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左耳听禅

32、小小

　　昨日霍云腾和徐陌青跟众人分开以后，他们各自的部下就开始想办法渡河去找他们。

　　但水流实在太急，又没有船可以下河，只好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绕了好远一段路才到了对岸。

　　梁七等人倒还好，知道他们世子武艺高强，只要没被大水冲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在野外生活几天对他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要不碰上刺客，就定然能安全无虞。

　　但冯管家和云笙他们就不行了。

　　即便知道徐陌青没事，有霍云腾跟着，他们依然万分着急，担心的食不下咽，不停催促着尽快把人找到。

　　梁七当然也想第一时间找到霍云腾，但有些事不是着急就有办法的。

　　他见冯管家一把年纪，急的脸都白了，两只手隐隐发颤，便好心去劝了劝，告诉他有自家世子跟着，徐大人肯定没事。

　　但无论是冯管家还是云笙，都听不进去，不管怎么劝都仍旧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梁七以为他们是信不过霍云腾，也就不再说了，心里还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家世子拼命把徐文琰救下来，他们对他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好像他随时都要害他一样，实在是冷心冷肺。

　　冯忠自然不能将自家大人是女儿身的事情说出去，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好在他们半路上遇到了霍振邦派出来迎霍云腾的人，这些人还带了霍云腾的鹰，事半功倍。

　　到了山脚下，他原本要跟云笙阿九一起上山寻人，但被云笙拦住了，对他道：“冯伯，你年纪大了，又一整天都没休息，就别上去了，我和阿九去就好。”

　　冯忠哪里肯听，坚持要去，云笙这次却也异常固执。

　　“您腿脚慢，跟过去了我们还得分心照顾您。而且您就算能撑得住，二少爷也撑不住了，您不如就在山下陪着他，正好也有个照应。”

　　跟在后头的徐陌丞忙道：“我没事，我可以！”

　　但他其实也一整天没有休息，此刻已两眼发晕，两腿打颤。

　　冯忠关心则乱，没明白云笙的意思，见徐陌丞说可以，对云笙道：“你看，二少爷也……”

　　“冯伯！”

　　云笙唤了一声，急得眼圈都红了。

　　冯忠一怔，总算从她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瞬间也红了眼睛，哽咽道：“好，你……你们去，你们去，我跟二少在山下等着，在这等着。”

　　“我要上山去找大哥！我可以的，我撑得住！”

　　小小年纪的徐陌丞道。

　　冯忠把他拉了回来，对他摇了摇头，飞快抬袖擦了擦眼角，对云笙摆摆手：“去吧，去吧。”

　　此时距他们与大人分开已近一天半了，大人身旁除了霍世子，没有旁人，有些事是他自己绝对办不到，霍世子也帮不了的。

　　若他们猜得不错，那他现在……大概已经打湿了衣裤。

　　在霍云腾面前打湿衣裤对他而言已是奇耻大辱了，他又怎么会愿意……让更多人，让自己的弟弟，也看到自己那般模样。

　　冯忠放在徐陌丞肩上的手不停颤抖，脸上老泪纵横。

　　他们大人……他们小姐，那么傲气的一个人，那么傲气的一个人！

　　梁七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山脚下，眼看着马上就能找到人了，他却哭成这样。但冯忠确实年纪大了，上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这待着。他便留了一些人在这保护他和徐陌丞等老弱妇孺，自己带着其他人上山去了。

　　有阿海带路，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霍云腾，但见到他的时候梁七一愣。

　　“世子，你这衣裳怎么成这样了？”

　　只见霍云腾的衣摆凭空消失了一大截，只剩不到一半空荡荡地悬在身上，看上去很是奇怪。

　　霍云腾随口道：“在山上不小心被树枝勾到，刮坏了。”

　　勾到也不至于坏成这样吧？

　　梁七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的陆寻嗨了一声：“要我说，这些绫罗绸缎就是禁看不禁穿，还不如粗布麻衣呢。”

　　霍云腾点头：“确实不结实。”

　　说着问梁七：“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

　　梁七被这么一打岔，不再关心衣服的问题，跟他解释蒲菖堰决堤，能走的路都堵死了，他们绕了好远才到这边。

　　两人说了几句话，那边云笙阿九已经匆匆推着徐陌青下山。

　　梁七见霍云腾的视线看了过去，跟他抱怨。

　　“徐大人身边的下人也太不近人情了，世子您帮了徐大人那么大的忙，把他从江水里救出去，自己还险些被冲跑。他们倒好，对您半点信任都没有，一直在催着我们赶快过河找人，生怕您跟徐大人独处，好像您会害他似的。”

　　“您要是真想害他，还用的着救他吗？”

　　换做之前，霍云腾肯定也要跟着骂几句，但他现在知道了徐陌青的身份，知道云笙他们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他是个女儿家，而且还身患腿疾，跟他在一起确实多有不便。

　　他又想起这两天跟徐陌青单独相处时发生的事，浑身都觉得别扭，耳根隐隐发烫，唔了一声道：“走吧，下山。”

　　梁七：“啊？”

　　他还没回过神，霍云腾已经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他只得把周围的人都叫上，赶忙跟了上去。

　　…………………………

　　山下的一处小村落里，冯管家把徐陌丞哄睡了。

　　起初徐陌丞不肯睡，但他确实已经困得不行，冯管家又在他旁边点了支安神香，他实在扛不住，没一会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冯管家让人把他抱到床上，自己则搬了把凳子，坐在院外的小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村口。

　　不知等了多久，小路上传来动静，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冯管家一眼看到其中被人推着的徐陌青，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阿九动作很快，转眼就把徐陌青推到了近前。

　　“……大……大人。”

　　冯忠想叫小姐，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还是叫了大人。

　　他见徐陌青身上披着云笙专门带去的斗篷，就知道他的衣裤一定是打湿了，本就泛红的眼睛涌起泪光，不敢让徐陌青看见，趁着转身推门的时候擦了擦：“快，快进来。”

　　这处村子的地势比较高，并没有被水淹没，村里的百姓听说他们只是临时歇脚，还愿意给钱，便腾出了几间院子。

　　冯管家所在的这处是最大的，各种陈设也相对好一些。

　　他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洗干净了浴桶，只等徐陌青回来，就能立刻泡个热水澡。

　　徐陌青进了门，见院子里安安静静，问：“二弟呢？”

　　“睡了，”冯忠道，“他和小蛮跟着赶路，一天都没怎么歇息，我就让他们先睡了。”

　　徐陌青点头，由云笙云弥带去净房沐浴更衣，阿九则被冯管家叫到一旁，问他上山时的情形。

　　但阿九当时只顾着哭了，并没细看，也就答不上什么。

　　冯管家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你也去休息吧。”

　　阿九哪里肯，说什么也不走，就守在房门前，一步也不肯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徐陌青才从净房出来，换了干净衣裳坐在桌前，一边由云笙给自己擦头发，一边吃了些简单的茶饭。

　　他确实饿了，但怕一口气吃得太多伤了肠胃，只七分饱就停了下来。

　　冯管家有许多话想问，又不敢问，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徐陌青看在眼里，但没说话，等吃饱放下筷子，才温声道：“冯伯，我没事。”

　　他不好说山上发生的具体事情，只能这样宽慰了冯管家一句。

　　冯忠好不容易忍下的泪又要涌出来，但听到这话以为他的身份并没有被霍云腾发现，也多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另一头，霍云腾也已洗漱收拾一番，吃饱喝足。

　　梁七问他是即刻启程还是歇一歇再走，他想了想，道：“歇一晚再走吧。”

　　梁七点头：“也好。徐家那几个下人，从昨日起就没怎么休息，全都睁着眼。我看那冯管家走路都不利索了，要是不让他好好歇歇再走，我怕不等到了地方，他就一口气咽下去上不来了。”

　　霍云腾倒没注意到冯伯，但徐陌青那个状态也确实不适合赶路。左右他们路上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不在乎这几天，不如休整好了再启程。

　　一行人在村子里歇下，第二日天光大亮后才再次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事情让徐陌青心有余悸，他路上没再频频停车。

　　按以前的速度，他们原本还要三五日才能抵达土岗寨，在土岗寨休息一两天，再走上两三日才能抵达葫芦关。

　　但徐陌青不仅没再频频休息，路过土岗寨也没停留，最后只用了五天，他们便到了葫芦关。

　　霍振邦听闻他们即将抵达，和袁荆一起亲自迎了出来。

　　他多年前曾见过这个年轻人一面，但印象不深，只记得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小小一团坐在四轮车上，看着怪可怜的。

　　如今再看，不知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些许内情的缘故，觉得还是小小一团，瘦瘦弱弱的，更可怜了。

　　徐陌青不知道，自己这个曾官拜二品，让众多人谈之色变的朝中奸佞，在霍振邦眼里已成了一个可怜的小女娃，还像往常一样，恭谨又不失气度地施了一礼，道：“国公爷。”

　　霍振邦忙摆手：“不必不必，徐大人刚到，想必累了。我让人安排好了住处，你们不妨先去歇歇，等收拾好了，我在带你到附近走一走，给你介绍介绍这里的人。”

　　徐陌青没想到他如此客气，但自己接连赶了几天路，确实该好好收拾收拾，不然有失礼数，便拱了拱手按他们的安排，先去整理行装了。

　　等他走了，霍振邦身上的拘束劲儿才散去一些，把霍云腾拉到无人的地方，勾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跟你说个事。”

　　说完还特地叮嘱：“你做好准备，别被吓着。”

　　反正他刚知道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把手边的杯子都碰到地上打碎了。

　　霍云腾挑眉：“怎么？娘背着我给我定亲了？我可不会答应。”

　　霍振邦摇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确实无人，才贴到他耳边小声道：“徐文琰，她是个女人！”

　　霍云腾一怔，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霍振邦以为他不信，说道：“真的！姜老从京城来的信，写给你师父的。你师父怕我不知情，为难人家小姑娘，就告诉我了。”

　　听说是姜兆亲自来信给袁荆说的，霍云腾才明白怎么自己才知道的事情父亲也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霍振邦：“啊？”

　　“我说我知道她是个女人。”

　　霍振邦见他知道，松口气，哦了一声：“那就好。”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纳闷道：“你怎么知道？”

　　霍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