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科斯（星际文）》倾宇儿

1、水格地区的审判

　　水格地区是地势不好的偏僻之野，难以大规模建设。乡间地区山高谷深，就连城市地区也是坑洼不平，可能唯一的例外就是水格大广场，水格大广场海拔不低，坐落在群山之间，俨然是一个小盆地，水格大广场上耸立着几乎水格地区所有重要的建筑，水格区府衙、法庭、各个办事机构。
　　水格大广场的中央是修建起来的大理石台子，台子中心有一棵又高又粗、环一人抱的柱子，乃为科斯星球的每一个地区都必须有的青天红日柱，象征法律的神圣不可侵犯。
　　今日的水格广场中央格外热闹，穿着长袍或新式服装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生怕赶不上这一年一度的大阵势----水格地区的宣判大会。可能是因为娱乐生活少的缘故，爱看宣判大会的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还乐意叫上自己的儿孙辈，既图个热闹，又增加点教育的材料，毕竟如今的老人地位不比当年，不再被当作智慧的象征，这是个高科技时代了，没人再去获取那些老掉牙的经验与智慧。
　　刘老妇来得早，她挑着西瓜来卖，今天天热人多，正是发财时节。摆个小凳子坐下后，刘老妇与旁边同来赶场的表亲家母聊了起来。
　　表亲家母卖的是酸杏子，递两个给刘老妇打牙祭，刘老妇佯作客气再三后，嘴里就嚼起了酸杏子。
　　表亲家母眼中鄙夷与心疼一闪而过，随后故作不知地问道：“今天，你侄媳妇不来看这热闹吗？”两个杏子换点乐趣，值了。
　　刘老妇嗤嗤称奇：“亲家你还不知道呢？今天这场合，麦卡娜她哪还有脸来呦，前些年仗着她丈夫卖点假书，挣了点钱，她一天到晚炫耀着，哪个热闹地方都要去凑一下，跟个刚下蛋大花母鸡一样。”刘老妇眼中全是嫌弃，仿佛以往不停谄媚麦卡娜一家的人中没有她一样。
　　表亲家母脸笑得宛如凋谢的牡丹花，明明知道之后的事，还是想再听人骂一遍，过过瘾更何况眼前的刘老妇还是当事人的亲戚，搞不好有什么新鲜故事呢。接着故作不知：“那你侄媳妇她家现在出什么事了吗？”
　　刘老妇：“说什么侄媳妇，人家之前也不认我家呀，我去给她家借钱建房时，人还说要拿钱来供儿子上专校。亲家你说咱们农村人家，读那么多书作甚，能作官还是怎样！她家儿子考上之前笔格的学校，后面听说又去读了什么厉害的大学。”
　　表亲家母点头示意：“读到大学，那可了不得喽，我家老汉说，咱水格地区历来也就几个人呢。亲家好福气呀，有这么争气得侄孙子。”也得恶心刘老妇一下，看着那个啃得干净的酸杏子核。
　　刘老妇就也看不出讽刺：“别提了，考上大学又怎样，没那个命！这麦卡娜的儿子呀，被抓进大牢了，直接从学校抓走的，差点连他爹也给祸祸进去蹲着了。听说是做了个什么屏蔽器，我儿子说，这是犯了大罪，今天宣判大会名单里就有他一个。咋的，亲家母，你不知道这事呀？这事儿我们远在笔格地区的亲戚都知道呢，堂堂大学生犯这种大事儿，真是丢人现眼，枉费家里的供养，供一个大学生那得花天价的钱呀。”
　　“谁说不是呢，这几年物价越发涨得厉害，我那重孙儿闹着要买个电视机，就花了家里半年的收入。读大学，那可比买电视机贵多了。买个电视机还能全家老小一起看，这读个大学往外面城市一跑，家里的辛苦全打水漂了，而且这读大学的没听过哪个的前途好呢，还不如在家帮他爹卖假书。”
　　刘老妇和亲家母热火朝天的聊着，也不耽误她们卖西瓜和酸杏子，同时她们还不断注意周围的动向，就等着犯人和法官大人到场呢。
　　果然，有人开始欢呼叫嚷起来，只见广场上，先是一群威武士兵持着兵器在人群中打开通道，紧随其后的是五辆装满犯人的囚卡车，士兵们押解带着手铐脚镣、嘴中塞着破布、还封上了胶布的犯人们走下囚卡车，并驱使这群即将死刑或者蹲大牢的囚犯们走向他们各自所属的铁质囚徒笼子。
　　犯人们即将在生养他们的水格地区接受审判，这审判的地点水格大广场还是他们幼时可能无数次玩闹过的地方，他们不敢抬头，怕见到熟悉的父老乡亲面，羞于做人；他们又忍不住斜着眼睛稍作张望，看自己的至亲挚爱是否来到现场。
　　所有犯人皆是垂头或是全身打颤，狼狈得紧。唯有一个男人，虽是低下了头颅，却因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站得方正，在众囚之间甚为扎眼。
　　刘老妇捂着嘴巴，悄声给表系亲家母指道：“看到站在左边那个最高的男人了吗？那就是麦卡娜的儿子，多锁郎。这小子，早年因为家中钱财多，吃得人高马大的，这下子，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哎，不管判多少年，这种大罪逃不了去海球服刑呀，去海球的人哪有活得过两年的，终归是个死，总归对不起爹娘，白养这么多年，自己死了不说，还拖累家中父母兄弟姐妹。”
　　表亲家母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也不甘示弱的八卦着：“多锁郎那小子，早几年前考进那个专校时，还被咱们水格地区的报纸宣传过，当时我从报纸上看他面相，就觉得不是个有福气的，福薄禄短，短命得很嘞。这以前老人们不总是说，单眼上扬，唇不包齿、下巴奇长都是福薄之相，这多锁郎三样都占，可不是个小短命鬼。我当时就这么给孙儿他们说，他们还说我老封建，老姐妹你看看我说的话不就印证了吗？所以说呀，老祖宗留下的都是宝，丢不得呀！”
　　刘老妇点头赞同，伸手指着台上关押着的青年郎，兴奋道：“老姐妹说得有道理呀，看看多锁郎那手臂脖子的，这小子长得那叫一个黑黝黝，虽然我们村的人皮肤黑了点，不过都没有见过比他更黑的，这怕不是个黑心肝呢······”
　　两个老妇人一边唠嗑，一边期待地望着中央台上。不多时分，年迈威严的审判长大人上台了，宣判官等也坐上了各自的座椅，更有装甲车托运出了今天的大杀器，狗头铡，看热闹的大呼过瘾，看来今日会有人头落地······
　　果然，一阵看起来神圣却繁琐的仪式后，开始进行宣判，冰冷而正义的第一段宣判词从宣判官口里吐出。广场上热闹的笑骂声很快被嚎啕大哭、绝望大喊的骂声、求饶声代替，事不关己的人们最爱看这一环节，这哭叫声是多么凄惨呀，不过谁说不是活该呢，犯法了就要受刑的呀。
　　一个家庭的哭声盖住了整个广场的吵闹声，这家人的男主人被判处死刑，当场执行。狗头铡落下的瞬间很快，一个罪恶的生命从此消失，这家的女主人和老太太当场晕死过去，不过除了家人，没人在乎呢，他们还等着看下一场热闹。
　　宣判不是一下结束的，宣判官每念完一个，行刑官立即执行，宣判官再继续念下一个。广场开始弥漫着血腥气，恐怖的哭喊声，刘老妇已经头脑发昏、避过眼去、不敢再看。不止她们，广场上的大部分人皆是如此，大部分青年人人已经呕吐、也有人挤着要离开，情绪剧烈波动的犯人家属也被士兵们夹着驱离广场，广场上的人少了不少。
　　剩下的除了公职人员，多是见过场面的旧时代老人和胆子贼大、不肯跟大人离开的熊孩子。刘老妇这种市井泼妇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宣判官终于宣布立即死刑犯人已经宣读完毕。
　　刘老妇试着轻微呼上一口气，那感觉生怕惊醒了那把让犯人排队送死的狗头铡。她还想留下看她侄孙儿多锁郎的宣判呢，看完刚才恐怖至极的行刑后，她依稀想起，这侄孙儿在她种地摘果树时，还帮了不少忙呢。那孩子当年也是个肯帮忙的，不知怎么走上了邪路，多锁郎家里人皆没有出面，她好歹看完了回去报个信呀。
　　宣判官摇摇老花镜，浑浊念道：“多锁郎，70年有期徒刑。”
　　刘老妇双手合十：“圣母娘娘保佑！”没有当场宣布死刑，是有期徒刑呀，不过就算是刘老妇这法盲也知道，多锁郎这个人等于死了。
　　懂点法的人都知道，在科斯星球，判处5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人，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被选作当有期限的奴隶，要么被送往海球去植树。
　　前者是被官员挑中，府衙直接发放给官家，或者被有钱人家花重金赎走做奴隶，不过为了防止滋生腐败，达不到对犯人惩罚的目的，这些人家不能选自家所在地区的囚犯也就是了。不管怎么说，被选做奴隶大概率还是能活下来的，至于是怎么活下来的，并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但是近些年犯人越来越多，哪有那么多奴隶的位置给他们。绝大部分犯人都会被流放去海球种树、改善生态，那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死刑，因为海球辐射巨大，没有花草树木、万物枯绝，在那里的人哪有活得过三年的正常人。人们都猜想，海球最多的可能就是骨灰盒子了。
　　刘老妇没继续看下去，反正西瓜已经卖完，后面也没看点了，约上表亲家母一起离开此时阴深深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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