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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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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龙已死,阵法不攻自破,被阻拦在外的修士们瞬间涌进来,一时间湖面上全部都是人。
秦恒被秦恪带上飞舟时,听见王振奇和无数修士一样,也在湖边疯狂地愤怒嘶吼,命令族人下水搜寻龙筋的去处。
他没了灵丹,将余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的沧澜海之行,如今龙筋落入魔修之手,他的修行之路便将被完全斩断,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修士们忙活一场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也都恨得咬牙。这些人当时未在湖里找到阿肇,并且连那死去的妖龙也不见了踪影,他们便在湖边坚持守了一个月,将那一片堵得密不透风,并几乎将沧澜海掘地三尺。但阿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任他们如何搜寻,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至此,他们终于确认那狡猾的魔修确实早已逃走,不得不认命地叹气一声,陆续从湖边撤离。
而在那之前,秦恒一直在自己的迎风居养伤。
妖龙濒死发狂的一击非同小可,他体内的筋脉几乎被震碎。那日被秦恪带上飞舟,他就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迷过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渐渐转醒,又过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周寒之的伤早就好了,他经常来看秦恒,但也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更多的时候,他都奉令在外,带人去追查龙筋的下落。
当秦恒得知修士们一直没放弃寻找阿肇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忧心于龙筋落入了魔修之手,还是该担心阿肇会被那些修士找到。
每次想起阿肇,秦恒总仿佛又置身于那日场景,在冰冷的湖水里,双唇被辗磨得温热滚烫,眼前是阿肇那双深邃的,只染着一点幽光的黑瞳。
秦恒告诉自己,是他与阿肇的灵力不相通,阿肇只能以那种方式渡气救他。但心里这么想着,却又明白,或许阿肇的确是在渡气救他,但那同时也是一个吻。
一个克制的,却又伺机已久的吻。
因为在水下,秦恒与他离得那样近,便也看得十分真切,阿肇看他的眼神,是看猎物的眼神。
后来当修士们陆续撤离时,骚乱已久的魔域忽然平静了下来。魔域的消息传到修真界这边,原来是因为新魔尊确立了,那新魔尊不是别人,正是夺走了龙筋的那位,对方开始清理魔域,无数魔修再次出逃。
在众修士担心修真界这边或许又将迎来一场混乱时,一日半夜时分,熟睡的秦恒忽觉异样,一阵危机感袭上心头,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召来凛岁,动作如猫儿一般,轻身跃至窗户旁边。
窗扉在轻响,他一把推开窗户,凛岁剑锋如水,穿过倾泄的月色,凶狠地刺了出去。
但窗外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秦恒呆了一下,然后便听一声极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循着笑声,秦恒抬眼看去,便见院前的巨树之上,阿肇一身黑衣,他站在树杈的间隙之间,怀里抱着一把剑,慵懒地斜倚在树干之上,神色闲适地看着这边。
见秦恒望过来,阿肇抬手,将一个物件儿扔向秦恒。
秦恒还有些呆愣,他下意识接住,发现又是一个锦盒,与当初阿肇送来阵法图的盒子一样。
秦恒没有立即打开锦盒,他的指节在盒面摩挲,看向阿肇,“你堂堂一个魔域新魔尊,半夜潜入我秦氏,不怕我叫人来捉你?”
阿肇勾唇,他从树上飞身而下,带着寒凉的夜风落在窗沿之外,隔着一扇窗,他向着秦恒微微俯身,声线低沉,笃定道:“你不会。”
阿肇身上的压迫感又重了,离得太近,秦恒感觉自己周身都被阿肇身上的冷香包围,让他呼吸不畅。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眼眸低垂,有些躲闪。
“你来干什么?”
“赔罪。”阿肇说。
秦恒的目光落在锦盒上,他知道这里面就是阿肇的赔罪礼物。他明白阿肇的意思,当时在沧澜海上,他与阿肇虽是敌人,是对手,但私底下,他们又算得上是朋友。阿肇对其他修士不留情,却不想伤害他。
便是连周寒之,后来秦恒想起来,也明白阿肇是看在他的份上不愿意真的伤他,不然不会踹上那么一脚,只为帮他躲开龙尾攻击。
可在阿肇眼里,自己会受伤还是因他之故,所以大半夜的,不顾被发现的危险,捧着锦盒跑来赔罪。
秦恒将锦盒打开,发现里面是枚黑色骨簪,骨簪在月色下划过一抹流光,样式简单淡雅,与他常用的款式差不多。
秦恒的长睫颤了一下。
在修真界,发簪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修士们大多都以发簪为结侣信物,赠送发簪给他人,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
秦恒先前只视阿肇为志同道合,却又阴差阳错错失的好友,他对阿肇突如其来的示好与那份感情,颇为手足无措。他将锦盒递回去,眼睛并不看阿肇,低声说:“骨簪我不能收,你若实在想送,送我别的吧。”
阿肇并不意外秦恒的拒绝,他旋身靠在窗沿上,仰头看着上空淡色明月,“这是我用妖龙龙骨炼制的,是一件防护法器,你若不想留着自用,便拿去卖了,当做我送了你一笔灵石,你再去买自己想要的。”
他说得坦荡又随意,那发簪好像真的并不是秦恒以为的那般,被赋予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秦恒有心想问那日水下之事,但涨红了面色,最终还是心里的羞耻占了上风,如何也问不出口。阿肇好像也忘了那日之事,神色一直都十分正常,不见半点异样。
似乎一切都只是秦恒多想了。
秦恒纠结片刻,手上依旧坚定地将锦盒递回,“其实你用不着向我赔罪,以我们当下的立场,不管谁伤了谁,都是正常的。”
秦恒敛了所有的表情,继续道:“阿肇,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正道与魔域势不两立,我是秦氏之人,你是魔域新尊,在我找到净泉给你消息之前,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明日我会加强灵沧山的防护,以后我们在战场上遇见,该如何,便如何。”
阿肇侧眸看着秦恒冷漠的脸。
秦恒一向正直,先前瞒着外界与他这个魔修来往,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秦恒是第一世家的矜骄公子,肩负肃清魔修之责;而他是世人眼里邪恶又野心勃勃的魔域之主。他们的立场天生敌对,但阿肇入魔的初衷,并不是要与秦恒斗个你死我活。
阿肇立正了身形,面对秦恒站着。他眸色淡淡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带着无比的认真,说:“秦恒,你给我时间,我总会再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
然后他飞身离去,身影隐没于远处的夜色里,只留被他说得心如擂鼓的秦恒还怔怔地站在窗边。
*
秦恒头天晚上对阿肇说,他要加强灵沧山的防护,也的确这般做了,但第二天晚上依旧没有防住阿肇。
阿肇并没有听秦恒的话,他又一次在半夜敲响了秦恒卧房的窗户,将数十个锦盒打开,一次摆在窗沿上,执着地让秦恒挑一样做他的赔罪之礼。
秦恒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随意选了一样。
收好东西后,秦恒看向阿肇怀里的剑。
秦恒以前没见过阿肇佩戴武器,这两天却见阿肇来都带着它,不免好奇,“这是你的剑?”
“嗯。”阿肇将剑递给秦恒,“以龙骨炼制而成,取名狂声。”
狂声,剑鸣如龙吟,能直击人心最脆弱之处。
便是所谓的,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狂声通体深黑如墨,因是阿肇所用之剑,剑身缭绕着一团阴森冷意。秦恒只拿手碰了碰,便感觉一股凉意直击心头。
他收回手,隔空端详一阵,才赞道:“好剑。”
阿肇见秦恒不再碰狂声,便将狂声重新揽于怀中,看着他道:“它不会伤你。”
它不会伤你,但会伤别人。只因它不会伤你,是出自我令。
秦恒慌忙别开眼,不敢与阿肇对视。
阿肇一连来了几天,灵沧山的防护一升再升,却始终拿阿肇没办法,他出入秦氏依旧仿入无人之境。
然后在某一天离开前,阿肇忽然就对秦恒说,今日过后,他便暂时不会再来了。
秦恒听后,竟不觉得欣喜,毕竟这几天他一直在为灵沧防护而头疼。他反而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阿肇告诉他,“我要安心炼化龙筋。”
秦恒一直以为阿肇已将龙筋炼化了,他想了想,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危险吗?”
阿肇只是说:“别担心。”
炼化龙筋自然危险,龙筋藏着妖龙的一抹意识,想要将龙筋炼为己用,与自己融合,就必须将妖龙的意识压制、收服,再抹去。
人生就是一场随时都在进行的赌博,每一步都是落下后便不可撤回的赌注,是赢是输,没到下一步,谁都无法知道。
阿肇安慰秦恒的口吻听上去对这些危险也并不在意,因为他深切地明白,风险总是与机遇并存。阿肇不沉迷赌博,但当不得不赌时,他也悍然无惧。
那之后,阿肇果然没有再来。
秦恒心里却忽然有点空落落的,竟觉得往常看习惯的夜景,在那之后变得寂寥无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