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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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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封琳一直关注着师徒行踪,还是封琼身边也被安插了封琳的人手。
师徒二人初初离开封琼治下的凤楼,便迎面撞上一道人影。
孟醒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封琳身边的侍者。
对方也不忸怩,做完自我介绍便毕恭毕敬地向二人一礼:“我家琳公子听闻梅川新近又出一批珍酿,想到道长向来爱酒,特请二位一同前往。”
沈重暄先一步挡住孟醒,回绝道:“多谢封琳公子美意,但家师已有属意之地,只能就此别过。”
传话的人却只是打量孟醒的神色,重复:“孟道长,我家公子心念挚友,还请您务必赏脸。”
沈重暄眉头一皱:“都已说了,我们另有别的安排……”
孟醒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音:“唔。数日不见,贫道也甚是想念。”
“正是。所以道长……?”
传话的侍者面上微喜,满是期待。
沈重暄当然不高兴,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总不好当场和孟醒翻脸,故只是抱剑站在边上,孟醒望过去,他就挤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礼貌模样。
反正孟醒自诩最懂他了,只会把他的小情绪又当成少年时的叛逆而已。
“不过贫道和琳儿,”孟醒观察了一会儿小徒弟的脸色,终于一叹,举起茶杯笑道,“正适合这样地久天长的想念。”
侍者表情一变,立刻了解了他端茶送客的用意。
目光在这对师徒之间逡巡半晌,沈重暄低眼不言,怀中的剑却悄悄弹出半寸,侍者打了个寒颤,不敢纠缠,连忙行礼告辞。
等到外人都已退出,孟醒才支着下巴扭头看:“吃炮仗了?这么大的火气。”
沈重暄:“……”
“没有。”沈重暄抿唇,避开孟醒那双试图望穿他想法的眼眸。
记忆里孟醒鲜少这样耐心,尽管语气里还带些揶揄,但孟醒显然是为了他才拒绝封琳的邀请。
这样想来,沈重暄顿觉万分羞愧,可他的确在孟醒端茶送客的那一刹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窃喜。
“想要什么,要和为师说。”孟醒套话无果,只好叹一声,抬手拍拍他的脑袋,“我也是头一次做师父,天生不够细心,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得多包涵……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有没有其他退路,至少跟着我,总不至于让你吃苦,嗯?”
孟醒一边说,一边掩面咳嗽,耳尖却依然浮起了一点红云。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孟醒微顿,又提高了点音量:“遇上我,你已经是走了大运啦!”
沈重暄怔忡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往日种种浮上,孟醒的喜怒颦笑尽如轻风拂来,他实在想不出孟醒有哪里不好。
沈重暄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没有吃苦……的确是我走了大运。”
孟醒哼道:“那你还敢摆脸色给为师看?”
“哪有。”
“你就有!”孟醒跳了起来,手指一下接一下戳他脑门,将罪状一条一条数得清楚,“自打封琳露脸,你就阴阳怪气得很,脸色也是难看,几回搞得为师都不知道该怎么圆场。明知为师懒得理人,还得逼着为师帮你擦屁股,你富家公子哥的涵养都学到哪里去啦?个小没良心的……”
沈重暄目光一撇,无所谓地点头:“嗯嗯是咯。”
孟醒撸起袖子:“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啦?”
“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态度。”沈重暄道,“反正我这没良心的最是贪得无厌,走了大运还想更舒服点,就指着师父您对弟子百依百顺,师父受不住就让我滚蛋好了。”
他停了停,抬起眼眸:“但我看师父您是乐在其中。”
孟醒:“……”
孟醒:“你明明就是恃宠而骄。”
两人静默一会儿,却都不约而同地没忍住笑,相视间可气又可笑,孟醒只得伸手狠狠捏了一把自家徒弟。
他手劲不小,沈重暄脸颊被他捏得微红,抬脸瞪时,眼里还含着一点忍痛的泪。
这样软的脸蛋,这样硬的心肠。
……真是可爱惨了。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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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封琳听完属下的传话,终于没能忍住笑,只恨不能大失仪态地捶桌大笑。
孟醒是何其好逸恶劳之人,从前能有他在身边打点,孟醒是能从睡梦里笑清醒了谢谢他的。
但是这样懒惰的孟醒,今天却因为一个小徒弟的脸色,竟然拒绝了他上赶着的讨好。
孟醒此人看着亲切和善,骨子里却和孟无悲相差无几。
师徒两人都只信奉手中三尺青锋,对于凡人情爱是避之不及,而两人的相仿之处还不止于此,他们都有一种常人远不能及的使命感。
——似乎古往今来,这些以英雄自命的剑客皆会如此,倘若承诺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的。
不知道是给小徒弟或者小徒弟的家人又许了什么承诺。
封琳捧着一盏茶,笑着笑着却叹息一声。
他是真心喜爱孟醒,尽管他们从来不是道友。
孟醒是独来独往,烂醉天地的性子,为人虽然泼赖,行事却一向光明磊落。
私交再好,孟醒也绝不可能认同他的行事法则,两人能够承诺互不干涉就已经是最深的交情,毕竟孟无悲都不敢承诺萧漱华“断不干涉”。
知足就好,知足常乐。
侍者等到他情绪平静,小心问:“主人,那沈家一事……还查吗?”
封琳一笑:“查,怎么不查?”
“但酩酊剑他……恐怕于大计无益。恕属下蒙昧,主人并非不知封琅去向,这一笔交易,分明是主人吃了亏,我们因何还要查探沈家一事?沈家一案牵连深广,如今已牵涉了世家势力,若有半步行错,恐怕会得不偿失。”
封琳托腮听完,似笑非笑地看过去,眼底却是冷寒一片:“今后,诸位的高见,我是不是都得虚心受教呢?”
一干谋士悚然一惊,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都见识过封琳的手段,平日笑得最温和,做事却是最武断。
谁敢惹了封琳不快,能简简单单地死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封琳转而一放茶杯,神情渐缓,微笑道:“诶,只是问问,诸君怎么都不说话了?”
“好啦,你们对阿孟了解不深,才会如临大敌,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不过我是清楚他的,沈家一事也不过是卖给阿孟一个人情,只当全我一点私心。就劳诸位多多费心,事成之后,当然不会亏待大家。”
封琳已赐了台阶来下,为人下属的哪里还敢多言,纷纷低头称是。
封琳又问:“阿孟可有说他打算前往何处?”
谋士们面面相觑,还是最初传话的那位迈出一步,皱着眉回忆:“似乎没有。但属下怀疑他们还会逗留明州一段时日。”
“为何?”
“他们前不久才和琼公子会面,之后琼公子便下令凤楼上下都要仔细伺候他们……不知主人可曾问过琼公子?”
封琳若有所思,冷笑却已爬上唇角:“那好歹是我兄长,又不是我的狗,怎么可以事事都打扰琼哥哥?”
“恕属下直言,属下以为酩酊剑私下会见琼公子,恐怕对您……”
封琳摆摆手,示意噤声:“怎么这样说?人不可太过多疑,那也太累了。阿孟兴许只是看封琼武功低下,想揍他一顿罢了。”
这个理由太过荒谬,别说其他人,封琳自己都没当正经。
堂中沉寂片刻,依旧是封琳打破沉默,率先发问:“封琼近日不是打算换镶金朱印么?”
“是。”有人应话,“他已为此奔波很久了,明州灾荒一事他为封家聚拢不少民心,致使现今在明州地界,封家声望甚高,算得上大功一件。这次想来家主他们多半会答应。”
封琳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也是,镶金的总比镶银的漂亮多了。”
“自然不是谁都能如您一般天纵奇才……”
“诶,过誉了。”封琳打断那人谄媚,眉宇微蹙,“我不想谈这个,阿孟是在哪一家客栈?我亲自去找他。”
“主人不可!封琅失踪,如今是您大权在握,若是现在离开……恐怕迟则生变。”
“阿孟的镶金朱印,若我不曾猜错,正是当年封沉卿的朱印,否则封琼也不会试图以此为要挟。那时若不是有碧无穷在,封琼当真要把阿孟送去本家,我也救他不得。”
封琳缓缓叹道:“不过阿孟很重情义,必不会轻易告诉我这朱印的来路,否则顺藤摸瓜找到封沉卿,又可博父亲一笑了。”
“主人是想趁此机会与酩酊剑同行……?”
“同行自然要同行。”封琳弯唇,低眉敛袖,虽是张扬的红衣,却只让人觉得他谦和温润如亭亭修竹,“不过糊涂,博了父亲的笑,可是会同时得罪阿孟和小叔公两位天才啊。”
他轻轻笑道:“我只是……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