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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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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话声音便细碎起来,秦恒听得并不真切,他知道这是因为听到这番话的枞儿受到了影响,因为在这一刻,愤怒与无尽的悲伤快要将秦恒淹没,这些都是从枞儿身上传达过来的情绪。
身上的灼痛感愈发强烈。
画面开始摇晃起来,视野跌跌撞撞,一切都显得惊惧与慌张。是枞儿在奔逃,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不停在追赶,他逃啊逃,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个平日无比熟悉,此时却化身成了牢笼的地方逃出去。
无需感受,秦恒便已看到了枞儿的绝望与无助,他已身陷孤岛,无处可逃,亦无处可求救。在这些情绪之后,秦恒忽然感受到了枞儿的决绝。
他看着枞儿冷静决然地转身,带着嘲弄的眼神落在那些追赶他的人身上,然后毫无预兆的,身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大火焚尽枞儿的血肉,露出了那副被焚烧后的,秦恒已经开始熟悉的漆黑骨架。
秦恒心神剧痛,平生从未如此刻这般后悔。或许他当初不该为枞儿寻找异火,没有异火,枞儿便不会有异火的藏匿绝技,更不会偷听到这番对话。他是最无辜的孩童,哪怕被周氏利用,在周氏给他经营的假象中苟活一辈子,也好过这般惨烈的死去。
房门被人推开,连肇神色冷峻地走了进来,目光搜寻着秦恒的所在。他看见秦恒趴在床沿上,闭着眼睛,额角青筋毕现,汗水涔涔,神色极度的痛苦不安。
便是如此,也还未停下给枞儿输送灵力的动作。
“阿恒!”
连肇快步过去,探手一碰秦恒的肩膀,指尖满是滚烫的热意,枞儿身上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秦恒身上,他们两人此时仿佛都成了一团滚烫的火球。
连肇揽住秦恒的肩膀,热意传到他的身上,几乎是瞬间就将他逼出了一身汗。连肇运转灵力与热意抵抗,然后将秦恒抱到一边放下。
秦恒依旧闭着眼睛,他嘴唇微张,溢出痛苦的轻哼,连肇一靠近,秦恒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连肇本想收回的手立即顿住,任他握着,只是他的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
“公子!”跟随连肇进来的惊风见状,急忙上前想将秦恒的手拿开。
连肇一抬眼,制止了惊风。
“公子!”惊风急得跺脚,“您身体受不住的,将恒仙尊交给我吧!”
连肇不语,身上的热意仿佛已经透过他的皮肤与肌肉,渗进了骨骼里,再沿着脉络烧进他的神魂里,神魂好似被不停锥刺,灼痛不已。
连肇揽着秦恒,抿紧了泛白的双唇,另一只手不停给秦恒输送灵力。直到秦恒的神色渐渐平静,呼吸平缓,悠悠睁眼。
秦恒的情绪还陷在枞儿身上燃起大火的那一幕,他猜过很多种枞儿的死因,却从未想过枞儿是自焚而亡。
“枞儿,”秦恒眼眶泛红,他抓着连肇的衣襟,手指痛苦得几乎痉挛,“他才九岁,这些痛苦,不该他承受的。”
连肇不知道枞儿身上发生了何事,可秦恒痛苦的模样,让他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他不想看秦恒如此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减轻秦恒的痛苦,只能将握着秦恒的手用了些力。
秦恒不是会放任自己沉溺情绪中的人,他擦去眼角湿意,转头去看枞儿。
异火已是第二次融入枞儿体内,虽融入时的痛苦程度不减,但这一次还是要简单许多。此时的枞儿与异火已经再度融为一体,身上还有些烫,经受了一番痛苦折磨的枞儿,已经沉沉睡去。
作为长辈,秦恒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希望枞儿能平安喜乐地过一生,若没有喜乐,平安也很好。但站在枞儿的角度,他又理解枞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选择。苟活在周氏,被周氏利用,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将枞儿安置好,秦恒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他转身看向连肇。
连肇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秦恒发现他的面色,好像比刚才又苍白了一些。
“阿肇,你还好吗?”秦恒靠近连肇,目露关切。
“给你渡了灵力,有些疲累。”连肇淡声说,他看了一眼门外的夜色,“天快亮了,你先休息。”
秦恒点头,眼神落在连肇身上没有收回,他跟在连肇身后走向门口,然后便见原本步伐平稳的连肇忽然踉跄了一下。他抓住门框想稳住身形,但是没有成功,身体微晃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秦恒心中一跳,忙上前一步将连肇接住,便见连肇容色苍白如纸,额际满是冷汗。
秦恒立即给连肇输送灵力,忧急地看着他,“阿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连肇握住秦恒的手腕,想说自己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可未等开口,他忽然就被一阵强烈的剧痛席卷了所有的感官,视野渐渐变得昏暗,瞳孔里只剩秦恒骤然变色的脸。
“公子!”
惊风想将连肇从秦恒怀里带走,他带着一点对秦恒的怨怼,冷声道:“恒仙尊,您快将我家公子交给我!”
他向连肇伸手,却不料他还未碰到连肇的衣角,便被秦恒一把推开。
“恒仙尊,你——”
惊风愤怒抬头,却见秦恒面色惨白,给自家公子输送灵力的手不停颤抖,看着自家公子的一双眼眸赤红,里面全是惊惶惧怕。惊风张张嘴,将所有的责问都咽进了腹中,默默给人传信,将离山长老请了过来。
离山长老过来后,先跳着脚将惊风等一干随从骂了一顿,然后拿出金针给连肇医治。第一根金针落下后,离山长老便“咦”了一声,抬眼问秦恒:“是你给他输送了灵力?”
“是我。”秦恒说。
离山长老便多看了秦恒两眼,之后他一边落针,一边也不知是对具体哪一个人说:“肇儿的神魂,已然摇摇欲坠,绝不可再让神魂产生剧烈波动,再有下次,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秦恒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声音有些嘶哑,“我明白了。”
离山长老走的时候,让秦恒渡了一点灵力到符纸中带走了。
连肇昏迷时,秦恒一直守在连肇身边。连肇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他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无。他一睁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秦恒,双眼眨也未眨地看着他,似乎就这样看了他很久。
连肇没有说话,与秦恒对视着,他与秦恒认识的时间,明明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却每每让他有种其实他们已经认识许久的错觉。
“醒了?”秦恒率先出声。
连肇点头,他想起身,只一动,秦恒便倾身过来帮他靠着床头坐下,喝下一杯秦恒递到唇边的灵茶后,便听秦恒问他:“感觉身体怎么样?”
连肇道:“有些许疲惫,并无大碍。”
晨曦从旁边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倾洒进来,连肇安静地坐着,任一些暖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长睫轻垂,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秦恒就坐在他旁边,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连肇身上,目光从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慢慢流转,停在他苍白清俊的侧脸上。这个角度,秦恒能将连肇脸上浅显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好像是秦恒记忆中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打量阿肇。
连肇喝完茶想将茶杯放下,秦恒伸手去接,连肇递给他后,欲收回的手却突然被秦恒握住。
连肇的眉心跳了跳,他没有收回手,眼神落在秦恒身上。
秦恒知道自己大可以慢慢地将自己的感情坦露在对往事一无所知的阿肇面前,但是他发现自己慢不了。阿肇给了他所有的温柔与包容,便是现在,秦恒也清楚不管他对阿肇做什么,阿肇都不会躲开。
他是迫不及待,也是有恃无恐,他不愿他和阿肇再像从前那样,虚过时间。
握着连肇的手,秦恒心中只有生死沉积过后的柔软温情,秦恒对连肇说:“你吓到我了。”
连肇唇角微动,便听秦恒又说:“你神魂不全,以后就算是为了救我,也不要再贸然动用灵力,好吗?”
这话读来暧昧,可叫秦恒说出,连肇却只听到浓浓的关切,以及那关切背后颤动的彷徨不安。
连肇垂下眼眸,看着秦恒握着他的手指,手指很用力,带着一种央求。他将手指轻轻合拢,覆上秦恒的指节,随着这轻微缓慢的动作,连肇那颗自来就无安放之处的心,好像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微微点头,“好。”
就算连肇答应,其实秦恒也并不信,他深知阿肇的性格,他若有危险,阿肇只怕又会第一个挡在他身前。
“既然答应,便要做到。”他用额头抵住连肇的手,只能再次央求,“阿肇,在这个世上,除了枞儿,我便只有你了。”
连肇只觉心口像闷了一团砂石,又涩又疼,他抬手抚上秦恒的眉眼,想将被他藏在其中的忧郁难过都抹去。
他没有再次应声,只是说:“不会的。”
他怎忍心留秦恒一人在这世上忍受孤寂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