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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夙愿终偿 ...

  •   1.

      他们闹了大概一天的别扭。
      然后次日晚上,在废品站整理可回收用品时,解怨脉又有了一个新的提议。

      成造神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让我当贤东的监护人?”
      “对,你当监护人,然后在领养协议上签字,”解怨脉叮叮咣咣地修理着废弃的家电,“不然还能靠捡破烂来还高利贷吗?你欠的不是三百,也不是三千,是三亿啊三亿。”
      “基金,”成造神嘴硬,“一定会涨回来的。”
      解怨脉:“……”
      解怨脉气得都想挠他了。
      我觉得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扑上去动手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获得生活补助这条路行不通,国外领养爷爷又不同意,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所以说干嘛要在沙漠找绿洲,真想活下去,就从根本上解决直接找能脱离沙漠的办法啊!”

      他们越说越激动。
      声音大到我们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贤东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德春:“阿姨,我会被领养吗?”
      “这个……”小德春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扎心的称呼,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片刻后,望向我:“江谷小姐,他们这样吵……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我毫无依据地信口胡扯,“以我多年的经验,男人之间,就是要这么吵吵,感情才能升温的。”
      小德春恍然:“噢噢——”
      所以才说我喜欢这孩子,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我说什么信什么了。

      “可是,”小贤东低头,继续在纸上练习新学的词汇,“我不想成造叔叔和解怨脉叔叔吵架——我想听成造叔叔讲故事。”

      想听故事?
      我和小德春对视了一眼。

      于是几分钟后,我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又双叒叕一次排排坐,开始听成造神讲千年前的往事。

      这次的片段很简单,女真少女李德春为了给生病的孩子找草药,不顾警告冒险南下,濒临冻死之际,再次被高丽驻守边境的将军解怨脉救下。
      不止如此,好心的高丽将军还好人做到底,救助了生病的孤儿们。
      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暗色天幕之下,女真少女再次满怀感激地望向青年将军的一刻。

      “所以,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么许贤东小朋友,我们可以上床去睡觉了。”

      “等等,成造,”解怨脉从后扣住正牵着小贤东想进屋的成造神的肩膀,“你这个故事似乎省略了很多。”
      小德春也跑了过去:“拜托了,成造神,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什么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又没骗你们,我讲的这些就是事实啊。”
      “虽然是事实,但是只有结尾吧?开头呢?”解怨脉一针见血。
      成造神一顿。
      解怨脉:“我为什么会去边疆,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成造神:“……没讲的部分之所以会没讲,就是因为它可怕到你们根本就承受不了,我都这么说了,还不懂吗?”

      解怨脉:“承不承受得了是我说了算——是谁把我派到边疆去的,我要先知道这个。”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成造神身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我表情微变。
      成造神皱着眉,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错开他,不留痕迹地和后面的我对视了一眼。

      成造神没有说谎。
      虽然他并没有提及哥的名字,而是用了“密言”代替。
      但之前故事中那些刻意被掩盖的真相,却依旧让人难以承受。

      高丽的青年将军解怨脉救了女真的孤儿长姐李德春。
      但令女真族人闻风丧胆的“白狼”,却在早前,率领高丽骑兵队袭击了李德春所在的村落。

      千年间,他们作为阴间使者,相依相护,是一同引渡亡者的同伴。
      但千年前,他却杀了她的父母,和她所有的族人。

      他们本该不共戴天。
      奈何造化弄人。

      “阳世的人也好,阴间的鬼也好,”成造神叹气,“凡事都不要太钻牛角尖,过于执着地追寻真相,就会……”
      他的话音直接卡在了解怨脉腾地起身,推门出去的声音中。
      小德春没有说话,只红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造神只能长长地又叹了口气。

      “江谷。”叹完气,他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就看到他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用下巴点着门口。
      我:“……”
      我秒懂。
      顺势站起身,也出了门。

      解怨脉其实很好找,他并没走出多远,此刻正坐在废墟中那段长廊的屋顶上发呆。
      看身影有些萧索,萧索中又透着一丝委屈。
      不过,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喜欢上房呢。
      我撩起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摸到了屋顶的瓦片,刚要爬上去,脚下却一个踩空。
      眼看就要摔下去,上面突然探出一只手,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提了上去。
      但提上去之后就不管了,解怨脉直接走到另一边坐下,给了我个背影。

      我刚要动。
      那边声音就传了过来:“别烦——我想一个人呆着。”
      能明显听出他是及时刹住了闸,硬生生地把原本的“别烦我”改成了后面那句。

      但我人都上来了,难道就这么两手空空地下去吗?
      那不是平白折腾人。
      于是我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小心地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我也不出声,就托着腮望他的侧脸。
      晚风徐徐,漫天的星辰抬头可见。

      解怨脉:“……”
      解怨脉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直白的视线,绷着脸又调了个方向。
      我一点不气馁,也跟着挪了过去。
      然后继续望他。

      解怨脉:“……”
      解怨脉瞪我:“你到底想干嘛?”
      我实话实说:“陪你坐着。”
      “谁要你陪?”他凶,“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
      “让你一个人呆着的话,你肯定又会钻牛角尖——成造神是这么说的。”
      成造神当然没这么说,但并不妨碍我拿他来当挡箭牌。
      “我怎么就钻牛角尖了?还有谁要他管?”解怨脉哼了一声,不知怎么,声音听起来隐隐带了一丝自暴自弃,“再说多一个人又能怎么样,能起什么作用?能改变事实吗?”

      他虽然多了千年的寿命。
      却比生前要幼稚脆弱得多呢。

      “能不能起到作用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我在脑袋里搜刮着能安抚人心的大道理,却没想到出口的竟是自己掩藏了多年的真实想法,可能也知道自己想得不太好,我下意识地垂眼,语调都变得有些飘忽,“但其实对我来说,女真族的人怎么样都没关系,要是能灭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我说完顿了顿,智商回笼,悄悄抬眼。
      就见一直坚持不看我的解怨脉已经转过了头,正呆呆地、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但事已至此,已经出口的话我也不能嚼巴嚼巴再吞回去。
      我抿了抿嘴,只能毫不回避地和他对视。

      “千年前的小德春也不是说过吗?白狼对于女真族无论军人还是平民都格杀勿论这件事,一定有什么理由,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那样做。”
      “理由……吗,”解怨脉目光微偏,“能是什么样的理由,才会……”
      “什么样的理由,”我望着他,“杀父之仇够不够?”
      空气一瞬间凝住了。
      解怨脉的身体定在原地,极慢极慢地抬眼看我,眼中写满了震惊。
      “是女真族让我失去了父亲,我永远,都不会再有父亲了,”这是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包括母亲,包括哥,也包括生前的那个解怨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全都去死——我这样想,错了吗?”

      解怨脉嘴唇翕动了一下。

      “我不认识女真族的任何人,不知道他们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会去想他们是否无辜,我只知道,他们夺走了会摸我的头问我在家里有没有听话、会在出征期间每个月都给我写信、我最佩服最敬重最引以为傲、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的父亲——所以,你告诉我,我有错吗?”
      “我有这种想法有错吗?”
      “也许这想法会伤害到别人,会伤及无辜,但在那种情况下,又有谁会考虑那么多,能坚守理智不被痛苦击倒,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用那些能想到的、能做到的方法去发泄、去赎罪呢?”

      “——所以你能说,我有错吗?”

      解怨脉没有说话。
      我望着他的眼睛,又问:“所以……你又有什么错呢?”
      你明明,比我、比哥、比任何人,都更要敬重父亲的。

      解怨脉的目光一颤。
      他不说话、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时候,真的很像属于我的那个解怨脉。

      我倾身过去,垂着眼,去抚他的脸。

      “你没错,我没错,小德春也没错……没有人有错,只是国仇家恨,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你自己也清楚的,不是吗?”

      “……阿谷。”
      轻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声音从耳畔拂过,我整个人一僵,猛地抬眼。
      却见解怨脉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嘴唇动了动,圆瞪着眼,比我还震惊地回望着我。
      接着目光左移,又慢慢拍地发现了我的手在抚哪,立刻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以一种相当不雅的姿势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砰,咣,稀里哗啦。
      还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声。

      我:“……”

      2.

      当晚解怨脉再没敢和我单独呆着。
      我想了想,也大度地决定给他留点私人空间。
      毕竟有些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想通的。

      却没想到次日一大早再见,他竟然把刘海放了下来。
      还是看着有些微妙的……齐刘海。

      “这是……在装乖?”成造神瞥向我,小声问。
      “看着像。”我深以为然。

      谁都没错。
      但这并不能消去他的愧疚。
      我想起听父亲讲过的初见他时的场景。
      其实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他都有一点从未改变。
      他总是心肠软。
      比我、比哥,都要软。

      ——虽然有时候从外表看不太出来。

      今天是他们去法院的日子。
      成造神最终还是采纳了解怨脉的建议,准备瞒着春三老爷爷成为小贤东的监护人。
      解怨脉和小德春也都跟着去了。
      而我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正装,负责留守在家。

      我和小德春不同,不擅长带小孩,便忽悠小贤东陪着春三老爷爷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自己则爬上了昨晚的屋顶,耐心地等他们从法院回来。
      ——本该是这样的。
      但才刚过中午,我就眼尖地瞄到一辆黑车由远及近。
      上面坐着的正是之前那伙放高利贷的人。

      我顿了顿,飞快地爬下屋顶,回到院中环视一圈,把放在酱缸中的坛子拿了出来。
      都是类似的存在,虽然解怨脉他们找不到,我却能敏感地抓住那一小股时有时无的特殊气息。
      不过这到底是谁的主意,竟然把成造坛子放在酱缸中……
      打住。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不会带着一个坛子隐身,只好蹬蹬蹬地跑出去找了一处废墟躲着。
      离得不算太远,甚至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那伙人气急败坏喊人砸屋的声音。
      砸吧,反正人都不在,不能碎的又只有我怀里这个。
      我毫不在意,靠着墙睡了一觉。
      等到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我听了会,没再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才抱着成造坛子往家走。

      离得近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成造神有气无力的声音。

      “看……看样子不只是打碎了坛子,还一点不剩地都给带走了……贤东和爷爷,恐、恐怕也一同被带走了,还有江谷……”

      我:“??”
      我懵逼地望着不知所措的小德春、眉毛拧得死紧的解怨脉、以及他怀里……正捂着心口的成造神。

      “他们现在肯定有危险……我已经被削减了,已经不能……”

      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完好无损的成造坛子。
      不是,难道家神也有心理作用这种东西的?

      还有,虽然你们都是背对着我的没错,但我都站到门口了,就没人听到声音回头看看的吗?

      “咳咳……解怨脉,不、不要冲动……他们就靠……”

      “成造叔叔!”
      和爷爷散步归来的小贤东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立刻从我腿边跑了过去。
      春三爷爷也被家中惨状惊呆了,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成造啊,这是……这是……”

      “……嗯?贤东?老爷子?你们没事的吗?”
      成造神惊到不行,愣愣地望着爷孙俩,随即又望向还站在门口的我。
      “江谷,你也……等等,等一下,你抱着的是……成造坛子?”
      ——咚。
      他话音刚落,解怨脉就直接松手,让他重新摔回了地上。
      成造神眨了眨眼,顾不上扑到自己身上泪眼汪汪的小贤东,抬手摸了摸胸口。

      成造神:“……”
      成造神面色古怪地坐了起来。

      “这就是成造坛子吗?太好了,谢天谢地!没被打碎。”小德春眼睛红红地跑过来。
      “嗯,我把它……”我刚把成造坛子递给小德春,就猛地被人扣着肩膀扳了过去。
      解怨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眉头紧皱,眼角甚至还泛着一丝红。
      “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
      只目光发颤地凝视着我。
      一时之间,不知怎么,竟让我想起了冷雪纷飞的那日,那人隔着屠戮的惨象,和我目光相接的一刻。
      “我……我没事,你别……”我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安抚他。
      下一秒,却被解怨脉按着后脑紧紧拥入了怀中。

      “噫!”小德春脱口而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叔叔?阿姨?”小贤东也懵懂地眨了眨眼。
      只有成造神长长地出了口气,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抬手挡住了小贤东的眼睛。

      但我已经无暇多顾他们各自的反应了。
      我只觉得周遭的声音倏地远去。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和他近在咫尺越跳越快、越跳越重的心跳声。
      热意从他按在我后脑的掌心、横在我背上的手臂、以及我们相贴的地方传来。
      我忍住酸胀的泪意,把脸埋在他胸口,慢慢、慢慢地抬手,抓紧了他背上的衣服。

      原来,纵使他忘掉了枫树林青梅竹马的相伴、忘掉了漫天萤火下笃定憧憬的相约、忘掉了驻所外小山坡上醉意醺然的相拥。
      纵使他忘掉了一切。
      骨血里……却依然在意着我。

      3.

      但只是一下下。
      准确地说,是抱了大概能有一分钟,解怨脉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瞬间找回自我,慌张地把我推离了自己。
      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环视了一周,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脸,最后干脆绕开我,看似镇定地从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还被拌了一下。

      成造神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小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纯情,真是看不出来。”
      我:“……”
      纯情?

      小德春迟疑着点点头:“虽然使者没事就会看那些杂志上的大姐姐,但本质上,还是很容易害羞的。”
      我:“……”
      嗯?杂志上的大姐姐?

      但就结果来说,这件事算是虚惊一场。
      成造神高度赞扬了我懂得避其锋芒、带着成造坛子出去避难这个行为。
      当然了,要不是我,他此时此刻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都是个问题。

      话虽如此,高利贷们的暴行还是把春三老爷爷气了个好歹。
      更是留下了一屋的狼藉。
      春三老爷爷身体虚弱,不能劳累,小德春则负责陪伴照顾小贤东,而我又是这个事件的大功臣。
      所以能帮忙收拾的就只有解怨脉。
      成造神撸起袖子,出门不到一分钟,就把他拎了回来。

      “说起来,那一天也是这样,”把酱缸碎片扫进垃圾袋后,成造神站直身体,望向天际的那一片橘红,“毫无预警就到来了。”
      “那一天?”解怨脉和小德春的注意力立刻转了过来。
      我蓦地有了某种预感,也屏息等着他继续。

      “在千年前的那天,你的长官密言……得知你偷盗军粮送给外族,带领亲卫队连夜偷袭了你的边关驻所。”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且计划周密的杀戮。
      昔日的下属尽数被杀。
      在得知女真余孽的藏身之地后,解怨脉更是和被拷问得遍体鳞伤的大胡子一起,被绑在冰寒的树林,献祭狼口。

      所以当时,我没有选择的那条带着淋漓血迹的路,真的是……
      我微怔。
      哥他……

      “密言是坏蛋!”小贤东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后,凶巴巴地扔掉了笔,“真的很坏!”

      我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甚至都有些不敢去看解怨脉的表情。
      我一直都自以为是地以为哥迟早有一天会接受解怨脉。
      哪怕真的不喜欢,哪怕真的有矛盾,到最后一刻也肯定会留手。
      我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
      却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哥生前,真的对解怨脉……
      哥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所以呢,”解怨脉轻声问,“我是被狼咬死的吗?”

      他不是被咬死的。
      死的是那个不笑时特别像坏人、笑起来却格外爽朗的大胡子。

      “用尽力气,拖着部下的尸体在雪地中走了二十里的你,让女真族的孤儿们先逃亡后,决定靠一己之力来拖住密言的亲卫队。”

      解怨脉眉眼低垂,目光定在地上的某一个点,一动也不动。
      成造神停了下来,望着他,突然叹了口气。

      “你没有后悔过。”

      “直到死去的一刻,你都从未后悔过帮助那些孩子。”
      “你只是后悔挪用了军粮,后悔选错了方式,后悔被密言发现。”
      “因为这些,都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解怨脉这才有了反应,慢慢回过头:“我害死了……谁?”

      成造神顿了顿,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这才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

      不,等等。
      不行,不能说。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开口阻止他。
      “是江谷。”但已经晚了,他已经说了出来。

      “江……谷。”解怨脉轻声重复。
      他转向了我。
      ——“阿谷。”
      我定在原地。
      过了两秒,才慢慢侧头,去看他的表情。
      他正望着我。
      用那种惊痛的、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预感的眼神。

      “江谷为你挡住了那支……从死角射来的箭。”

      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他的死亡。
      成造神没有过多描述我死后哥和解怨脉两个人的状态,只陈述了最终的结果。
      千年以来,我一直避免去想为什么哥和解怨脉也定格在了那时的年纪。

      却原来……我们真的死在了同一天。

      “你恨密言吗?”
      成造神问解怨脉,眼睛却望着我。
      就好像,也在问我一样。

      你恨密言吗?
      黎明前的风带上了一丝直侵骨髓的凉意。

      我恨……哥吗?

      “我来到阳世后,千年来作为家神,观察过无数的家庭。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人类……不过有一件事我能确定,就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坏人,但会有很坏的情况。”
      “所以,当你埋怨、愤恨或者感到无法理解时,把一切倒过来看,倒过来理解,倒过来想象,可能……就会找到答案。”
      “阳世的人也好,阴世的鬼也好……都是如此。”

      “密言……到底是谁?”解怨脉的声音很轻。
      成造神没再回答,叹了口气,抱起已经睡着的小贤东,进屋拉上了门。
      留下我们三个人,坐在黎明初绽的庭院中,久久无言。

      倏忽一阵风吹来。
      小贤东平时用来练字的本子被吹得哗啦作响。
      摊开的那页纸本就不太牢固,被风刮了两下便脱离本子飞到了空中。
      正好飞到了解怨脉身上。
      解怨脉微微皱眉,拿起它刚要丢开。
      动作却一滞。
      他极慢极慢地低头,重新看向了那张纸。

      我望向他。
      就见他嘴唇动了动。
      目光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过了好久,才绷着嘴角把那张纸倒过来推到了我和小德春面前。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江林。

      4.

      解怨脉和小德春在离春三老爷爷家不远的废墟中枯坐了整整一天。
      期间,我没去打扰他们。

      “真相总是让人很难接受,”成造神说,“但该来的总会来。”
      我点点头。
      关键是不告诉也不行,就解怨脉之前死缠烂打那状态,他是非知道不可的。
      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你恨密言吗?”成造神冷不丁问。
      我:“……”
      我:“嗯?”
      “啊,叫习惯了,那我换个问法——江谷,你怪你哥吗?”成造神戴上白手套,准备继续收拾昨天剩下的活,“你哥这一千年过得可不轻松,恐怕一直都处于想请求原谅但却说不出口的状态吧,毕竟人的性格在那儿摆着,也改不了……那两个人先不说,你会原谅他吗?”

      我会原谅我哥吗?
      这话问的。

      “他是我哥,”我强调,“亲的。”
      成造神:“??”
      看他是真没明白,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日为哥,终生为哥。”
      成造神:“……”

      所以无论哥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
      退一步讲,就算过去确实有过片刻的不满和埋怨,我也永远都会原谅他。
      因为哥,永远是哥。
      不管我穿过多少次转世镜,经历过多少次人生,认识过多少人。
      哥哥都只有那一个。
      永远独一无二,也永远无可取代。

      等我傍晚去找枯坐二人组时,只看到解怨脉一个人在。
      他说小德春刚刚回了阴间,因为想去找哥,问一问。
      他没有说小德春具体想问什么。
      但经过昨晚,多少能猜得到。

      “成造说,”解怨脉顿了顿,“我死前曾叫过队长一声哥哥,所以……”
      “嗯,他是我亲哥。”我点头,“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原来如此,”解怨脉双手插兜,抬头望了一眼天,表情比起平时,有些淡,“早该想到的。”
      我没有说话。
      只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解怨脉突然问。

      我闻言望向他。
      就见他已经垂下了头,正专心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并没有看我。

      “要说为什么……其实我当时有想到很多种阻止的办法来着,比如大喊一声箭下留人啊,或者直接扔块石头打掉那支箭什么的,”我还真的很认真地在回忆,“但谁知道,都没赶得上身体的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吗,”解怨脉轻声说,“我们到底……”
      我忽地毫无预警地把头靠到了他肩上。
      解怨脉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肯定是想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对吧?”
      解怨脉身体微僵。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并不是什么义兄妹。”
      解怨脉的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了。

      “说来惭愧,你生前——其实一直都把我当亲姐姐一样来崇拜敬重的,就是那种“不是亲姐,胜似亲姐”的感觉,你懂吧?”

      解怨脉:“……”
      解怨脉被呛得猛地咳嗽了起来。
      好在没有波及我。
      因为我赶在震感传来之前,就坐直了身体。

      解怨脉好一通咳嗽。
      咳得脸都涨红了,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抬手指我。

      我:“嗯?”
      解怨脉条件反射地想像对成造神那样和我呛声,但指了半天也没呛出来,只憋出了一句:“我信你才有鬼……”

      说完他干脆绷着张不高兴的脸背对我坐着了。
      应该是不想和我面对面。
      我也没有勉强,过了一会,悄悄又凑了过去,靠到了他背上。
      他没有躲。
      其实记忆中最清晰的,是少年的背。
      背着我,稳稳地走在山路上。
      瘦削而单薄。
      并不像现在这样宽阔厚实,隔着薄薄的T恤,都能感受到下面肌肉的力量。
      这是属于男人的背。

      我们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
      好像也没多久。
      只记得暮色四合的一刻,解怨脉就着夜色开口。

      他问我:“要去见队长一面吗?”
      我说好。

      5.

      我不属于阴间,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去那边。
      于是成造神就给我出主意,让我进入古玉,伪装成一块普通的玉佩,由解怨脉戴着去。

      听起来好像可行。
      我:“嗯……可是要怎么进去呢?”

      解怨脉和成造神齐刷刷地看我。
      成造神:“这你都不会吗?”
      我:“??”
      我:“会才奇怪好吗?我是第一次啊,一点经验都没有的那种第一次啊。”
      “好吧,那你听好了,”成造神教我,“很简单,只要想着要进去就可以了。”
      真的假的?
      我有些不信,谁知刚动了个念头,一晃神,整个人就在古玉里面了。
      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种感觉真奇妙。
      就好像我化身为了这块古玉一样。

      “她这是进去了?”接着我就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拿了起来,解怨脉的脸瞬间在眼前放大,他上下左右地把我翻看了一遍,还敲了敲,试探地叫,“江谷?”
      我:“……”
      这要怎么说呢,感觉就好像我本人被赤身裸体地翻了一遍似的。
      成造神:“都告诉你要轻拿轻放了臭小子,没看到这玉有年头了吗?要是不小心弄碎了,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我好几次就想说了,成造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不可能会找你哭的!”
      成造神:“……”
      成造神:“你傻的吗?”

      但反驳归反驳,解怨脉到底还是把动作放轻了许多。
      甚至成造神让他把我挂在腰间或揣进口袋,他都不放心,非要一直握在手里。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就是……掌心的热度毫无阻碍地传来,烫得我有些不自在,本能地想躲开。
      但我又躲不开。
      于是就更不自在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就这样去了阴间。
      这还是我第一次以不是死者的身份来这里。
      连刚踏入便迎面扑来的那股热风都觉得新鲜。

      “是杀人地狱。”解怨脉环视一圈。

      他带着我往前面走了一段,便看到了垂头站着的小德春。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解怨脉皱眉,“队长呢?”
      小德春赶紧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泪水:“使、使者大人……在前面……”
      所以哥这到底是说了什么。
      看把人家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
      解怨脉看了小德春几秒,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什么,走,去看看。”

      杀人地狱已经开庭了。
      解怨脉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招呼小德春一起趴下。
      想了想,又利用撑脸的姿势,自然而然地把我举到了和他脸齐平的位置,对准那边,方便我看。

      被告是那名叫金秀鸿的军人。
      我记得这个名字。
      春三老爷爷和小贤东送别那位搬家的奶奶时,小德春和我提到过,说哥正在为他辩护。

      不过哥为了这个人还真是拼命,不仅从阳世召唤了生魂,还请来了天伦地狱的阎罗大王做证人。
      都快赶上当初对我的程度了。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在吃醋。

      但我很快就顾不上吃醋了。

      一个被隐藏了千年的秘密就此揭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有哥没有被删除记忆,在痛苦中踽踽独行了千年。
      我一直以为这是惩罚。
      是阎罗大王对他杀害弟弟的惩罚。
      却原来……

      却原来,哥是在那个活埋了战友的加害者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你父亲江文植,不是战死,而是被杀害!”

      听到阎罗大王痛心地斥出这句话后,因为预感到哥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解怨脉下意识捂住了整块古玉。
      但他立刻就发现了这是徒劳,古玉又不像人,捂住耳朵就能阻止声音流入。
      我还是听到了哥对父亲还活着这件事的知情不报。

      原来……原来,是这样。
      不只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还有对自己间接杀死父亲……无穷无尽的悔恨。
      所以哥在那一天,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所以成造神才会问我,我恨哥吗。
      原来这才是那个问题背后真正的含义。

      解怨脉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在听到哥隐瞒父亲的死因是因为害怕——害怕他这个义弟抢走父亲的爱、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甚至抢走自己全部的生存意义后,微怔了几秒,然后轻轻拍了拍古玉的表面。
      像是想安慰我,又像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我下意识微微震动了两下,给他回应。
      我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
      那一日也是这样……彼此支撑,彼此疗伤。

      ——我从不知道。

      我从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恐怕也从不知道,那些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曾在哥的心上刻下过多么深可见骨的伤口。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种种。
      如果当初,我们能……

      但是没有如果。

      这不单单只是一场给蒙冤者的翻案。
      更是一场迟来的、针对哥的审判。

      生前死后,隔了千年的时光,在这一刻,我终于……真正触及到了哥的内心。

      6.

      金秀鸿被金光传送走后,哥也离开了。
      解怨脉反应过来,刚要招呼小德春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下,就被阎罗大王眼尖地点了名。

      阎罗大王跟对待家中小辈似的招了招手:“解怨脉,过来。”

      解怨脉握着我的手瞬间收紧。
      他顿了顿,让小德春先离开,然后迟疑着磨蹭到了阎罗大王面前,露出一个大型犬类一般的讨好笑容:“……您叫我?”
      “哼,还学会偷听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阎罗大王望着他的眼神有些熟悉,“这是谁教你的规矩,江林吗?”
      语气中也奇异地带着股长辈独有的慈爱和亲昵。
      解怨脉一愣,连忙否认:“不,那个,队长他……”
      “该听到的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怎么做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解怨脉眨了眨眼。
      “还愣着?”
      “是!知道了!”
      “唉,真是……好好一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阎罗大王摇了摇头,带着笑意哼了一声。

      解怨脉:“……”
      解怨脉:“??”

      “手上拿的什么?”阎罗大王又问。
      “啊,这个,”解怨脉答得磕磕巴巴,“这是之前在阳、阳世捡到的玉佩,因为喜欢,就……戴在身上了。”
      说着,他下意识地把手背了过去。
      “拿来。”
      “咦?”
      “拿来给我看看。”阎罗大王像是对他迟钝的反应很是不满,但不满中又带着丝笑意。
      尽管他并不严厉,我却能感觉到解怨脉更紧张了。
      甚至掌心都微微汗湿着。
      却还是一动不动,说什么也不把我交出去。

      但下一秒,我还是被阎罗大王拿到了手中。

      “罢了,这样也好。”
      然后我就感到有丝丝暖流注入了古玉之中,整个神魂都为之一清,好似千年来所有的疲惫、苦闷、甚至灵魂上的千疮百孔都被一扫而空。

      “是块好玉,”阎罗大王说着,把我往解怨脉身上一拍,“既然喜欢,以后就一直戴着吧。”
      只是不知为何,在离开阎罗大王的一刻,我竟生出了一股难言的不舍,止不住地想流泪。

      这种感觉在回到阳世,回到春三老爷爷家看到哥时,终于达到了顶峰。
      哥好像并未听到成造神和小德春他们提起过我,看到我从古玉中现身,手中刚拿回来的赤牌纸都掉到了地上。

      哥的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半晌,才艰难地叫出声:“……江谷?”
      听到这一声,我终是再也忍不住,哇的扑过去,抱住了哥。
      这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存且还记得我的亲人了。

      哥的身体微颤着,好半天,才用力地回抱住我。
      “走了走了,还看,”泪眼模糊中,我好像听到了成造神拉扯解怨脉他们往外走的声音,“太明显了小子,一脸你也想上去抱的样子。”
      “我、我警告你成造!”这是解怨脉反驳的声音,“不要用你那种被污染的思想随便揣测我!”
      “哼,恼羞成怒?早干嘛去了,晚了——走走走,都先出去。”

      那日下午,我和哥聊了很多很多。
      不同于以往死者的身份,过了最初的愧疚之后,我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和哥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也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央求哥,让我留下来。
      这么说不太准确,事实上,就算他不让,我目前这个样子也没法继续转世。
      我只能留下来。

      留下来和哥还有解怨脉……永远在一起。

      哥:“……可是,金秀鸿就是第49个了。”
      我慢慢拍地眨了下眼,没明白:“嗯?”
      什么第49个?什么意思?
      “第49个贵人。”
      哥看我还是一脸茫然,解释:“就是说,我、解怨脉还有李德春,在解决完这次成造神的事件后,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去转世了。”
      我不确定地重复:“转世?”
      哥点头:“嗯,转世。”
      我:“……”
      我:“不是,等等,哥,你让我捋一下——你是说,在这个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留下来的大好时机,你们却要转世了?”
      哥:“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直接懵了,不知不觉都带上了生前的小习惯,猛摇哥的胳膊,“不带这样的啊?”
      哥却只管绷着脸:“没办法,这是和阎罗大王的约定。”
      “约定有妹妹重要吗?妹妹啊妹妹,”我指着自己,“亲的啊!”
      哥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开头,绷着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哥当然是在吓唬我。

      阎罗大王不知为什么,特赦把带走春三老爷爷的期限延缓到了小贤东能自立自强、幸福快乐地生活为止。
      我觉得小贤东要是足够聪明,就会把幸福的线拉高再拉高,一直拉到自己娶妻生子——生孙子生重孙子生重重孙子再说。
      那样春三老爷爷就能一直陪着他了。

      当然,退一万步,就算他不够聪明,我也会在暗地里这样诱导他的。

      没办法,这是人之常情。
      我也舍不得和自己重要的人分开。
      虽然对哥还有解怨脉他们来说有些自私,但我还是无法克制地贪求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想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金秀鸿事件后,我暂时在春三老爷爷家住了下来。
      之后听解怨脉说,哥有一次吞吞吐吐的,好像想向他和小德春请求原谅。
      但他们没给哥机会说出口。
      千年的相依相伴,他们到底还是原谅了哥。

      “我可没有。”解怨脉强调。
      “真没有?”我歪头看他。
      解怨脉背着手,看了我一眼,又转开,若无其事地望天:“……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真是超级刻意的转移话题。
      “什么想要的东西?”
      “队长说,今天是你生日。”解怨脉为了表现出自己一丁点都不在意,看都不看我,目光不知道偏出了多远。
      “可是,我好像没什么想要的。”我认真想了想。

      “真是的,怎么那么麻烦……那个人都送你什么?”
      “那个人?”
      “就是……就是千年前的那个,”解怨脉似乎相当难以启齿,转头见我还是一脸懵懂,自暴自弃地凶我,“就是白狼啊,白狼!嗷——呜的那个狼!”
      凶完之后,我就看到他耳尖红得都要滴血了。
      “看什么看。”他继续凶我,还微微别开了头。

      “所以说到底都送过什么啊?”
      真要算的话,那可就多了。
      “他……送过我一片枫树林。”我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

      解怨脉:“??”
      解怨脉立刻转回来,惊悚地看我:“什么?枫树林?你认真的?这玩意怎么送?千年前的我这么会玩的吗?”

      我忍住笑意,没有回答,顿了顿,告诉他我想去开京。

      从韩国的首都首尔到朝鲜的古城开京,对于阴间使者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解怨脉让我进入古玉。
      等再出来时,我已经站在了曾经的故土上。

      其实我早就想回来看看了。
      但因为每次转世后都会失去记忆,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这里曾经是我熟悉的家乡。
      现在却是我陌生之极的城市。

      我在市中心转了转。
      解怨脉嫌我走得太慢,一把揽过我飞到了楼顶,让我把想去的地方指给他。
      于是我指了家的方向。

      千百年的岁月,原本家所在的地方,早已没了丝毫我们生活过的痕迹。
      但没想到后山却还在,依稀还是旧时的模样。

      我慢慢顺着记忆的足迹前行,走过山路,穿过密林。
      然后来到了曾经的那片枫树林。

      “这不会就是白狼送你的那个吧?怎么说也有一千年了,竟然还没……”

      解怨脉原本漫不经心的声音一顿,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喃喃:“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你当然来过这里。

      我没有回答,只站在那片枫树林中,回首望他。
      倏忽一阵风吹来。
      吹动我散开的头发,也吹落了一片火红的枫叶雨。
      隔着纷飞的枫叶,听着沙沙的树海之声,穿过千年的漫长时光。

      我望着他笑。
      他也怔怔地回望着我。

      恍然如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夙愿终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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