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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神策三十六年秋,天子脚下,国朝盛都,八月初十夜盛都府衙门接报某家酒楼发生命案,有酒客从楼上摔下,当场身死。

      三品盛都府尹杨继超第一时间率部赶来,捕快衙役控制百姓维护秩序,推官仵作勘察现场问询人证,不多时,死者家属赶来,盛都府已得出事件结论。

      “节哀顺变,”一楼某个独间里,四十多岁的推官将结案书递到家属手中,收回手时习惯性摸了一把胡子,说:“经我府查验,系酒后失足跌落身死无疑,节哀顺变。”

      死者妻哭昏过去,屋里老老小小乱作一团,推官不愿惹满耳凄惨哭嚎,及时抽身而出,出门但见二十来号黑衣围了酒楼大堂,连已经抬上架床素布盖身的尸体也被带刀黑衣从捕快手中夺走。

      推官于不打眼处观察寻思片刻,这些黑衣无论制式亦或品阶皆非盛都三法之司门中所有,又敢佩刀来问涉盛都府案件,莫非,莫非是东府?他在盛都为官这些年,当真还没见过这般黑衣带刀。

      怎么办?若当真是东府来抢案,该怎么办?

      府尹此刻正在后头与酒楼掌柜说话,现场推官官职最大,他向自己人拾了眼色去寻府尹,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来到大堂,故意说:“此处公差办案,敢问诸位何部?”

      推官声落,一道低沉悦耳之声在尸体旁响起,音量不高,语速颇快:“结案说他是摔死的?”

      “是、是摔死的。”推官寻声看过来,虽只看见方清瘦背影以及衣饰平常,可他再没眼力价也该看出此人非同寻常。推官拱起手拖延时间说:“在下盛都府衙推官郑乾坤,敢问诸位何部?”

      蹲在尸体前的织锦玄袍男人站起身,活动活动肩颈跺了下脚,转身走过来。

      这是个年轻男人,顶天也就二十来岁,清瘦身材使得六尺余的身量看起来十分高挑,不动声色就是压人一头。这后生肤白貌美而仪态威严,尤其一双眼睛黑沉锐利,四目相接只片刻推官已经额头冒汗嘴发干。

      年轻男人锐利的眼神让推官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曾在草原见过的野狼。

      “这位大,大人,”在年轻男人步步逼近下,推官拱着手后退半步,顶着来自年轻人无声无息的压迫感,说:“不知大人来此所奉何命?”

      青年开口,分明面无表情,犀利的话却充满讽刺:“贵衙这办案速度是当真快,本府一路追都没赶上贵衙下结案书,妥,既贵府已结案,尸体本府就带走了。”

      推官郑乾坤拱起的手微微颤抖,不敢接话也没有让路,他猜到此人来头不小,但盛都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族门阀子弟。

      目下正是他家府公考核升迁的关键时候,他怎能随便让人把盛都府新鲜办好的案件带走,届时万一出什么岔子耽误杨府公升迁,那他郑乾坤的前途该怎么办!他已经四十多岁,他已经在推官的职位上干了快二十年,他绝对不要耗死在这个小小的官阶上!

      没等到杨府公,推官郑乾坤不敢让路,他不让,被黑衣们拨开的捕快衙役们更不敢让,两拨人瞧着似乎要僵持起来。

      对于推官出乎意料的强硬态度,青年平静的神色仍旧无波无澜,只是把黑沉犀利的目光淡淡落过来,压迫感当头而来,推官抿紧嘴吞口水,忍不住双腿发软。正值此时,一道中年男人的呵斥从后堂过来,严厉威肃:“我看哪个敢动!”

      声音响得突然且横硬,黑衣们更加横硬地闻声拔刀,被织锦玄袍的年轻男人散漫地抬手制止。

      “府公!”如见救星的推官冲来者拱手,暗暗松口气的同时步履僵硬地稍微后腿几步让开路,来者正是盛都府尹杨继超。

      挺着肚子的杨继超黑脸走过来,看清楚青年相貌后他忽然朗声一笑,腔音带着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调子以及多年官场摸爬滚打的油滑,随意拱拱手说:“我当是三司那帮不要脸的又来同我府抢案子,未曾想竟是褚东辅大驾亲临,失敬失敬。”

      推官紧绷的后背骤然一松,冷汗旋即顺颊而下,他没猜错,这年轻人果然就是传说中那位内阁东府首座,皇帝皇后亲自养大,与皇子皇女并称兄弟姊妹的随侯褚放。

      是个当官的都知道三法之司和盛都府衙多多少少因公务事有点过节,甚至就连皇帝也多少听说过两方的矛盾,杨继超在褚放面前便也懒得装模作样。

      “哦,”掌管天下刑狱案讼的三法司首官褚放神色未变,平平静静说:“我当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本府面前狂吠,原来是杨府公,见谅见谅。”

      推官躲在旁边里擦去冷汗,暗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得罪褚放,也暗暗庆幸方才没有畏惧权势给褚放让路。眼前两位一个是闻名盛都的冷血无情,一个是握着他前程的顶头上司,他小小一个盛都府推官他惹得起谁?

      打嘴仗这方面杨继超从没赢过三法之司这帮熟谙律法的大辩才们,色厉内荏的杨府公不敢和内阁次辅撕破脸,只好保持笑容满面说:“神策疏律有云,‘命非过五不上台,案未连桩不入阁,状无明旨不进府’,不知下官手中这桩案子,何处惊动到东府?”

      疏律所言阁是内阁,台是璋明台,内阁官署位于璋明台,至于这府,便是指内阁四大次辅相臣之一所率东府。内阁东府统理天下刑狱案事,凌于三法司上,国朝寻常事案官司最高不过递上刑部,连至大理寺的资格都没有,遑论入东府之眼。

      寻常案子撑破天不到内阁东府,杨继超言外之意是眼下到了政绩考核时,堂堂内阁东府莫不是也要来与下面的小官抢功劳?

      褚放招了下手,一名高大魁梧的侍卫递来封文书与杨继超,褚放负起双手说:“如此,告辞。”

      黑衣们带着尸体扬长而去,就连独间里的苦主也没被落下,瞧人走远,心中倍感忐忑的杨继吩咐手下说:“备车,送我去定群侯府!”

      小随侯褚放呵,还是太过年轻些,做事做人都是锋芒毕露,杨继超去找定群侯都是后话,年纪轻是褚放硬伤。

      人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朝廷各部从五品以上担任者年纪最小三十余,如褚放般年纪者十之八九尚在考取功名的长途中昼夜赶路,即便这几年褚东辅政绩赫赫,年纪轻这事总仍会被说事。

      盛都乃天下中央,集无数龙虎在其中,有本事的更是大有人在,而当今皇帝会如此重用年仅二十余岁的随侯褚放,也不单纯是因为褚放有那查疑断狱的好本事在身。

      四年前朝廷拜褚放入内阁时,内阁首辅唐镜轻曾问皇帝说:“二十岁掌天下刑狱,咱们这位小次辅会否太过年轻?”

      当是时,皇帝赵昌所给回答是:“那没法,谁让朕相中的未来大宰执,他就只有二十岁呢。”

      殿中君臣相视而笑,褚放他日必居宰辅的传言由此而出,没成想传言传着传着便传得彻底没了谱,譬如东宫空置久,流言就被传成“皇帝亲口所言,得褚放者得东宫”。

      褚放去向皇帝告罪,皇帝却觉得传言甚得他心。

      关于褚放于朝廷的份量之重的传言,那是传得越离谱皇帝越开心,因为褚放身上还系着一桩亲事,一桩与百年世家鹤梨周氏的亲,鹤梨周氏么,皇帝绞尽脑汁想要请出山的家族。

      那时老褚侯还在,煌煌褚氏乃唯一可与因故隐退的鹤梨周氏并肩之门,老褚侯与周氏家主交情甚笃,甚至有一桩互换信物指腹为婚的缔约。

      只是可惜,后来褚侯世子为人陷害卷入废太子案,随侯府满门抄没,老褚侯病殁,褚氏满门无论男女皆发九千里外修筑朔山长城。在那四季飞雪日日狂风的北荒地,铮铮傲骨的褚氏儿孙一个一个倒在大雪中再没能起来,一个一个填进望不到尽头的高垒厚墙,绝望无穷无尽。

      后来皇帝大赦天下,恩赦圣旨从九千里外繁华富庶的盛都传来北荒朔山时,昔日享誉天下的煌煌褚氏只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褚放。

      皇帝坐大殿镇江山所行不仅仁孝,还需制衡,如今朝廷因东宫空悬而分集团势力数拨,褚氏不复昔日,无法再镇各方,皇帝欲平稳朝堂只能再请鹤梨周氏出山。

      有这个原因在,褚氏唯一的血脉她就不能是个女娃娃!而她就算真是个女娃娃,到头来也只能是个男娃娃!

      把“褚家唯一血脉嫡孙褚放”从北荒接回来后,皇帝将这孩子带在身边躬亲教养,从吃穿用度到习文练武未有一样不是亲自抓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余载悉心栽培,皇帝果然为自己培养出一把趁手利刃。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褚放十五岁隐瞒身份以胥吏小职混迹盛都各部底层,熟谙朝廷运作;十九岁参加恩科大考正式入仕,险些连中三元,是前任东府首座狄炆哲得意门生;二十岁破尾南军饷银贪墨案解朝廷燃眉之急,于狄炆哲致仕后连跃四级擢拔内阁次辅,荣耀开国未有之。

      随侯褚放至今仕途平顺,名声远扬,此等惊为天人之事更是开国未有,鹤梨周氏怎会注意不到?鹤梨周氏若欲东山再起,如何会错过褚放这般一位朝廷新贵做东床快婿?世族大家的关系维系和根枝绵延,婚姻血脉是头号手段。

      次日里褚放因公务事入内面圣,议事罢,几位臣僚散去,皇帝留下褚放说话:“几日后中秋宴,鹤梨周氏也到了,此番入宫之人除去启用入仕的鹤鸣房,还有皋台房。”

      褚放还端坐在下面的交椅中,规规矩矩说:“臣听说过那位周问潼周公子,擎天架海之才,不可多得,能得他入朝廷乃陛下圣贤,是天下百姓之福。”

      周氏虽只派了鹤鸣房嫡孙周问潼一人入朝任官,不难看出这已经是皇帝和周氏好生周旋的最佳结果,当年朝廷寒了周氏心,如今想再请人家入朝为官,哪里容易呢。

      幸好,促成周褚婚事是周氏嫡孙所提唯一条件,轻而易举之事皇帝岂会不应。

      皇帝知道这些年褚放那半块玉佩从不离身,就知道其实褚放用情至深,虽然皇帝也不知道俩没见过面的娃娃哪里来的情,反正用褚放钓周氏就是没错。

      “得了,奉承话不适合你褚平戈说,”皇帝手里拿着本奏书,斜靠在交椅扶手上,笑得促狭说:“周氏入朝,你就没有别的想问?”

      褚放抄着手目不斜视,沉默不语,她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她等这么些年,不就是等的这个。

      清瘦的孩子身架单薄,端坐在交椅中四面不靠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默了默,皇帝误解了褚放的沉默,遂该换话题说:“家里又不缺你几口吃的,怎么天天瘦成这副德行?”

      褚放低声嘀咕说:“老师说了,我等文臣,貌瘦而使天下肥,足矣。”

      “嘿,他还狡辩?!”皇帝把手中奏书扔到桌面上,指着褚放对身边大太监黄茂说:“你听见没,他说什么?他说足矣!日子过成这个狗样子他说足矣!”

      皇帝长长叹口气,揉着眉心说:“舒贵妃说的没错,我们小随侯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上心照顾的人!”

      褚放眉尾极轻一挑,心说得,拉来扯去还是在这里等着。褚放低头盯着自己袍子上的祥云暗纹,说:“当年与周氏交换信物,双方未曾具体说……”

      “没说什么?没说和谁结亲?指腹为婚的呦,别以为朕不知道当年两家指腹为婚的事,想骗我,没门。”皇帝摸着胡子得意地打断不知道想说什么的人,架着二郎腿劝说:“你也好好想想,当年褚氏蒙冤,周氏并未趁机退亲,这是重诺言,女娃及笄后两年内成亲最宜,褚家半句没问愣是等你入仕为官,这是重情义,最良,你若再躲躲闪闪下去,这事它就不好办了。”

      皇帝说的没错,在褚周二门的婚约上鹤梨周氏所作所为实在仁至义尽,天下谁也说不出什么,若褚放再躲避下去,那她就该木愣着脸受天下士人指摘了,煌煌褚氏,纵然凋零若此也决不能为人指摘,皇帝明知褚放想法,这般说只是为了给这心地善良的孩子添加些愧疚感。

      转眼八月十五至,朝廷明令此日假休,皇帝夫妇在宫中设午宴招待宗亲百官及眷属,褚放临出门前被公务绊住些时间,宫门外下了马车就匆匆往午宴处赶。

      由舒贵妃所生而养于皇后膝下的皇七女安歌公主赵稚俸嫡母皇后命,带着诸多年纪相仿的女眷在荷花池边的观夏小楼里乘凉玩耍,远远瞧见一朱袍玉冠者身沐秋光疾行而来,赵稚来在敞开的窗户前挥手,微微提高声音朝下面说:“最良,你才来?”

      小楼下乘凉爽秋风传来道年轻男人声音,沉稳却然语速颇快:“嗯,你怎在此?”

      赵稚微微探身说:“离午宴尚有些时间,我们在此吃茶谈天。”

      碍于宴前后许无有机会私下见女眷,时间宝贵的刑狱官大人直接问:“景明呢?”

      赵稚说:“随皇母与众家夫人在一处。”

      “这个拿去!”褚放抛上来一物,说:“给景明的。”

      是年幼的皇十一女景明上次随父母出宫玩耍时相中的同样式桃木簪子,可惜那簪子卖簪翁只做了一支,还因先来后到卖给了别人,小景明为此伤心好久,赵稚打开八宝袋看见桃木花簪,问:“你抢了那日那位买主?”

      褚放叉腰仰头看上来,神色平静说:“我杀了那买主。”

      “原来是自己做的,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赵稚端详桃花簪,笑容灿烂说:“我也想要一支,不用一模一样也行。”

      高手在民间,那卖簪翁的手艺连鉴过无数珍宝的皇母都不吝肯定,可见其本领高超,若想做出那般一支桃木花簪,制作者的刀工与细致分毫都不能差,若要支一模一样的来,褚放可能真的会扔石子儿上来砸她。

      “管你亲哥哥们要去,让他们给你买。”褚放没扔石子上来,而是简单扔了个白眼,然后摆摆手示意走了就离开。

      赵稚在后头说:“时间还早,皇父与众臣在搏鹿园赏景!”

      “知道了。”褚放头也没回,匆匆离去。

      待朱袍走远,窗户后围过来几位待字闺中的世家姑娘,赵稚耳边一如既往响起各种夸赞之语。

      赵稚笑着为别人让开位置,心想褚放此人么,光凭那舒展沉稳的体态和白净俊朗的相貌就能轻而易举斩获一票姑娘芳心,今次众贵女难得如此近距离瞧此人言行举止,不激动欢喜一场都对不住她特意挑的这个地方。

      转身过来,见屋子另一边临荷池的窗前,那人仍旧端立未动,赵稚顿时又有些失败感,走向屋子这边说:“我以为你也会想看一看褚平戈,毕竟褚侯长着一张不俗的脸。”

      窗户敞开,秋日微风轻拂衣袂,年轻女子虽相貌平平,却然给人感觉与盛都教养出来的大家姑娘都不相同,清贵而不疏离,这大抵就是书香熏染出来的自华气,正是不日前刚随鹤梨周氏嫡孙周问潼来盛都的周氏女素芜,与褚放有指腹为婚之亲的周素芜。

      周素芜微微颔首,说:“既是迟早要见,早一刻晚一刻又何妨,还要多谢殿下上心安排,眼前荷景确然非寻常可见。”

      下面池子里种着满池晚荷,眼看至中秋,晚荷开正盛,清香隐约,不争桂花不抢石榴,当真可爱。

      赵稚从盘子里拿几颗今晨宫人新鲜从树上摘下的大枣,咬了半个,低声说:“我既得你人情,便也多说两句,褚放至今没有什么至交好友,也没有软肋。”

      一个人身在尘世如何会没有几个朋友?一个人要做到哪种地步才会没有软肋?换做别人有此两点或许是个叫人不敢小觑的人物,可这人若是褚放那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周素芜神色平淡,说话调子和神色一样平淡:“褚侯经历不同寻常,那些倒也都能理解,七殿下的良苦用心褚侯想来应是不知,故而你看,无有朋友如何,无有软肋又如何,褚侯并非孤身一人。”

      赵稚连忙摆手说:“你莫要误会,褚放自幼养在大内,我父母虽都未曾有过明言,但我们都拿她当自家手足的,你别误会。”

      周素芜微微笑笑,没说话。此后没多久,舒贵妃问女儿赵稚说:“七郎痴心等待经年,我儿觉得周氏女如何?”

      试探过周素芜的赵稚回答说:“不愧是周氏女。”

      此为后来话,目下且先看褚放之事。

      朝廷人人皆知刑法律事庞多繁杂,一年内天下节庆数多个,其中定能让褚放拨冗入宫的只有除夕宴,至于中秋宴则全然是看褚放忙碌与否,本年内天下所有与律法相关之事都要在秋后把账算清,届时该流放的流放该释放的释放,三法司有多忙碌可想而知,皇帝虽照旧命人送帖给褚放,诚然没想过褚放会来。

      作为三法衙司首官,褚放中秋日出现在大内本就足够让皇帝欢喜,闻说褚放此番特来赴宴,皇帝更是喜不自胜,满脸骄傲拉住褚放与众臣说了许多话,而后才放人去与皇子们玩耍。

      宫中人最知眉眼高低,单冲“天子亲手教养之人”这一条便没人敢怠慢小随侯,宴会的蓬壶殿内,褚放的食案被紧急安置在皇三子武陟王赵瀚与皇五子安阳王赵渤中间,说不得这场面煞是有趣。

      “平戈怎生此刻才过来?”武陟王提着酒壶亲自斟酒递过来,说:“特意给你留的好酒,若是再晚些,就该被安歌他们抢完了。”

      褚放双手接下酒,抿些浅尝,客客气气道了声:“好酒,多谢三殿下。”

      武陟王还欲再言,另一边的皇五子安阳王赵渤已经快速散了正在与自己说话的大臣,握着酒樽转过身来笑容满面说:“平戈可是这节庆宫宴上的稀客,只是不知你今次能抽空过来,五哥特意给你备的中秋礼你是没法第一时间见到,不过无妨,想来此刻应当已经送到你府上了。”

      “如此,那就多谢五殿下厚爱了,”褚放放下酒樽简单拱手给安阳王问礼,说:“臣也为五殿下准备下中秋礼聊表心意,望五殿下不嫌弃。”

      这几句有来有往使得二人关系听起来还算不错,安阳王瞥见褚放另一侧武陟王神色不阴不晴,顿觉心情舒畅,哈哈笑着拍拍褚放肩膀说:“本王就知道,平戈与我们一同长大,即便如今做官再铁面无私,终究也不会忽略掉手足之情。”

      记仇的褚放左半边脸微微一笑露出嘴里左侧一颗虎牙,长虎牙的人又白又俊,该是可爱亲切的,怎知褚放笑起来的样子反倒比面无表情时疏冷,而安阳王却知道褚放的确只是笑了,并无其他意思,安阳王甚至还觉得有点可惜,可惜相貌堂堂褚平戈。

      褚放笑,乃是她至今仍没忘少时五殿下是如何捉弄自己——香甜软糯的糕点一口咬下,挤满糕点内心的蚂蚁黑压压从里面爬出来,那场捉弄之仇褚放至今未报。

      都是少小时候的捉弄。

      “是啊,”褚放抄手入袖,收起半边脸上难得的微笑,重复说:“怎能不顾手足之情。”

      求人时候不示好,示好时候不求人,褚放如此一接话,安阳王反倒有些不好继续说下去,便是这须臾之间的犹豫停顿,就听武陟王截去话说:“日前偶闻平戈的东府抢去盛都府一桩案子,本王道此事当真新鲜,堂堂内阁东府,无缘无故和杨继超抢活儿干?”

      褚放神色平静地扭过头来,舒眉抬目瞬间,武陟王看得微微一愣,容颜俊美之人不苟言笑时,顾盼生辉之姿或与今秋新选出的天下魁首娘子一较高下。

      褚放直视武陟王,表情分明无甚变化,却分明让人感觉委屈,褚放说:“同一人连涉两案,盛都府先结案我后带走的人,东府照章办事,这脏水泼的人不爽,三殿下明鉴。”

      小褚侯褚放从来不是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主,不然也不会被委以刚正律法之重任。

      这下换武陟王安慰地拍拍褚放肩膀,说:“三哥还不了解你么,东府绶印在手,既要保国法威严,必不可免为宵小之徒所记恨报复,只是这天下事么,你大胆去做,三哥信你,皇父更信你,放眼国朝,本王看谁敢为难你!”

      褚放端起酒樽与武陟王敬酒,脸上神色虽仍旧无甚变化,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觉得这厮心情不错。

      未几,时辰到,开宴,丝竹管弦起,蓬壶殿内笙歌做,一派太平景象。

      可惜了那些钟鼓馔玉美酒佳肴,宴会才到一半时,褚放听罢属下托宫人传来的话即刻起身离席,东府有点事待她拿决,需要立马出宫去。

      席分男女,皇帝在蓬壶正殿宴群臣,皇后率天家众女在不远处的九洲阁招待各家女眷,褚放着急办事选择抄近道出宫,从九洲阁外匆匆路过,余光瞥见九洲阁前的田心池畔站着位青衣女子。

      只一侧影,只一瞥,乌云叠鬓青池畔,海棠醉日秋光里。已经走过去的褚放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那是谁家女娇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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