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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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漱华左手提着“恭王府”的匾，右手拎着他的剑。
他的剑轻吟着，安静地割下第五十三枚头颅。
“他怎么还没来？”他轻声呢喃着，目光扫向一侧故作镇静的绯衣女子。
那女子发髻高挽，分明已为人妇，容色却极美，一双明眸烟眉，薄唇不点而朱。纵是在如此情境，她也只是提着双剑，面容冷凝。
“傅、锁、秋。”萧漱华一字一顿地念出她名，语末似带三分笑意，眼中杀意丝毫未褪，却温然笑道，“锁秋姑娘名动江南，凭着独创的欺霜剑舞引得万人共趋，皆称锁秋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倾国倾城。”
傅锁秋心如擂鼓，深知自己绝不是他一合之敌，此时不明他动机，只能静观其变，寒声答道：“世人谬誉。”
萧漱华却不听她谦辞，兀自笑得欢畅：“可他眼里从来红颜枯骨，对本座尚无半分同情，不知可会对你有所怜惜？”
傅锁秋浑身发寒，欺霜剑在她手中嗡鸣，冷汗已浸湿了锦缎衣衫，不敢再出声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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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漱华是一路杀戮至此的。
他浴血而来，分明无数血花在他足下绽放，滚烫的血泼在他身，可他周身却像只余砭骨寒冷，连带手中的桂殿秋也淌着冷光。
他踏着尸山血海，却如漫步于晚春闲庭。
恭王妃傅锁秋，和不知下落的小世子，已是恭王府仅剩的活口。
“敢问守真君……我夫君，是如何得罪与你？”傅锁秋面色发白，她并未受伤，绯色纱衣却也满浸地上僮仆横流的鲜血。
两人就此对峙，美得不相上下的两张面孔各为血色所染，萧漱华却较她温情许多，甚至有心宽慰她道：“不必忧心，今日之前，本座还不知那男人就是恭王。”
“……守真君，你究竟想要什么？”
萧漱华偏头望她，露出些许懵懂之色，出口的话却很张扬：“恭王妃，你看本座缺什么？”
傅锁秋身形微滞，缓缓道：“守真君……缺一道锁。”
萧漱华怔了一瞬，继而从善如流地弯身扶她。
傅锁秋却下意识一躲，躲后才觉不妥，惶惶然望过去，但萧漱华也不恼，只是微笑：“锁吗？他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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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长剑的道长衣袂翩然，一袭白衣似月华流泻，走至恭王府时，府门大开，一路畅通无阻。
他似乎满身风尘，神情却不见倦怠，立于府门那处才缓缓抬睑，略略扫视四周。
但等撞见如此血海，道长的眸色竟也无甚波动。
府内静然无声，针落可闻。
道长衣角垂地，不经意间沾了血迹，而他皂靴轻抬，款款踏入炼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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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漱华望着傅锁秋许久，轻声叹道：“他好慢啊，看来他又没能追上。”
言罢，手中剑微提，青锋缓然指向傅锁秋。
傅锁秋认命地闭上双眼，微微侧头。
白衣的道长终于踏莲而至，双眉微拧，出声唤他：“萧漱华。”
而桂殿秋也在同时洞穿傅锁秋心口，持剑的美人手中动作不停，却倏地回首，笑意极盛：“孟郎！”
傅锁秋捂住致命的伤处，张眼望向来者，蓦然怔住：“抱朴子……？”
抱朴子，俗姓孟，名无悲。
孟无悲叹出口气：“萧漱华，适可而止。”
“孟郎，你可来了！”萧漱华却不理他，兀自展颜笑着，全不见先前阴鸷，竟是鲜活如十七八的少年，“孟郎，你衣角怎么脏了？是谁脏了你衣裳，我记得你最爱惜这身白衣，怎么这样不小心？”
孟无悲实在不愿与他插科打诨，只一拂衣，伸手点住傅锁秋几处穴位，堪堪止住了血涌之势。傅锁秋抬头望去，哑声谢过。
萧漱华就在一侧偏头看着，两眼俱是不解：“你救她作甚？”
可孟无悲并不搭话，自顾自地向傅锁秋输着内力，企图留住她逐渐消逝的生机。
“……孟郎啊，”萧漱华彻底厌了，烦躁拂过垂下的发，低身贴近孟无悲，耳语道，“你当真是不知好歹。”
“萧漱华。”孟无悲不避不躲，也不正眼看他，只哑着声道，“我师父方才去了。”
萧漱华惊愕片刻，转而笑问：“赖我，对吗？”
“我并无此意。”
萧漱华却无意再听他辩解，自顾自地笑着自嘲：“当然赖我，我亲自去的辟尘门，亲自捅了清如道君一剑。”
孟无悲不再搭话，萧漱华的眼色却忽地一厉，拔剑而出，霎时割破傅锁秋颈侧。
傅锁秋双目一睁，倒吸一口冷气，刹那间，更是血涌如注。
孟无悲忍无可忍，从身后抽出玉楼春，一把格住萧漱华还欲再攻的桂殿秋，怒声道：“够了！你再执意如此，我也护不住你！”
萧漱华却癫然笑着，问他：“恭王妃美吗？”
“……”孟无悲别过头不看他，“你疯了。”
萧漱华复问：“我哪里不能入你眼了？”
孟无悲默然一瞬，再开口时，竟面露挣扎之色：“……萧漱华，你疯了。”
萧漱华愣愣地望他。
静默中，听见萧漱华轻轻的低笑：“那请你，来取我性命。”
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然而傅锁秋已受了两处致命伤，孟无悲再是神通广大，此时也回天乏术。
观察一阵，孟无悲低垂眉眼，只能向她微一躬身：“萧漱华之过，贫道愿为之偿。”
傅锁秋倚墙而坐，早就料到自己的结局，闻言露出一抹笑：“抱朴子……言重了。”
她面无血色，颤抖着指向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床榻：“幼子何辜。望道长护我儿此生周全……锁秋死不足惜。”
傅锁秋既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单论容色足与萧漱华不相上下，自然是极美的女子。
江南水乡养出的温婉，却习得一手绝世剑舞，故而温柔细腻之余不乏磅礴大气，婉约清和之中犹见果决善断。
孟无悲将她手指缓缓拨回，低声道句“冒昧”，向她徐徐低身，聊作歉意。
床榻下的小孩似乎意识到娘亲已不在人世，哽咽声再忍不住，孟无悲回身探手，将世子从床下抱出。
世子殿下生得粉雕玉琢，十分讨喜，此刻涕泗横流，实在令人心疼。
奈何孟无悲犹如磐石，不辨美丑，又少与人交往，只能与他两相对视，等他抽抽噎噎哭完，也没意识到该哄两句。
小世子打着哭嗝抓他衣袖：“我的仇人叫萧漱华吗？”
孟无悲蹙着眉，却没拉开他的手，只望他片刻：“你该恨孟无悲。”
世子殿下不明他意，只知道自己是亲眼看着那名为萧漱华的人杀了自家娘亲：“可是我看见的，他杀好多人。”
孟无悲顿了顿：“贫道会护送世子殿下回去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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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弘大气的宫殿之中，不过中年的皇帝面带忧色，踱步不止。
恭王府的噩耗已入他耳，仅剩的弟弟遭此劫难，若说毫无痛惜，便太过无情了。
宫人带来的噩耗不断，直到大太监向他帖耳禀报，听是白衣来此，才敢传令觐见。
孟无悲牵着小世子踏入殿中，玉楼春早已回鞘，他神色平静，仿佛不曾见过恭王府的一切惨状，步步走得稳极。
“阿行！”皇帝见到世子，猛地站起，喜出望外地唤他乳名，“快，快些过来，让朕看看……”
孟无悲向皇帝微微一礼，他是江湖中人，宫阙楼阁留他不得，所谓礼仪也只需稍稍致意即可。
“贫道承诺过恭王妃，如今世子安然无恙，贫道就此别过。”
皇帝一怔，抱着世子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道：“道长留步！”
孟无悲步子微滞，旋过身来，果然见到皇帝踌躇面色，眼中冷意顿生：“陛下不妨直说。”
皇帝久居深宫，何曾见过孟无悲这样无礼的江湖人，一时竟也忘了治罪。
但他还是迟疑地开口：“道长有所不知……阿行如今无父无母，朕……阿行聪颖，恐这深宫终将埋没了他。”
言至于此，纵是木讷如孟无悲也能悟懂。
十年前七子夺嫡，只留相差近二十岁的皇长子与嫡出的七皇子角逐。长子仁德稳重，幼子文武俱佳，直至最后也未立太子。
待到先帝猝崩，皇长子以长子名义顺位，却因不是嫡出，至今仍受诟病。因而如今的皇帝与被立为恭王的七皇子，常于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最后总是皇帝忍辱退让。
当年险被恭王夺去帝位，如今若是留下世子，岂不又是引狼入室？
大殿静默。
孟无悲从不干涉俗世权争，想也未想，转身便走。
世子褚景行却突然松开攀着皇帝脖颈的手，一步一颠地追向孟无悲，带着哭腔喊：“母亲请抱朴子看护我，抱朴子却将我丢在此处就要走吗？”
孟无悲身形一滞，皇帝暗暗心惊，也忙追出殿外，一手牵住褚景行，再度开口劝说：“道长不妨再多考虑片刻。金银珠宝，封地爵位，朕都不会亏待道长。”
孟无悲长长叹出口气，只看向年幼的世子：“你跟着贫道，只会吃苦。”
褚景行红着眼圈，态度坚决：“但母亲要你照顾我的。”
孟无悲语噎片刻，只好向褚景行竖起三指：“一，你可拜贫道为师，随贫道一同归山。山中苦寒，望殿下三思。”
“那有何难？”
孟无悲再道：“二，贫道乃江湖人，生死由命，福祸难测。”
褚景行仍是迫不及待：“第三呢？”
“三，萧漱华是贫道故交，你若入我门下，自不得伤他分毫。”
孟无悲停顿一瞬，似觉还需再添，又道：“不入贫道门下，亦不可伤他。”
褚景行掀唇，眸中有什么情绪一掠而过。
他似乎做好了什么打算，面上却只是客客气气向孟无悲一拜，没有丝毫犹豫：“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孟无悲全然不料小世子竟有如此决心，一时间说不出话。
但要求是他提的，小世子也已经让步至此……他不该再食言而肥。
只得轻轻一叹，孟无悲扶起世子：“恭王世子死于萧漱华剑下，你便随贫道俗姓，称作孟醒罢。”
“望你勘破红尘一梦，能得永生清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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