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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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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不算良善人,他和孟无悲都是这样定论的。
但沈重暄抬眼望他时,孟醒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就此决定插手了。
“不哭了。”孟醒抬袖去擦他泪痕纵横的脸,忍不住叹,“为师带你……去寻个明白。”
“……可为什么是我家?”
孟醒袖袂掺着彻人心脾的晨露携之而来的草木香,和着昨日未消的酒香。
沈重暄茫茫然攀着他脖颈,哽咽渐止,只抽噎着嗅他,却觉周身忽然一轻,原是孟醒托着他的屁股,令他牢牢地挂在怀里,哄道:“你只管听我信我,其余的事,为师自然给你摆平……你可知道封家?”
沈重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皱眉问:“封家?那个百年传承的昆玉剑?”
孟醒一笑,拍拍他毛茸茸的发顶:“知道就好。”
“可封家家主都不曾登榜前十,如今都说他们已有衰颓之势。”沈重暄皱着鼻子继续问,“而且,封家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孟醒赏了他脑袋一下,哼笑道:“倒也轮不到他们倒。如今这江湖榜上的前十,是掺了大水分,你看那第十的冯恨晚,十五年前同悲山战乱未发,他就是第十,萧漱华把前边的杀了个干净,他却能苟活,你以为他俩没点私情?”
沈重暄一愣,忽然想起孟醒的师父是当年的抱朴子孟无悲,知道点萧漱华的事似乎不算奇怪:“冯恨晚和守真君……?”
“当然没私情。单纯因为他就是个第十,身后又没个势力,杀起来没意思。”
沈重暄:“……”
孟醒装作不曾看见他透着不满的眼色,接着道:“可后来榜上轮转,除了萧同悲百年难遇天赋异禀,冯恨晚何至于连其他小辈也不可一敌?——但他还在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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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第十冯恨晚,早年十七岁初登试剑会便攀至前二十。
那年他还名叫冯轻尘,曾放狂言要当时第一的萧漱华给他让位。
而彼时的守真君是出了名的性子乖张,唯抱朴子可请他一笑。听闻冯轻尘的狂言,但见萧漱华登时拈花仗剑,桂殿秋出鞘尺余,美人偏首轻笑:“本座的这把剑,就在这里等着你。”
那一笑,便成了冯恨晚的一生求索。
可等冯恨晚千辛万苦进至第十时,同悲山之乱骤起,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孟无悲拂衣出山,不消一年,天下大定,守真君消匿无踪,抱朴子亦然。
冯轻尘便在那之后,易名冯恨晚。
与冯轻尘这个名字一道消失的,还有他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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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言未说尽,一手牵着沈重暄,另一手推开沈家原先的祠堂的门。
沈家虽遭逢大难,这杀手却未劫走金银财宝,虽说后来也有贪心的盗贼趁机摸来这里,但也少有人偷窃祠堂牌位的道理——而如今,沈家牌位又添数列。
沈重暄看得发愣,才发现新添牌位上的字遒劲清致,分明是身边这人的手迹。
“为师听王半仙说你家人尸身已被他们草草埋了,如今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既然祠堂还在,为师昨夜恰好无事,就……替你立了牌位。”
沈重暄猛然抽身回望他,正撞见孟醒一双噙着温和笑意的眸。
一时不知所言,沈重暄咬咬唇,蓦地向着牌位跪下长拜,双唇翕动,孟醒虽耳力过人,也只能捕捉些零碎字眼。
重暄不孝……望父亲……师父……?
孟醒想了想,自动补齐:重暄不孝,不能替亲人报仇,望父亲见谅,但我师父很强,我师父会替我报仇,您可安心了。
孟醒越想越觉合理,也向牌位一礼:“沈老爷放心,重暄拜入贫道门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贫道自当寸步不离,护他周全,一世安乐。沈家之灾,贫道也当全力查他个水落石出,为您上下数十口人报仇雪恨。”
顿了顿,孟醒又补:“元元很乖,根骨也好。沈老爷泉下有知,亦可安心。”
沈重暄侧目看他,嗫嚅道:“你……”
“嗯?”
沈重暄又摇摇头,轻道:“师父,走罢。”
他原本想问,你当真觉得我很好么?
但他又不愿问了,因他知孟醒磊落坦荡,言出必践,无论他好不好,那一句“寸步不离,护他周全,一世安乐”的承诺,也已足够他此生安虞。
何况师父他……从不说难听话。
问这问那,更显得矫情。
沈重暄想,重暄不孝,眼下竟无力报家人血仇,但望父亲保佑重暄,重暄必当尽心学武,早日步出师门,为家人报仇,护师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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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昨夜未眠,今早又忙着安抚沈重暄,虽说内力高深,昼夜不息也可奔驰千里,但孟醒素来倦怠,日出不作日落必息,除非是与人吃喝嫖赌,从不见他改了这寻常人都不如的作息。
到这时辰,孟醒早累了。
然而沈重暄犹未走出悲恸,疯了一般在院中练剑,孟醒想想也能懂他几分心怀,故也忍着性子,在旁打坐休憩,还得时刻留神沈重暄是否异动。
沈重暄却很乖,当真只是练剑,只把孟醒哄他高兴时教的几招起手式练了数遍。
孟醒看着看着,微有些吃惊。
他从不逼沈重暄练剑,竟不知他家徒弟还有这般过目不忘的能力——加之他周身磅礴的内力……
孟醒低眼叹息,恐怕这孩子,天生就该到江湖中去。
“元元,过来。”孟醒运完一个周天,感觉舒坦了些,便向沈重暄勾勾手指,“剑丢给我。”
沈重暄闻言,立时将剑扬手掷去,孟醒一接,又笑道:“诶,你这孩子,连剑也敢随手给外人,这不是你娘的遗物吗?”
沈重暄愣了片刻,低声道:“你不一样。”
“瞧不出你还挺尊师重道,为师甚慰。”孟醒也不计较,随手舞了个剑花,翻身下榻。
他夺步掠入院子,青锋剑面犹然泛光,却见白衣的仙人翻手抖腕,剑气寒如霜雪,直射如电,随他的白衫翩跹而舞。
院中凉风忽起,零散的叶婆娑作响。
孟醒一身白衣浮在半空,好似轻云一般,沈重暄看得恍惚,却见孟醒眼色一厉,飞足点于四壁,长剑借势一挽。
破风贯日,削花而落。
待他落地,方见一朵杏花悠然分开,裂如断玉,披拂而下,徐徐停在孟醒肩上。
沈重暄懵然。
“这是冯恨晚的拿手剑法——拂花。”孟醒将剑一转,剑鞘递去,沈重暄连忙接住,又听孟醒接着道,“这招是他一睹守真君真容之后才顿悟的第四重,望仙。”
沈重暄被狠狠惊艳了一番,再望见孟醒那张含笑的脸,自觉亦是望仙。
虽不曾见过冯恨晚,但拂花由孟醒来练实在高妙,其他人也未必有孟醒这么流畅呢。
孟醒却似看透他想法,笑说:“为师只学些皮毛,冯恨晚才是天生该学这拂花的情痴。”
“但我想学酩酊。”沈重暄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你最擅长的不是酩酊吗?”
孟醒偏头看他一眼,忍俊不禁:“你是嫌拂花太过轻浮?”
“可那是冯恨晚的剑法,”沈重暄登时急了,“我是你徒弟,为何学他人剑法?”
孟醒好笑不已:“安心,他冯恨晚一个老瞎子,配不得你。天下剑法不知凡几,拂花适合情痴,酩酊当配酒鬼,那辟尘门的辟尘剑只合出家人,欢喜宗的齐欢又该教给孟浪之徒,你——你该学君子剑,为师给你做主,当择鉴灵。”
“师祖的君子剑?”沈重暄一怔,这才惊觉孟醒是要教自己的是天下剑客趋之若鹜的鉴灵剑法。
却见孟醒一笑:“君子?鉴灵剑法确然是君子剑。但你师祖他老人家……是君子,更是懦夫。”
沈重暄一时没懂他言外之意,反而追问:“那冯恨晚和你……”
孟醒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可能是——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