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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七章

      画摊前的人越来越多,毕竟人大都有个从众心理,尤其是特意来参加文人集会的人,路过了看到这边这么多人,总要凑上来瞧个热闹的。

      又过了一阵,窦章再次高声开口,将主题带到关键问题上。

      他作出想要买画的架势,问道:“你们既然来摆摊,这些画应当是愿意卖的吧?我与这幅樵夫归家图甚是有眼缘,卖与我如何?”

      唐水回道:“卖是能卖,但我家老爷说了,要么不卖,要卖也只能卖与会赏会惜它之人,所以定价颇高。”

      窦章点头:“言之有理,青笔居士画中有使人顿悟之意,卖得贵些实属应当。若是便宜卖了,怕是不会让人珍惜。所以,这画的定价是?”

      孟平黄开口道:“二百两银子。”

      这个开价,让周围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高谈阔论画中深意,开个口的事,但现在说起钱了,大多也就从云巅回到地上了。

      刚刚还志在必得的窦章也脸色一变,踌躇说:“这……二百两银子,若是名家之作,倒是在下占了便宜,只是……青笔居士这画,若说二百两银子……”

      周围有人附和:“是啊,你们这开价也未免太高了些。先抬身价,好再讨价还价这种事,着实有失体面,不如你们说个实诚的价来,也免得回头一桩买卖都做不成,回了家叫青笔居士不悦。”

      “这位老爷的话,就不对了。”唐水却没有变脸色,也没有改口,口齿伶俐道,“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老爷说了,宁愿不卖,也不贱卖。”

      “并非是以钱论人,我们老爷相信苦寒中亦有梅香,出不起二百两银子买画的人里也有真知己,但知己之间当是有缘相识后赠画。”

      “若要买卖,便谨慎行买卖之事。俗语有云,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我家老爷不在这里,我们俩也不敢轻易分辨买画之人是否真心懂画爱画,只能咬死了不贱卖,免得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为了一二银子不值当。”

      “二百两银子,也是我家老爷深思熟虑后定下的,不会叫人望而却步,但这个价钱买回去,总不至于像张废纸那样对待。”

      唐水说得理直气壮,刚刚觉得二百两一幅画有自抬身价、狮子大开口嫌疑的人又迟疑起来,觉得人家说得有道理啊!

      孟平黄又客气的对窦章道:“依公子方才所言,想来公子是懂我家老爷画的人,我们虽不能越俎代庖替老爷赠画,但老爷必定不愿意为了二百两银子错失知己一人。若公子愿意,可否留下名讳,今日回去之后由我们交给老爷,改日或约公子一同赏画。”

      闻言,刚刚还有些为难的窦章舒了口气,道:“如此甚好,是我之幸。”

      最初“贬低画作”、和窦章唱反调的袁柳,此时却突然又冷哼一声:“我当这位兄台有多爱这画,也不过如此,二百两银子便能让你弃它不顾,可笑!这画,我要了!”

      听到袁柳这样说,周围有人惊讶:“你刚刚不还说这幅画不过尔尔吗?”

      袁柳还是一脸嘴硬的模样:“的确不过尔尔!但二百两银子也不过尔尔!”

      周围人不禁哗然,又是一桩谈资啊!

      此时,却又听那摆摊的小姑娘傲气道:“不行,这画不卖与你!”

      袁柳皱眉:“怎么,你们还想看人下菜碟,坐地起价不成?”

      “不是,说了不卖你,就是不卖你,你便是出一千两一万两,也不卖你!我家老爷说了,要看买画之人的态度,若非真心爱画之人,为了二百两银子便卖出去,更不值当!你即便瞧不上我家老爷的画,也不该用钱来玷污它,这不是文人风骨!”

      这么清气凛然的话,更叫周围人点头不止。

      看来这青笔居士,当真是个惜画之人啊!

      也擅画,每幅画都重在写意,叫人细品之后万分惊叹!可惜今日只摆出了十幅,不能赏到更多。

      不过,围观的人虽然多,论画的人也多,但一时无人出二百两银子买画。

      唐水他们提前得了宴撷的安抚,也不着急卖不出去画。

      直到半个时辰后,有刚刚在这边看过热闹、参与过论画的人去了山庄别处,将这边的动静也带了过去,人来人往不少人又过来掺和。

      画摊也终于正经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宴撷坐在楼上往下一看,刚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呛出来。

      楼下画摊前,沈兰因正在付钱。

      作为在家颇受溺爱的户部尚书嫡次子,沈兰因非常有钱。他在摆出来的画作间逛了会儿,然后一出手就买了两幅画。

      有人认出来沈兰因是户部尚书之子,又是一阵谈论。

      青笔居士这个画摊,声名也就更响了。

      很快,画摊又卖出去了一幅画,正是最初掀起波澜的那幅《樵夫归家图》。

      宴撷心想,光是沈二公子一个人,就已经帮他完成今天的理想业绩了。

      大好人啊!

      虽然摆出来十幅画,但宴撷没有抱过分的期待,一天之内在这春华山庄全部卖出去,这有点不现实。

      所以他原本是想,今天能开张就算好的,要是卖出两幅便很理想了。至于剩下的画,可以让唐水他们慢慢卖,场地也不用限于春华山庄。卖十天半月了,如果结果不够理想,那就再换其他招。

      不过目前来看,业绩还是挺不错的。

      唐水他们配合得也很好。

      宴撷把点的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便起身下楼,打算也在这春华山庄里四处逛逛。

      下楼路过画摊,宴撷表现得和寻常过路人一样。

      ……

      隔壁园子中——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那幅画?扬我云国之威,讽他卫国之困?”

      云不究看着摆在面前的画,深感迷惑。

      接着,他对明庭甚道:“兄弟,你这二百两银子花得有些冤啊。”

      明庭甚不置可否。

      刚刚有几个文人从隔壁园子过来,情绪非常高昂的讨论着一位青笔居士的画,尤其对这幅《樵夫归家图》赞不绝口。

      明庭甚听得感兴趣,就叫人去买了回来。

      只是这画本身么……

      刚刚去把画买回来的侍卫诚恳回禀:“王爷,属下方才过去买画,还受了不小的指摘,说大家都在论画,我们就这样把它买走了,实在是要让明珠蒙尘。”

      明庭甚又看了看画,心道这“明珠”怕是本就蒙了尘,不然他怎么看不出哪里有“暗讽卫国”之意了。

      这幅画,怎么和两国时局扯上干系的?

      而且就这,竟也敢卖二百两。

      明庭甚看着画上那「青笔居士」的落印,轻啧了声:“也不知究竟是世道险恶人心不古,还是我多年怀才不遇啊!”

      云不究听得更加迷惑:“这和你怀才不遇有什么关系?”

      明庭甚敲了敲桌上的画卷,非常自信道:“此画都能吹成明珠、卖出二百两之价,那我那些画作拿出来,厚着脸皮吹嘘一番,每幅少说卖个五百两。”

      云不究:“……”

      “兄弟,这画卖二百两是不要脸了些,但……”云不究摇了摇头,“人家这好歹是一幅画,厚着脸皮吹嘘意境也还算有基底,你那些画……不是兄弟不支持你,实在是没法那么厚颜无耻!”

      明庭甚挑了下眉。

      “这样,兄弟给你出个主意。”云不究又说,“你往你那些画上盖个印章,就盖你慎王明庭甚的章,届时莫说是五百两银子,你喊个五千五万两,都能有人前仆后继的来买!”

      明庭甚摇了摇头,淡定说:“你个武夫,不懂赏画。”

      云不究一噎,心说你个带兵打仗多年的人,居然说我一个大理寺卿是武夫?!

      “算了,这画你打算如何处置?”云不究又问。

      明庭甚让侍卫收起来,道:“二百两买的,回府后挂到马厩去吧,我家藏踪吃风沙多年,也给它熏陶熏陶。”

      云不究还是很在意这银子,虽然不是他出的,但他忍不住道:“这冤大头你就安之若素的当了?”

      明庭甚微微摇头:“哪里冤了?”

      云不究一噎。

      “人家这画就摆在那儿,也没拿块布挡着不让看,二百两是明码实价喊出来的,若觉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笔居士之作不值这价,也没人逼着你买。虽然我也觉得是有些吹嘘太盛,但也没有买回来赏过了,又喊着花了冤枉钱要去找麻烦的道理。”

      “而且,你我觉得这是吹嘘之作,自然也有旁人觉得这画当真好,不然怎么能聚集了那么多人过去论画。”

      明庭甚言之凿凿。

      云不究如鲠在喉,只能道:“行,你君子,我市侩了……你阿姊知道你这么会花钱吗?”

      明庭甚反问:“我阿姊知道你这么惦记她吗?”

      云不究:“……”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沈兰因你还真把自己当块宝了啊!”

      云不究一听,来了兴趣:“又是沈二!”

      明庭甚却分辨了下怒喝的那道声音,然后道:“还有庄娴那丫头。”

      云不究没对上人:“庄娴?”

      明庭甚又说:“庄野他妹妹,礼部尚书庄恭之女。”

      这样一说,云不究就想起来了:“近日是听到风声,说户部尚书沈家和礼部尚书庄家在议亲,可沈二公子这名声,庄尚书也愿意结亲?这女儿是亲的吗?”

      “嫡亲的,但庄恭宠妾灭妻,对正妻生的儿女不怎么好,不然庄野当年也不会非要跟着我去打仗,就想挣份军功回来。”明庭甚如是一说。

      接着他站起身,往楼下去。

      庄野是明庭甚麾下前锋大将,跟着明庭甚征战沙场七年,去年明庭甚回云都,庄野也跟着回来了。

      庄野最敬重其母亲,最宝贝其妹妹庄娴。过年那会儿,宫宴当日在宫里遇到,庄野还带庄娴一起给明庭甚拜过年。

      既然在这春华山庄撞见了,庄娴与沈兰因之间还似乎起了冲突,明庭甚觉得没有坐视不管之理。

      明庭甚要下楼去,云不究也跟上:“等等我一块儿去,你这说走就走,也不跟我知会一声……不过,沈庄两家若真是在议亲,你也不好插手吧?”

      “不一定要插手,只是下楼先看看。”明庭甚道。

      明庭甚和云不究刚刚是在小楼的二层,而楼下沈兰因和庄娴在院内廊下的桌边,身侧都有小厮婢女陪同。

      因着庄娴刚刚那一嗓子,现在不少人都或明或暗的在往他们那边看。

      庄娴面带愠怒的站着,她身边的婢女也表情忿忿,而在她们对面,则是老神在在、一脸纨绔模样的沈兰因和他的小厮。

      几人之间的桌面上,摆着两幅画卷。

      明庭甚的侍卫小声道:“属下去隔壁园子买画时,听到那边的人说起过,沈二公子在此之前买走了青笔居士的两幅画。”

      云不究跟着探了几眼,奇怪道:“竟然真的只有沈二和庄家姑娘在,也没多安排个亲眷陪着,庄野竟也放心他妹妹独自来?”

      云国如今男女大防不重,文人集会这种场合更是宽松,沈庄两家若是在议亲,那趁着这集会的场合,让被议亲的双方在春华山庄光明正大见个面,倒也不算稀奇。

      只是,男女大防虽然不重,但毕竟还是有。虽然在议亲,不过但凡讲究些的人家,即使不安排长辈同行在侧,也会让双方的兄弟姐妹陪着一块儿。

      一般男方会有姐妹陪同,女方会有兄弟陪同,陪同的兄弟姐妹不会多话,但也不会独自走开。

      不似沈兰因和庄娴这样见面。

      “庄姑娘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我家公子的确没有故意刁难之意,只是让您细细赏味这两幅画而已。”沈兰因的小厮在说。

      沈兰因点着头,又说:“听闻庄姑娘你娴静淑雅、蕙质兰心、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不至于连一幅画都不会赏吧?”

      听到对面的主仆如此说话,庄娴身边的婢女气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出声道:“你们分明就是……”

      庄娴握住婢女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沈兰因,别跟我在这里惺惺作态。”庄娴讽刺道,“你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便想激怒我,让我去做出头鸟毁了议亲,何其小人作态!”

      沈兰因面上的纨绔神态,缓缓沉了下去。

      “你沈二公子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违抗不了这桩亲事,却寄希望于我,未免也太瞧得上我了。我且明白告诉你,我嫁谁都无所谓,你若不想娶,那你就自己想办法,于我胡搅蛮缠是没有用的。”

      说罢,庄娴带着婢女离开此处。

      留下沈兰因面色更加难看。

      他们之间这些对话的声音并不大,不过明庭甚和云不究他们听力更加敏锐,捕捉到了全程。

      见庄娴主仆二人顺利离开,明庭甚便也没有出面插手的意思了。

      “兴许,并非是沈庄两家特意安排的见面。”明庭甚道。

      云不究也点点头:“像是庄家姑娘来参加集会,沈二有意来闹事的。说起来,倒是让那青笔居士占了便宜啊,这沈二出手阔绰,为了寻借口激怒庄家姑娘,还特意去买了两幅画来。”

      ……

      占了便宜的青笔居士本人,宴撷正好来到了这个园子,不过没有靠近楼阁,只是在园中四处闲逛。

      春华山庄里每个园子占地都不小,逛起来很能杀时间。

      这边园子里有摆摊卖木雕的,宴撷站在摊前看了会儿,然后花三文钱买了一只惟妙惟肖的木雕熊。

      木雕熊比宴撷的手掌略大一点,模样憨态可掬。

      一手拿着木雕熊,另一手屈起手指往熊脑袋上敲了下,宴撷心情不错。

      下一刻,远处近处的人们都在骤然间不约而同惊呼出声,同时还有沉重的马蹄声凌乱的靠近。

      宴撷抬头看过去,只见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不知从何跑进了园子,此刻正在横冲直撞,有几个摊子都被它掀翻了,附近的人们纷纷躲闪,还有人因为急于躲闪而不慎跌倒。

      “怎么会有马跑进来!”

      “谁的马!倒是牵紧了啊!”

      “快快快,它往这边来了!它怎么往这边来了啊!”

      卖木雕的摊主也很慌张:“唉哟这可怎么办……”

      白马四处乱跑,这会儿正好朝木雕摊子这边来了,木雕摊主和附近的摊主都在手忙脚乱的收拾,也有摊主安全为上、直接弃摊不管的,刚刚还分散在摊前的行客们早就闪躲开了。

      眼见白马越来越近,宴撷将刚刚付了钱的木雕熊丢回给摊主,说了句“我待会儿来取”,然后疾步上前抓住了撒泼中的白马马鞍。

      翻身而上,衣衫落拓翩飞,墨发随风,宴撷伸手抓住了缰绳。

      控制住白马冲撞的方向后,他狠狠往后拽紧缰绳。

      白马前蹄双双离地扬起,它高声嘶鸣,再落地时,马蹄安分下来,只小步在原地踏走。

      宴撷弯了弯唇,眉眼舒快。

      不远处的楼阁外,云不究感慨:“好巧,这不是宴二公子吗,他居然还会骑马!”

      刚刚明庭甚和云不究他们正要回楼上去,突然就听见了外面园子里的动静,于是走了出来。

      不过不等他们出手,那边宴撷已经主动骑上马背了,而且很快将白马制服妥当。

      此刻,不远处马背上的浅衣少年神态恣意轻松,微微垂头,正在轻拍马首。刚刚还撒泼发疯的白马,这会儿却格外乖巧安分。

      目睹全程,明庭甚哑然失笑。

      担风袖月少年郎,银鞍白马飒如星。

      难怪能为了不去和亲,跑到青楼闹得满城皆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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