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江南好》离机

4、第四章

　　被木青喊去打陀螺的时候，木瑛看着课本，脑子里则是在想别的事情。之前她好不容易从小说里搞懂了穿越和重生的概念，现在自然是在尽力回忆起曾经这个时候的一些情况。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从今年开始后面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她却对这段日子并没有太多怨言。木安平身在行班赵观观在糕团店，夫妻两个还能偶尔偷偷带点东西回来，他们三姐弟尤其是木欣都好好地长大了，木青后来的身高更是拔尖。他们在江南鱼米之乡还能在河里湖里摸点鱼虾螃蟹，明明是苦，她想到的却都是好玩的事情。

　　比如说木青下河摸鱼的时候钻出来头顶水草，比如说和弟妹两个一起偷偷摸摸抓螺蛳，把蝌蚪养起来就为了将来能吃田鸡；又比如说他们在今年养了猪，第二年又养了几只鸭子和鸡。

　　当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概就是从明年开始，粮票每个人每个月会减掉一斤的供给。木欣和赵观观吃得少能挪出来点给本来就因为卖力气饭量大的木安平，可那加起来有多少？

　　最痛苦的时候一个月女人只有15斤粮票，男人18斤，木青是青少年也有18斤，自己吃是绝对不够的。但是他们还是在这段最紧要的发育关里好好长大了，木青后来都长到了一七五，放他们市里都算大高个。

　　不过现在嘛，木青这个混小子还心心念念着打陀螺呢。

　　陀螺这玩意儿小孩子都有，木安平给她做的。她也有一个，木欣不怎么喜欢打陀螺，就把自己的陀螺送了木青，自己专心致志跟着小姐妹跳皮筋，当然喜欢和赵观观学绣花。

　　木瑛掂量掂量手里的陀螺，看着木青那一脸眼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行吧，谁让你是我弟呢。”

　　“嗯嗯！爸爸咱们走！去打陀螺！”

　　自家大女儿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要不是你是我亲弟弟，我绝对不会帮你”？

　　和木欣翻花绳，听到木安平带着木青出门声的赵观观瞥了一眼自家大女儿，木青欢呼着跑出去简直嚎叫地方圆百里都能听见，听声音她就觉得木瑛说的挺对。女儿才是小棉袄，儿子简直是个讨债的，真的烦。

　　与木欣跟随木青还有木安平的背后出了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围起来的一块空地习惯被街上住户称为大空地，边上亮着两盏灯不少人在拿着蒲扇扇风说话。有些明显是已经准备结婚的男男女女在谈对象，还有就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小孩子。

　　“安平回来了，这次去跑行怎么样啊？”

　　“蛮好的，一路都顺利。”

　　“顺利好，顺利好啊。观女等你等得可慌了，夫妻俩要好好说说话。”

　　一边的大人开始寒暄，小孩子也围成了一团叽叽喳喳地问木青，女孩子们踮脚看了看只看到木青，难免有些不高兴：“阿青怎么就你，欣欣呢？瑛瑛姐姐来不来？”

　　“伊没我跑那么快，等会就和阿姐一起来了，你们稍微等等。”

　　木青随口回了几个小姑娘，看到她们跳皮筋的样子也没和别的男孩子一样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要他敢嫌弃，他的妹妹和姐姐能够拿着厚皮书拍他头要他抄十五遍妇女也顶半边天。

　　等到木瑛带着木欣来了大空地，木青立刻放在一群打陀螺的好朋友，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姐，说好了你今天要帮我打陀螺的。”

　　打陀螺啊。

　　木瑛掂量了一会儿手里的陀螺，她也有好多年没玩了，要知道后来她家里一共也就两个小辈，小外孙女就特别喜欢玩，和她一起打陀螺，那叫一个打遍小区无敌手。

　　从小她就喜欢玩，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所以说打陀螺那么好玩，谁会不喜欢呢。

　　“阿青侬赖皮！让瑛瑛姐来真个好意思的！”

　　“就是就是！”

　　大空地上的小孩子们基本都是木瑛带大的，说来也有点意思，他们这一片大部分小孩都是木欣木青差不多年龄，她是最大的那个。从小就是孩子里的老大，木青这小子弟仗姐势，每次都把人能坑得哭着回家找妈妈。

　　“别，木青归木青，我归我。你们谁赢了我，我的陀螺归他了。”

　　“真的么！”

　　“要赢的呀，不赢的话你们输我什么？”

　　“那不打了！肯定输的。”

　　木瑛听着那一声哀嚎望过去，看着那个机灵的小男孩没忍住直接笑了：“小龙，侬怎么认输这么快？”

　　“瑛瑛啊，别理小龙。输了七八百次，还不长脑子真个是没有脑子的！”

　　小龙妈坐在一边拍蒲扇，边拍边嘲自家儿子：“有本事和瑛瑛一样厉害啊，哭着回家还以为怎么了，摸鱼摸不过阿青，打草打不过欣欣，陀螺输了八百次，就打算盘做算术灵光点。”

　　“我打算盘比姆妈你都厉害，等我过两年小学毕业，就给厂里当会计去！”

　　“哟哟哟厉害了还当会计，行啊，你想就去，看人家要不要你。”

　　小龙妈大笑出声，小龙也机灵，直接往旁边学着戏里作了个揖：“旁边的阿姨姐姐，说好了啊，要我小学毕业能进厂里当会计，别到时候我姆妈不让我去。”

　　“还小学毕业，初中必须给我念完听到没有？我也晓得了，你还和瑛瑛玩么？”

　　“玩！输了就输了，输了我就多打两盘算盘！”

　　木瑛和木青没忍住笑出声，姐弟俩对视一眼，木瑛一眼就知道自家弟弟在想什么，焉儿坏地抽出自己的陀螺和木青的两方夹击，在吴小龙的哀嚎声中成功得到了周围一片掌声与大概一百多胜零负的优秀陀螺战绩。

　　等到姐弟俩威风凛凛地收了陀螺，木欣这边跳皮筋马兰开花都从双脚跳到一拳了。被一群小姑娘尖叫着要木欣来自己组里的时候墙上的喇叭嘟嘟响了两下报了时。看已经到清场时间，老老小小拎着板凳蒲扇闲逛着回家。等到了家里赵观观早就备好了水，给两个小的擦了身体给木瑛擦了背之后赶他们去睡觉。

　　家里不大，三姐弟挤一个房间，姐妹俩一张大床木青一个小床。睡起来木瑛不觉得拥挤，不过赵观观已经在和木安平商量着把房间隔出来，准备过年就让木青分开睡。龙凤胎两个刚闭上眼睛就睡死过去，木瑛却久久睡不着觉。

　　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初三时候，十五岁。她在这个年纪知道吃不饱是什么感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未牢记那些苦难，反而更多的是在这段岁月里欢声笑语的快乐和错失良机的遗憾。

　　前段时间先不说，她考到了红星中学，毕业后本想着国家招女飞行员想去参军，她却在那个时候得了一场伤寒。

　　这场和劫难一样的伤寒让她错过上山下乡，却也无法再参军。三年后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求到了特效药，伤寒总算好了去丝织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了嫁人，拼命生了女儿之后因为不能再生儿子丈夫出轨，和他离婚……

　　这些回忆起来，反而像是梦一样。

　　想来想去，木瑛也不知道是因为迷迷糊糊的睡意还是别的什么，曾经第二喜欢的女儿相貌已经有点模糊，她却还记得第一喜欢的小外孙女在美国的时候和她打国际电话，笑着说好阿婆，侬的经历真个是大女主文典型，我能写写侬么？

　　既然小孙女要写，别写全名就写呗。大女主什么的她也不懂，只知道要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努力往上爬，这样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能靠自己活得潇洒。

　　闭上眼睛，木瑛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她一直告诉小外孙女，每次别人问她苦不苦的时候，她都只会想到美好的东西。

　　比如说爸爸做的豆腐干配上林阿叔的辣酱，比如说姆妈能够把鸭蛋做出几十种味道怎么吃都不腻，再比如说木欣和木青两个人给她手帕上偷偷摸摸用攒下来的线头绣的一朵花。

　　木欣的呼吸清浅而又均匀，木青这个憨小子偶尔打一声呼噜嘟哝两句梦话，倒是不怎么磨牙。木瑛翻了个身，听着京杭大运河里的流水陷入沉睡。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她活在江南，长在江南，伴随着美梦的一直都是运河里船只的棒棒敲橹与呼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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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边的话，木女士一直和我说最喜欢我其次是我妈……我就当真了吧【喂
以及，写到最后，有点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