扬手，向船尾的一个小青年下令道。

　　运船每天只有一班，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天。当然，这里的船也不仅仅只是它们，停靠在四周的还有很多，但都是些商船，而商船并不轻易载人，除非你能给他们足够的资金，或者什么别的好处。
　　不过通常那些出航的人都是些外出工作想寻求发财机会的平民，他们没有钱，也没有社会地位，所以他们宁愿在人堆里挤进挤出，也不愿意花几十个可可豆去乘坐商船，这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嘿！女人，别挡在这儿，赶下一班——”顺手推开船岸衔接处一个准备上船的女子，舵手吼道。然而就在他指尖将要碰触到那女人身体的同时，却被她轻松躲过。
　　扬手，轻轻顶住男人粗旷的手背，筱蓝裂嘴抱以厚脸皮的一笑：“大叔，就再挤挤，才两个人……”
　　“别浪费我时间，这里没位置了，赶下一班……”意识到此刻船上人声鼎沸、近乎瘫痪的场面，舵手有些不耐烦地将筱蓝用力推开。紧接着使劲，用脚蹬岸迅速离开。生怕另有几个不怕死的跳上船来。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来不及反应，被那男人往后推了个趔趄，却莫名发觉倒在了另一个男人宽落的怀中。阿伊纳的声音自顶上淡淡的飘来。
　　“嘿！没错——”起身，筱蓝扭了扭手腕，蹙眉说道，“阿伊纳，是不是你们奥尔梅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瞥了立在旁边的男人一眼，顿声，“一样的不绅士！”
　　“绅士？这很重要吗？”
　　“至少，对女人你们应该温柔点……”再次揉了揉刚才被那舵手推得有些发红的手背，筱蓝决定寻找下一个可以搭顺风船的目标。
　　“温柔……”煞有意识地扫向身前筱蓝行进的背影，阿伊纳缓缓道，“这个东西，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很好阿伊纳，你的这句话，我会记住……只是现在——”猛地停下脚步，将视线对准前方的一艘商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就让我看看，你也不是一个只会说风凉话的人……”
　　“……”平静地迎上筱蓝那带着丝丝挑衅的目光，之后，闭眼，笑，“我可以把这个看作是你对我的挑衅吗？”
　　“随你。”挑眉，认准了他待会儿肯定要出丑的结果。
　　“好吧。”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我想，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别有意味的话语带着周遭吹过的风，抖起他偌大的披风，阿伊纳转身径直朝那商船的方向走去……
　　＊＊＊　＊＊＊　＊＊＊
　　站在甲板上，筱蓝已无法说清刚才有那么一瞬对阿伊纳所产生的错觉了。就在刚才，他只是对船的主人简单交流了几句，没有任何交易谈判的过程，便换来船主对站在远处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自己热情的招唤与款待。
　　而错觉，却来自先自己一步登上船板的阿伊纳迎风看向远方时的那一刻。
　　晨光、清风、被裹住随风而动的长发，闪耀着金光，居高临下，似乎俯瞰主宰着一切，而更令筱蓝讶异的是自己心中腾起对浮动在阿伊纳四周的那股气息的感觉，温暖如太阳般的味道，王者的气息。
　　一直到阿伊纳意识到自己正注意着他而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才反应回来。
　　皱眉，微晃了下脑袋，筱蓝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可笑了，特别是碰上了阿伊纳——这个言语尖酸但其身份却隐秘到让人无法看清的“流浪汉”之后，不仅仅是想法，连自己一向推崇的生活工作原则也开始有点动摇。
　　或许，对任务的执着追求已经让她开始产生某些不切实际的……幻觉？
　　“蓝，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
　　“确定？”
　　“好吧。我承认，我在看一个傻瓜。”
　　“……”
　　＊＊＊　＊＊＊　＊＊＊
　　入夜——
　　中型商船，行驶在丛林中蜿蜒而下的帕西昂河上。不同于早上的闲致，晚上的船，更显一番情调以及异国特有的那种妩媚。
　　怎么说，应该算是热闹与冷清的绝佳契合。船内，是歌舞升平的酒池肉林，参加人员，包括船主之外其他似乎也是搭着顺风船的贵族之类。而那扇并不算厚的木门恰恰划开了两个世界。
　　在外面，除了几个侍女穿梭于木门间忙碌的脚步声以及不时吹过徐徐的风声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连那个在船尾掌舵的彪形汉也支手靠在桅杆下打起盹来，隐约还可以听见从他喉咙中挤出的呼噜声。
　　“嘿！阿伊纳，你是怎么做到的？”兀的，自船头甲板上，飘来筱蓝清亮的声音。微风抚过，顺手捡起及腰木板上躺着的一块石子。用力，石子呈低抛物线状态在河面上连蹦六下后，荡着几圈渐渐泛开的涟漪，沉了下去。
　　之所以不想呆在里面，是因为她筱蓝自认天生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以及受不了里面那股难闻到另人窒息的熏香。而阿伊纳…这个随性的男人…呵，很象的两个人。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是刚到，又似乎是在后面注视了很久才决定出现。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只是来自‘原始部落’中一个落魄的‘流浪汉’，没有背景，没有钱，很懒的一个家伙，粗鲁、刻薄、又不懂怜香惜玉……”
　　“……”
　　“可为什么今天早上……”在阿伊纳对她这翻言论发表评论前，筱蓝及时抢过，脑中，又浮现出他们上船前，阿伊纳对船长的那一幕，侧头，再次确定道，“你什么都没做，对吧？”
　　“蓝，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多的缺点，不过——”用眼神指指门缝内船主招待各方来客的情景，笑，“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这里的船主或许是个乐善好客的好人？”
　　“你不像是个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傻瓜……”转身，双手倚靠在船栏上，瞥了立在身旁的阿伊纳一眼，笑笑。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惊，“阿伊纳，你在承认你是个傻瓜吗？”
　　“……”一道异样的光自眼底腾起，阿伊纳扫了筱蓝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向了远方，捉摸不透的眼神，“或许吧……”
　　“……”蹙眉，同样将目光对准远方，轻轻开口，“说真的，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呵……你又何尝不是。”
　　“这个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你的某些方面。”
　　“比如说？”
　　“今天早上，就站在这块地方，你还是你，什么都没变。但是，我却觉得……觉得那时的你，就象一位骄傲得让人无法靠近的君主。”将心底的感觉和盘托出。
　　“……”愣住，两人四目相对，既而，笑，“蓝，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那你到底是不是？”
　　“如果我说是呢？”
　　“我想，我会杀了你！”抱拳。
　　“蓝，暴力不是女人能玩的。”
　　“可我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挺身，阿伊纳迈步朝里走去，末了，不忘甩下一句话，“我觉得，你也不象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傻瓜说的话的傻瓜……”
　　“……”
　　傻瓜？这场交易里，到底谁做了傻瓜。

　　“哈……小妞，别扫兴嘛！”就在筱蓝追上阿伊纳准备离开的时候，船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个醉酒男人的声音。
　　不响，却足以在如此平静的外头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人，您喝醉了，请别这样……”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大人，请放开……放手……”醉汉似乎已经采取某种行动。
　　“蓝，不要搅了人家的好事，我们先……嘿！蓝？——蓝！”建议好象不太管用，就在自己话还没说完的前一秒钟，一直站在身后看着一切发生的筱蓝便不顾所有地迎了过去，无奈地蹙了蹙眉头，阿伊纳轻声嗫嚅道，“咳……多事的女人……”

　　“大……大人……放手……呃……放、放手！”
　　“别挣扎了……今完你就好好陪我吧！”
　　“嘿！大帅哥！”急速向前，抱拳，活动活动筋骨，筱蓝在接近那两人所处地点不远之后，对着背向自己的醉汉大吼了一声，也在那人察觉异样、闻声转头的瞬间，上前，一把揪住此人的领口，扬手，猛一拳揍了过去。
　　“呃！”向后一个踉跄，醉汉的左边脸很明显的一道红印。
　　“你……”愤怒地看向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醉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理解却掩藏不住的黑色情绪，“你他妈……呃！”一句骂人的话未完全出口，又挨了筱蓝迎面送上的一拳，右边脸也无可避免地遭了殃。
　　“呸！该死的！”站定，稳了稳身体，男人向下吐了一口带有血腥的痰之后，低声咒骂了一句，紧接着，在筱蓝再次发起进攻之前，顺手操起置放在一旁的一根圆木棍，朝她的方向猛地抡过去。
　　也就在筱蓝准备顿身躲过之前，一只大手却先自己一步握住了醉汉抡来的手腕，木棍就在离自己仅10厘米的地方瞬间停下，扬起的那股棍风带着自己额前的几根发丝，轻轻抚过脸庞。
　　“大人，喝醉了，就应该要好好休息……”眼前，是阿伊纳不知在何时出现的身影。及时挡住了筱蓝将要面临的危险。
　　“你……”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被握住的手腕竟隐隐抽痛起来，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手中再一使劲，自己便有断手的危险。“你……你们他妈给我记住！”无奈对着那两个莫名其妙出手，自己又莫名其妙被挨揍的人下了句警告，甩手，黑着个慌张的脸逃走了。
　　“阿伊纳，你来凑什么热闹？”拍了拍手心，对于阿伊纳的仗义出手，筱蓝似乎有点不满。
　　“如果你认为这是凑热闹的话，那么第一个该反省的人，是你，蓝……”同样整了整凌乱的袖口，阿伊纳朝筱蓝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心微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麻烦？”
　　“我说过，我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难道你认为我刚才做错了？”
　　“以你的原则来说是没错，可你忘了，我们不是这条船的主人。”
　　“所以？”
　　“所以，接下去的几天，我们可能会麻烦不断。”
　　“阿伊纳，你在害怕？”
　　“如果害怕，我刚才就会乖乖地站在旁边看好戏。”
　　“要真是那样，就最好了。”
　　“你真觉得刚才那个人这么容易对付。”
　　“至少在我看来，是个十足的草包。”
　　“有时候，看错，也情有可原。”
　　“好吧阿伊纳，我承认，我们之间，不仅仅在沟通上出现了问题……”
　　“蓝，你太冲动了。”
　　“我只是在必要的时候，适当履行了我做人的原则而已。”
　　“同样的，我的原则，也就是不喜欢我的合作人在帮我的同时，分心去干其他的事。别忘了，蓝，现在跟你交易的人，是我……”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想，我们两个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个人在场。”
　　“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件事。”
　　“阿伊纳——”
　　“呃……对、对不起——”就在两人又为某些事情讨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身旁那个女人终于决定开口打断，因为照目前情势来看，如果再不阻止两人，难保他们会“讨论”到天亮。
　　“呼……”别头，筱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这样的“争吵”，怪只怪两人同样固执的个性。气氛好象又开始安静下来了。
　　这才看向那个被“解救”的女人：
　　一身侍女的打扮，十六、七岁左右，蜜色缱绻的卷发，标致可人的五官，如果除去身上那件有些朴素的侍女装，很难将这样一个美人与婢女联系起来。特别是她那双清澈见底的蓝色眼眸，并且，这又让筱蓝想起了某个人。
　　“你、你们好！”鞠躬，女孩有些拘谨地答谢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那个是格力赖大人，喝醉了酒，我又是船上新来的侍女，不懂规矩，所以才……对、对了，我叫雅……亚里斯…你呢？”
　　“蓝，你可以叫我蓝。”
　　“蓝？呵呵……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很高兴认识你，蓝。那……你叫什么？”将视线对准阿伊纳，小心翼翼地问道。
　　“……”瞥了这个叫做“亚里斯”的女人一眼，皱眉，阿伊纳不说一句的掉头走了。
　　“别理他，他是个‘怪物’！”嘴上虽这么说，但筱蓝心里也开始奇怪阿伊纳这样异样的举动。该死！难道他还在生气吗？
　　然而，那个自称为亚里斯的女人，却在阿伊纳离开之后，竟还紧紧盯住他的背影不放。眼底腾起的，是一抹异样到无法捉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