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前些年时候,皇帝皇后为给五儿子六儿子及适龄的赵家子弟相看媳妇,曾在别宫明光苑举办过两场宴会,当时说是春日私宴,所以宫内外大大小小皇子王孙都热热闹闹与宴。

      鲜少出门的褚放被安歌公主赵稚连踢带踹带来凑热闹,不情不愿的褚放叨叨着祝愿赵稚当场就被嫁出去,赵稚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塞盘糕果过来,带着要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书要么钻到田间干农活的呆子和大家一起玩。

      这一玩耍不要紧,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大姑娘小丫头当即有好几个相中褚七郎那副好皮相与不声不响的好脾气,争着通过赵稚要与帝后养大的七郎认识认识。

      被姐姐妹妹围住的褚七郎跟让大马蜂蛰了般甩袖子落荒而逃,完全没了平日里与鸿儒对经辩的气定神闲,没了与将军对刀枪的威风凛凛。

      后来,赵稚在一间僻静的小厅里找到心无旁骛捧着书坐在窗户下看的人,耐心劝着说:“莫嫌我戳你痛处,你家剩你一个,周家那姑娘听说也没了父母兄长,你与周家的婚约多年来从无人提起,想来多半算是废了,你以后若是选择入仕,必不可免要靠婚姻发展关系。”

      十八岁的褚放神色平静转个头看书不语,腰间那半块玉佩在虚空中画出半个圆弧,通身泛着春日的软软暖光。

      赵稚挪着凳子跟着转过来,苦口婆心继续说:“你这种人性子沉闷无趣,倘非有这副好皮囊,盛都高门中哪家肯许女儿与你?最良,最良,最良你他日定会是位好官,诚然不会是位好夫君,别家姑娘跟了你,你觉得会如何?”

      时如白驹过隙,这些年来褚放也在想,倘别家姑娘跟了自己,会如何?

      此时此刻,因指腹为婚而嫁给自己的姑娘正枕着自己肚子四仰八叉睡得没样没相,褚放探身起来抄着她两个腋窝把人抄回来再躺好睡,她把人头是头脚是脚放好,团成一团的夏被还没来得及抖开给周素芜盖上,那睡不安生的后者就又是一个翻身手脚并用搂住了褚放,香甜舒适继续睡。

      搂住就搂住了,没啥大不了,可问题是褚放里衣的衣襟没系,仅仅夏日薄衫在身的周素芜这一搂算是贴着她胸膛在睡,怀里人软乎乎的,这,这这,这谁受的住!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褚放诧异,她虽身体异于常人,可终究也是女子而不是男人,周素芜不过是抱了抱她,她如何会对周素芜有这种,有这种不应该有的感觉?

      次日醒来,周素芜悲催地发现地上冷飕飕的只有她一个人,至于褚侯,人家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床上睡,真是知冷知热,周素芜不服气地也抱着被子爬起来回床上睡,上床时迷迷糊糊被被子绊了一下,要死不死正好摔跌在褚放身上。

      唔,她把人砸醒了。

      “抱歉,砸到你了,”周素芜揉着眼睛从褚放身上挪下来,往里滚着说:“再睡会吧,我看天色还……”

      天色还早的“早”字没说出来,卡在了嘴里,天亮的早了,周素芜睁开眼望着床顶,眼中睡意渐散,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刚才,刚才褚放是,被砸醒的褚放是突然亲了她,亲了她一下?

      ……亲了她一下。

      亲了她一下!

      终于迷糊过来的周素芜豁然坐起,捂着嘴哑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褚放气定神闲闭上眼,翻个身背对她继续睡,一声不吭。

      这是周素芜脑子转不明白的,她睡得不甚清明的脑子里有些昏沉,心里觉着气愤,就在褚放背上蹬了一脚,说:“干嘛装睡!”

      褚放被有气无力地蹬一下根本不受影响,同样哑声说:“睡吧,再吵我还亲你。”

      “不是,褚放,你怎么,你……”周素芜欲辩已忘言,万般言语说不出口,复杂情绪在胸腔里东//突西//撞无处可出,最后万般情绪都化作一脚用力踹在褚放背上。

      谁知人家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算是岿然不动。

      周素芜对褚放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与冷冷淡淡的态度表示气愤,用力一脚踹都踹不动,她气得捶了褚放一下,还没反应,再捶——拳头落在了褚放突然抬起的手里。

      褚放的手好大,轻轻松松将周素芜的手包裹住。

      褚放握着她的拳头坐起身,将娇娇小小的周素芜整个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甚是清醒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住东府,我们先别见面,有事就让家里人传话,”

      像是同样也在重复告诫自己一般,褚放又强调了一声:“我们先别见面。”

      说完,在周素芜呆滞的反应中,褚放下床,从柜子里随意拽件袍子开门离开。

      周素芜:“???”这家伙就这样亲了人就离开了,这一大早的,是她没睡醒听岔话发癔症,还是褚放醉酒没结束在那儿发酒疯?

      待天光大亮,起卧梳妆时,彻底清醒过来的周素芜总觉得天刚鱼肚白时发生的事是在梦里,于是她问:“侯爷何时出门的?”

      正在认真给她梳头的颉芳说:“大概是天刚亮时。”

      那边正在铺床的蝉鸣补充说:“走到前院还让封亮哥给收拾了个小包裹,夫人,侯爷又要住东府了么?”

      看来那不是梦了,是真的。周素芜心里乱糟糟的,随口应了蝉鸣一声:“嗯。”

      蝉鸣继续收拾着床铺,边说:“还以为以后侯爷会常住在家里了,怎么还要住东府?”

      是为什么还要住东府来着?周素芜分神去想蝉鸣的问题,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思来想去得出来的竟然只有“褚放亲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整整一个上午,周素芜脑子里飘来转去只有这几个字——“褚放亲了我”,以至于整整一上午下来,周素芜什么都没干成,账簿账簿没看完,事情事情没安排完,哎呀,好烦人喏!

      周十一娘从不难会刻意为自己,既觉得心中烦乱,干脆扔下诸多庶务跑来找好友阮娘玩耍。不过阮娘忙着看孩子,没空陪她出去逛街,她干脆和阮娘一起在阮娘家帮忙照顾孩子。

      天色落黑,孩子吃饱哄睡了,阮娘在屋子里点上驱蚊虫又不影响孩子的熏香,坐到屋门口与好友一起吃饭。

      吃饭时说起忙碌时曾干脆抱女儿去四邻楼,阮娘想起一件事,说:“你家褚侯那方面可真单纯,那天我抱孩子在酒楼,遇见他吃晚饭出来,几个朋友与他起哄说笑,你家褚侯那叫一个害羞呀,耳朵都粉了。”

      见周素芜不知不觉咬着筷子头红了脸,阮娘趁热打铁问:“打算何时自己要一个?”

      周素芜回以微微一笑,她自然想起的是褚放,而后又觉得自己此生应是没有当娘的可能,因为褚放她……

      “怎么脸这样红?”阮娘掰着饼,奇怪问。

      周素芜摇摇头搪塞说:“没什么,没什么。”

      她自然不会告诉阮娘她想到了什么,可是褚放说她喜欢自己唉,褚放喜欢,褚放说喜欢她唉!

      “褚放说,”周素芜低头去咬饼吃,嘀嘀咕咕说:“褚放说她喜欢我。”

      阮娘泡着饼抬眼看过来,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趁机鼓动说:“那不正好么,趁着恩爱要个孩子,我听老人们说夫妻恩爱时生的孩子最漂亮,你家褚侯那皮相,失传了忒可惜。”

      院子里蝈蝈夏虫咕咕唧唧叫个不停,像周素芜此刻的心情,她没说别的,只是重复说:“褚放说她喜欢我。”

      近些时日来阮娘重心都在孩子身上,确实疏忽了与好友往来,很不清楚阿蛮最近咋的了,只好如实回答说:“他当然是喜欢你了,不然还能去喜欢外头那些花花草草?你家褚侯不是那样的人。”

      周素芜没法告诉阮娘具体情况,这件事,它就像是在烧热的油锅里滴了几滴水,然后又在油锅噼里啪啦时紧紧盖上了锅盖子。

      接下来几日,周素芜注定过的不平心静气,天气越来越热,人越来越懒散,周素芜常常在家里一待一整天,没心思打理生意,没心思参加女眷聚会。

      没多久,小泰侯夫人的荷花宴到了,又是在宴会即将结束时,褚放一袭月色锦袍艳压群芳地露了面,然后她隔着那么多人一眼找到周素芜,确定她的位置后才去与各家公子爵爷们简单说几句话。

      既是来迟,褚侯好说话的很,被灌酒那就喝,见周素芜也被起哄着灌酒,褚放又挡下那些酒,喝完匆匆要离开,她似乎也有意躲着周素芜,但是挺没办法的,众人打趣褚侯刻意此时来是赶着点接夫人回家,褚放这个实心眼的就真的骑着马一路护送周素芜回家。

      到家门口,周素芜由颉芳扶着下车,见褚放也下马过来,周素芜微微低头避免装上对方目光,说:“到家了,侯爷忙去吧。”

      褚放垂着手站在三步远处,不是太自然说:“你忙你的,我,我回来取点东西。”

      此刻也怪周素芜脑子里一团浆糊,真以为褚放跟着马车回来是为顺路取东西,便也没说别的,与颉芳一道回家去了。

      听蝉鸣说,封亮说侯爷回来后直接去了外书房,压根没过来内院,从酒宴上回来而沾染满身杂味的周素芜该卸妆卸妆,拿了换洗衣物去净室沐浴。

      褚放哪里是什么顺路回来取东西,这几日住在东府,白日里公务忙碌还好些,一到夜深人静时,她总是会想起周素芜来。

      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并且觉得这是不正确的情愫,她刻意纠正这个错误,可想周素芜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不过才区区几日,办案的一些证据都还没找到,她就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周素芜的心了。

      真是,没耐性。

      从外书房找东西没找着,那估计就是在家中内院的书房,褚放准备回自己院子找找,进家里前顺口吩咐封亮烧热水,结果这小伙办事麻利,主人才磨磨蹭蹭从外书房出来他就烧好了洗澡水,还准备好了干净衣裳。

      洗过澡,褚放随意拢着头发披着外袍回内院,结果才走进院子三两步,净室里就传出周素芜的惊呼声。

      “怎么了?”褚放冲过来推门而入,眼中光景一闪,她迅速别开脸去。

      颉芳方才被打发去书房拿账簿,独自洗澡的周素芜被直接从房梁上掉下来还险些掉进自己浴桶里的老鼠吓死,此刻就光溜溜站在浴桶里,不敢出去又不敢再坐回去,只有手里拽着条毛巾勉强遮在身前。

      见进来的是褚放,夫人吓得带了哭腔,是鹤梨软糯糯的调子,听得人百般心疼:“有老鼠,好大只老鼠,险掉水里,又跑地上去咯,不知在哪里,我害怕……”

      就像有人害怕壁虎,有人害怕密密麻麻的蚂蚁,周素芜害怕老鼠,人之常情。

      听见那软糯糯的哭腔,褚放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酥了,自然是心疼不已,她往这边走几步,想从放置干净衣物的几上拿衣物递给周素芜,结果上来就翻看见人家贴身的衣物,慌忙万分不好意思收回手。

      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干脆取下自己的外袍,避着视线过来把人裹住,抱出来抱回了卧房。

      颉芳抱着账簿回来,见此情形忙递干净毛巾和衣物过来,褚放的脑子难得在刑狱公务之外转得如此利索一次,她接过毛巾退了颉芳下去,并吩咐她把蝉鸣的大胖猫抱过来用一用。

      卧房没了别人。

      “素……夫……”褚放拿着干净毛巾站在床边,被一个称呼为难在原地,叫素芜不妥,生疏,叫夫人也不妥,生涩,她这才意识到,从认识到今日她从未唤过周素芜姓名,甚至从未正儿八经称呼过周素芜。

      原地嗫嚅片刻,褚放放轻声音说:“袍子沾水湿了,你,你先换上干净衣物吧。”

      还没忍住泪水的人仍旧吓得缩手缩脚不敢动,蜷在宽大的袍子里显得那样柔弱,小小一团,无依无靠还要咬着嘴试着忍住不哭。

      “好了,不哭了,我在这里呢,”褚放放弃了让她换衣服,坐到床边用干净毛巾包住了那尚且湿漉漉的长发,说:“是我不好,没收拾好家里吓到你,是我不好。”

      反正已经狼狈成这副狗样子,周素芜也不再穷讲究更不怕被笑话,直接用褚放的外袍擦眼泪,努力忍着抽噎但还是一抽一抽着说:“你怎么、嘅,你怎么过来了?”

      褚放没怎么照顾过人,见她用衣裳擦眼泪了,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周素芜擦眼泪,不知所措说:“抱歉,是我……”

      就在褚放想着该如何解释时,原本蜷缩在宽大外袍里抽泣的人在她给自己擦眼泪时伸开双臂搂住了她,环着她的身子搂住了她,后面半句话,褚放说得更轻:“我没忍住。”

      没忍住想你,没忍住跟着回家来,就想再多看你一眼,跟你多说句话。

      褚放小心翼翼回应,将扑在自己怀里的人搂住,周素芜那样瘦弱单薄,她怕她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弄伤她。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我不敢再喜欢了呢,”周素芜紧紧抱着这个能让她无比安心和信任的人,痛苦地说着:“怎么办呢,褚放,我明明,好像也,是喜欢你的,可是我不敢喜欢你啊……”

      她还是怕,怕被抛弃,甚至她更早一步对褚放动了心思,是她迟迟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她喜欢褚放的成熟稳重,也不敢承认喜欢褚放那副俊美皮相,也是她不敢表露,她一忍再忍。

      可是当褚放不经意间总是照顾着她护着她时,她又那样忍不住。

      小泰侯夫人的荷花宴上,褚放来迟了,被别人调侃着罚酒,喝完了还要替她挡酒。

      齐承侯府酒宴上,褚放来迟了,她醉醺醺,褚放不气也不恼把她抱回家,任她撒酒疯闹腾,哭哭笑笑都耐心陪着,一口口喂她吃下醒酒汤,抱着她将妆面首饰都卸下,擦洗干净再让她舒舒服服好好睡。

      许多个深夜,她睡睡醒醒中乱扭身子乱蹬被子,褚放夜里就一次次地醒,一次次把她抄回来放好,盖上被子再继续睡。天冷掖被子,天热打扇子,一遍一遍,一扇一扇,褚放照顾她,包容她,支持她,不厌其烦,不厌其烦。

      褚放满腔信任把家中重要钥匙给她,是她不敢接,她怕自己接不住,她让褚放伤心,褚放还憋着不说,以为是她不喜欢她,就躲起来不敢再和她亲近,你说,这个傻子。

      就连一起吃饭时候褚放都是不声不响照着她的口味来,鹤梨饮食偏甜偏酸,褚放一个北方人愣是把那些食物都受了,也有受不住的时候,吃完会躲起来吐,就算这样也还是要尽己所能和她自己吃饭,因为怕她一个人吃饭会孤单。

      再往前想,新婚之夜,那么多人要闹洞房,褚放怕她初来乍到被吓着闹着,愣是挡在酒宴上,哪怕自己被灌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男女老少。最后她醉得坐在新房门外的地上睡,也没放一个人去新房里闹她。

      她的手被冻伤,褚放给她送冻疮膏,出春后还给她弄药水让她泡,说这样来年冬天就不会再冻手;

      到了放纸鸢的时候,安歌公主拿来纸鸢与她一起放,一起玩的姑娘们都羡慕她的纸鸢漂亮又可爱,她那时还不知道,安歌公主拿给她的那个童趣满满的可爱纸鸢,是褚放没日没夜办案公务时抽空一点点糊出来的;

      季节更替,褚放买来最时兴的料子,请大内手艺最好的裁缝,还是不声不响通过安歌公主来给她裁制新衣;褚放每次外出公务,无论跑远跑近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只要有她在的场合,褚放第一眼一定是先找她,把她安安全全确定在视线中。

      往更早了去追溯,听堂兄说,他们匆匆忙忙刚到盛都时,家里做饭的鹤梨庖厨也是褚放找来的,不是说堂堂周氏请不起地道鹤梨庖厨,只是谁能想到堂堂内阁次辅的心思这样仔细。

      她曾问过褚放:“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褚放握着她腰间的半块玉佩,温柔说:“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

      这样的褚放,这样好的褚放,她周素芜怎敢染指,怎敢呢。

      褚放胸前衣物片刻不到就湿透了,于是慢慢抱紧了怀里的人,低下头来把眼泪擦了又擦,褚放说:“周素芜,我想亲亲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