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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二楼门扇一阖,如同隔开另个世界。

      楼下客人们又纷纷嘈杂起来,说书改说昆吾剑君御使神剑,初现神威,杀得魔道中人节节败退,一时无有不灭者,一剑廓清寰宇。

      无人再敢提圣女二字。

      带浅枝长舒一口气,赵还丹也是如此。

      带浅枝难免好奇:“赵公子,你额头怎么在冒冷汗?是哪里不舒服吗?”

      “唉……”赵还丹顾不得形象,拿袖子把冷汗一擦,“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曾被送到城主府学骑射,因某次偷懒早退,被殷城主亲自教训过。那场景历历在目,使我终身难忘。”

      带浅枝想到她也曾在殷神扬手下,学弓术射技的日子:“他怎么训得你,让你难忘啦?”

      刚缓过气的赵还丹,瞬间把嘴闭得很严实。

      带浅枝便冲着他眨眼睛,一双眼含笑,盯着赵还丹的眉目之间不肯移开。

      赵还丹实在是败给她,只好含含糊糊道:“殷城主罚我趴在条凳上打板子……还叫所有人围过来看,要引以为戒……殷城主平生最恨偷懒耍滑之人。”

      那日赵还丹的屁股烂开花,西洲赵家人的脸面也全丢光。

      凭带浅枝的性子,当年自然也叫殷神扬罚过,只不过今日比较起来,她比起赵还丹要好得多。每次被罚,都是抽手心。

      有次殷神扬把她叫去,也不同她多说什么,直接叫人去取竹条来。旁人私下里说,那竹条原本是选来做轻弓的,轻弓还没开始做,殷神扬找到了其他用处。

      带浅枝认命般,自觉递出手掌。

      殷神扬毫不客气地扳住,非要把她的手心掰到挺直端正。

      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她扭头没去看,只是小声咕噜了一句:“王八蛋。”

      他耳力极佳,那正准备挥下的手臂一顿:“你在说什么?”

      她正值不服气的当口,立即回头瞪大眼睛,拿出天王老爷都不怕的气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某人是王八蛋!”

      唰!

      她的顶嘴为她换来了掌心一道红印,那时殷神扬的修为早过金丹,已是具灵大圆满,被他抽一鞭子直接死人的事情带浅枝不是没有听说过。她手疼得那几日,都不能握拳。

      可这是她最后一次挨手心。

      下次校考,带浅枝得了优。

      同考的其他人都为她高兴,还有要送她礼物为她庆贺的。

      只有殷神扬在听闻后,不冷不热地问她:“可曾忘了扬弓的口诀?”

      他是万年都不可能允许有一丝松懈之人,带浅枝上次就是因偷懒忘记背口诀而挨的抽手心。

      她自然在他面前小心许多,捡好听的说:“自上次受过罚,便再也不敢忘。”

      出乎意料的是殷神扬微微一怔:“那次,你还记得?”

      她把那双挨过打的手掌心递过去给他看,声音里有小小的埋怨:“殷城主的教训,自是想忘也忘不了。”

      殷神扬的目光落在那早就好完全的手心上,她的手指纤细,掌心细腻柔滑,他似乎真想在上面找出,手重的证据,一直没说话。

      二人之间安静了好久,她收回手后又等了片刻,直到听见外面鸟儿叫得欢快,又见殷大城主确实是没吩咐了,转身就跑到无影无踪。

      后来那根竹条又重被殷神扬亲手制成了一张竹弓,待桑桑学成后当作奖励送给了她。桑桑回去后,转头就当柴火烧了。

      *

      入夜,赵还丹要了两间上房。

      带浅枝回到房中,点上蜡烛,对着铜镜取下发簪。

      簪子形似一柄小剑,刚搁台子上,就在光晕中化作一道黑雾,一溜烟地钻进她的影子里。

      “带浅枝,故事里是你吗?”

      从她脚边延伸出的黑影中,隐隐约约升腾出一团黑雾幻化的人形。

      就跟个鬼似的,悬浮在她的身后。

      带浅枝叹了口气,从铜镜里往后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空荡荡的漆黑。

      那鬼影又尝试问了一遍:“带浅枝,那个故事说的是你吗?”

      她装作听不见,无事发生一般放下长发,取出木梳在那梳头。

      一直到她脊背感到阵阵发凉,鬼影仍飘着不肯离去,似乎固执地在等她回话。

      带浅枝放下木梳,原本不想理人的她,终究拗不过这执拗的鬼,向他投降道:“是我,是我行了吧。”

      “故事好听。”

      鬼影轻飘飘地来到她的身旁,借着幽黄的烛光,慢慢显现出一半的侧脸来,那是一张白皙而有书卷气的脸庞。

      故事里的姑娘和少年相遇相知。

      “无暇喜欢。”

      无暇静静地垂下眼睛。

      她外袍的衣肩上绣着银丝卷草纹,在烛光下发亮,像不常开的竹子花,在多竹的昆吾山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带浅枝不加思索的说:“故事是不错。”

      外头的风向骤然一变,雨水顺着窗户没被阖严的缝隙,滑落进来。

      带浅枝正要伸手去关窗,恰好目光落在,无暇那副懵懂温和如同稚子的眉眼上。

      虽然只有一个脑袋下的躯体还是虚影的他,看起来着实可笑,但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稚子。

      他一剑冠绝昆吾,是能挥剑移山填海的昆吾剑修。

      无暇复又抬眼,顺着她的手臂看向那扇刚被阖上的窗户,似乎要透过窗户,看穿窗外的事物:“无暇不喜欢殷神扬。”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那人。”带浅枝轻笑说道。

      她关上了轩窗,忽觉出哪里不对:“你不是喜欢今天殷神扬少年英雄的故事吗?怎么会不喜欢殷神扬?”

      “无暇喜欢故事,无暇不喜欢殷神扬。”他不觉得哪里不对。

      带浅枝已坐到床沿边准备安寝,无暇跟着飘到跟前来,她最后举烛照了一照,冲滑稽的鬼影笑了笑后,说:“也对。”。

      他重新化作一柄发簪,安顿在她的枕头旁。

      *

      夜里高积秀与殷神扬下棋,正下到难解难分的地方,好不容易被他想到破局之法,满心期待殷神扬要如何应对。

      瞥见棋桌旁的窗棂半开,雨水很轻易地就能吹落在棋盘边。

      高积秀正准备去拉上窗户,却见素来专心下棋的殷神扬,正也看着窗棂。

      窗外雨水沿房檐的清灰瓦片挂珠而落,穿成一道道珠线,正淅淅沥沥地响着。

      殷神扬注视着雨幕的另一端,对面不远处的小楼。

      灯火照亮着小楼轩窗上的白色纱窗发黄,十分清晰的倩影印在纱窗上,是名身形姣好的女子,正坐在窗户边。

      她抬手取下发簪,又密又长的发丝,随即顺着后背垂落而下,倾泻如瀑。

      殷神扬心想,和那天一样。

      不,那天的雨势应该更大一些。

      他在内堂深处与人议事,是见到进来的人湿了衣摆和鞋面,才知道外面下雨。

      “外面的雨大吗?”

      内堂众人,因这不合时宜的突兀一问,弄得一片寂静。

      还是进来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城主,挺大的。”

      本以为疑惑到此结束,谁能料到殷神扬要放下议事,吩咐去演武场。

      其他人害怕是有大事发生,全都撑伞随行在他身后。

      穿过无数曲折的绿瓦回廊,绕过一座座楼台亭阁。跟在后面的众人,相互递眼色,好奇今日的城主怎么格外古怪,毫无预兆地中断了议事不说,干嘛着急去演武场。

      殷神扬脚步突然一收。

      还未到目的地,只不过在远处直廊的尽头,正有一人坐在廊下的青石栏杆上,背对众人。

      西洲部落的姑娘,从不挽发,平日里只用头巾把发丝包裹起来。此刻廊下人难得地取下红头巾,鸦羽般乌黑的长直发,正服帖地披在她的背上,有些发梢被雨水溅湿了去。

      她一双手掌撑在大腿两侧,如此轻松写意的姿态,也不知她是真的正巧在此处等雨停,还是早就晃悠多时,存心在偷懒。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还在静静等着殷神扬。

      他说:“去取把伞来。”

      得了吩咐的扈从很快就奉上一把油纸伞。

      可惜有人更快,众人的视线转而投向在雨中奔跑的年轻侍卫,只见少年郎年纪大小的铁甲侍卫,明明怀中抱着一把伞,却不撑开。

      拼了命地跑到廊下,捧着雨伞,递到了躲雨姑娘跟前。

      姑娘推着婉谢,侍卫却是把伞一放,又重新回到大雨中,打算冒雨跑回他之前来的地方。

      她只好撑伞追出去,送那侍卫一程。

      风卷着雨水的微凉,划过殷神扬的手背。

      他没去接眼前的雨伞,只是面无表情下转身欲走。

      “是要关窗吗?”高积秀试着一问。

      殷神扬从回忆中被拉回。

      此时风吹得枝叶晃动,对面楼中女子,把手伸到了窗边,似乎要把窗门给推开。

      殷神扬反手拉上窗棂关上,啪嗒一声轻响,衣袖在不经意间扫动了棋盘一角。

      棋局乱了方寸。

      高积秀顿时大惊失色地懊恼道:“我精心布局的大龙,被你毁了!”

      殷神扬顿了顿,略微看了下局势,将棋子扔回棋盒里,毫不讲情面地指出:“先前优势在我,此刻我毁棋作输……你占便宜了。”

      高积秀失笑:“那我们的殷大城主,为何会毁掉一盘必赢的棋局呢?”

      殷神扬用余光瞥见散乱的棋盘,反问高积秀:“赵还丹也在?”

      赵家是西洲玄门世家,他们二人都认识赵家少主赵还丹。

      “你看见了?白天叫你出去看,你偏不。”高积秀在清棋盘上的落子,整理回棋盒。

      然后殷神扬略微一顿:“他身边有个女修。”

      “簪花竞秀快开了,他找个女修同行不是正好吗?”高积秀随口调笑道:“怎么,你瞧上眼了。”

      面对友人暧昧的玩笑,殷神扬神色如常。

      他的面孔就跟拿冰封住似的,不带改变:“观她衣服制式应该是金阙府弟子。”

      殷神扬直接下了判断。

      此世间天下玄门众多,新月城局西,金阙府位东,相隔数万里,两家因多年前一件往事,早就井水不犯河水,断了来往。

      近年来从未听过有金阙府弟子来西洲参加簪花竞秀,更没听过和哪家西洲修士有私交。

      眼下这个关口,忽然冒出位金阙府女修随行在赵还丹身侧,实在惹眼。

      高积秀收拾棋盘的动作一停:“我明日去查清楚。”

      都等不到高积秀去查,只不过是玉兔西坠,金乌东升,属下的侍卫就来报,赵还丹身死的消息。

      *

      第二日带浅枝刚转醒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暇那张凑过来的大脸。

      几乎是要和她贴在一起。

      她下意识扯紧衾被,险些吓了一跳:“无暇你干嘛!”

      他是真不讲究男女大防啊。

      无暇轻飘飘地退开,浮在床头前:“夜里,死人了。”

      带浅枝晕乎乎地坐起身,还没把无暇的话整理出头绪,就听见房门外有动静,对方并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是推门而入。

      几人乍然看见坐在床上的带浅枝,正一脸懵逼地面朝三位冒然闯入她房中的男子。

      如今这世道,还真不讲男女大防啊。

      无暇重新变回簪子,她认出三人中除店家外,另两位腰挂弓弦,身披铁甲的是新月城的侍卫。

      侍卫亮出弓刀,对着一个此时衣衫散落的带浅枝,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她在床上想举手投降,可根本做不到,只能用衾被包裹只穿着寝衣的自己。

      不久后,又传来几人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骤然一停,像是在等什么。

      紧接着嘎吱一声轻响,殷神扬推门走进房中。

      带浅枝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她用余光瞥见他那万年不变的黑色衣摆,正在逐渐靠近她。

      直到最后停下,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他问了句:“她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无暇童鞋,和殷神扬演对手戏,会有压力吗?
    无暇:带浅枝会有压力吗?
    这,还不清楚。
    无暇:无暇很抱歉,无暇不会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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